第346章 阵角
    “这一次……不会错了。”
    霍娅尔立于山洞洞壁前，看着面前自己画出的复杂阵图，脸上露出满意神色。
    另一侧，花晓兰不停咳着，身上反复渗着血，华无影撕下了自己的一片袖袍，为她擦拭着身上血迹。
    她的丹药，吃光了。
    之前放在华无影身上的部分已全部于暴雨中损耗，剩余的部分，这些日子里也终于见了底。
    “再进不去灵镜门，我恐怕就要死在这了。”
    花晓兰偏头看了华无影一眼，轻声道：“若我死了，记得第一时间将我尸身焚灭，若燃起了烟、离烟远些，否则，可能会毒死你。”
    华无影却是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着，他竟从怀里小心翼翼摸出一枚麻麻赖赖、模样丑陋的药丹，递到了花晓兰嘴边。
    她对自己常服的丹药自然极为熟悉，一嗅便知晓了，顿时一惊：“怎么还有？”
    “上回那瓶子坏了，丹药被水冲烂……”
    华无影微笑道：“但我还是将药泥收集了起来，重新将它们搓成了丸，药性想来是会打折，但聊胜于无。”
    “没想到，你还真有心。”
    花晓兰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大概是因为病乏、又大概是出于别的某种心态，她明明可以伸手接丹，却偏偏是头一探，直接张开小嘴，将那药丹咬进了嘴里。
    咬中药丹时，她的唇齿在华无影指间轻轻刮过。
    华无影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怪异的冰凉酥麻，如雷符电击一般直击脑海。
    更糟糕的是，咽下丹药后，花晓兰还冲他笑了笑。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花晓兰露出这种笑容，但在这种冰凉酥麻的感觉下，这笑容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
    “小子。”
    就在这时，霍娅尔的声音撞了过来，冲散了华无影有些迷乱的思绪：“带上这小女娃，行船。”
    华无影立即回过神来，一惊：“前辈，不需要我们先去试试么？而且外边的雨还在下……”
    “不需要。”
    霍娅尔淡淡道：“此阵法变势我已全部明了，不再需要尝试，机会只有一次，立即启程。”
    “至于风雨？之前是我算错了，风雨之中，才是寻至阵角、暗中潜入的最好时机，因此，不可耽搁。”
    华无影与花晓兰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凝重。
    看来，霍娅尔是有十成把握了。
    如此情景下，她是可以自己独自一人潜入灵镜门的……非要带上自己这边二人，只有一种可能。
    她不允许自己两人脱离她的掌控，最好的情况也是被她挟持着、进入灵镜门后成为她的挡箭牌、对应灵镜门的扑杀。
    最糟糕的情况，当然就是被灭口。
    “太快了，漂流瓶昨夜刚刚送出，如今灵镜门还未有反应……”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决绝。
    只能见招拆招、斗智斗勇了。
    风雨中，三人披上了雨蓑、来到岸边，华无影将那艘已是千疮百孔的小船推下水中，三人皆上了船后，他熟练地摇起了桨，向着黑山群岛方向而去。
    水流依然湍急无比，浪潮虽与昨夜一样、是向着黑山群岛方向而去，但巨大的浪花不停拍击在船支两侧，无数次要将小船掀翻。
    好在经过这些日子，华无影已逐渐摸清水势。
    他双手紧紧控着船桨，不与那浪潮对抗、而是顺势将小船斜转，以此避免巨浪将船打横、打翻。
    待那巨浪过去，他再趁这短暂空隙撑船前行，直到下一个巨浪到来。
    如此一来，尽管小船无法直线驶向黑山群岛，却也能缓慢地绕着弯、一点点靠近目的。
    相比于老练的船夫袁野，华无影有个优势。
    他毕竟是个修行者。
    力量远大于普通人便不必说了，他最擅长的流风剑法，讲究的便是借势。
    如今这段水路已不像之前有那么多暗礁、不需熟记礁石位置，仅是风浪大，他已能够应付。
    小船上，蓬屋早已毁了，船上的人自也只能顶着风雨。
    霍娅尔端坐不动，这起伏颠簸的船只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但花晓兰却不行了……她只能死死扒着船舷、伏低自己身子。
    浪花与暴雨打烂了他们身上雨蓑、将他们全身上下打湿，小船内也积起了不少水，甚至还有些不知从哪来的小鱼。
    而华无影，也终于透过雨幕，瞧见了前方那如同两扇微掩大门一般的巨岛。他沉默不语着，继续运起周身内息，摇着小船、向那巨岛中间的一线天巨缝驶去。
    “不是那个方向！”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霍娅尔的低喝：“向需卦位去！”
    需卦，乃六十四卦之一，以卦象定方位，远比简单地表达“东西南北”要准确得多。
    华无影学识广博，六十四卦方位自然也懂，他心头一动，咬着牙、控着船，往霍娅尔所说的方向驶去。
    尽管，那方位似乎是往一处浅礁而去。
    就在小船即将触及浅礁时，霍娅尔又猛然喝道：“转姤卦位！”
    华无影目光一凝，船桨一探、在前方不远浅礁上重重一点，借力转了向。
    接下来，霍娅尔便在不断报出新的方位。
    在她的要求下，华无影走起了古怪的折线，甚至偶有掉头，这对于他来说极为困难……毕竟眼下并非风平浪静、而是风雨交加！
    他一双手摇得青筋暴起、骨节发白，雨水糊住了眼，身体中的力气亦一点点消散。
    而这时，华无影也终于发现了怪异的变化。
    随着小船在黑山群岛外走着折线、绕着弯，那两座巨岛中间的一线天，竟似在一点点打开！
    “好了！”
    就在这时，霍娅尔发出一声满意的笑声，喝道：“往睽卦位去，猛进！”
    华无影深吸一口气，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掉转了船头，向她所说的位置加速驶去。
    这一瞬间，一直劈头盖脸的风雨，忽然停了。
    遮蔽视线的阴雨、天色，在这一刹那间统统消失。
    华无影眼前一花……方才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一个漫长的隧道，但这一切却竟是发生在比眨眼还短的刹那间。
    轰击船只的巨浪平静了下来，小船忽然变得平稳、他手中用力摇着的船桨一下子轻了，他有些不适应，手一晃，差点从船头掉了下去。
    紧接着，他抹去脸上水迹，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以及天空下那如镜面般清澈的大湖。
    湖上，一座座小岛林立，每一座岛都是一座巍峨奇峻的高山，上边植物殊为奇特，那枝叶竟全都是黑色的，无数黑叶随风摇曳，却不显阴森，反而有种墨画般的禅意。
    而在那黑叶山林间，隐约可见一幢幢楼台，飞檐青瓦、鳞次栉比。
    “进、进来了？”
    华无影哑声道。
    下一秒，他便被霍娅尔一扯，重重摔倒在了花晓兰脚边，而霍娅尔则是取代了他、立于船头。
    “哈哈哈哈！”
    霍娅尔阴声大笑道：“什么风雨大阵，不过如此！”
    笑着笑着，她慢慢扭过头，额心那枚眼珠在华无影、花晓兰两人间打着转，嘴角笑容变得极为阴寒森冷。
    华无影慢慢爬起身，拦在虚弱的花晓兰身前，沉声道：“前辈，是想灭口了么？”
    “不算傻。”
    霍娅尔阴笑道：“放心，冲着这些日子伱们办事利落乖巧，我可以忽略昨夜你们无聊的小阴谋，给你们一个痛快。”
    说着，她已缓缓抬起手，掌心隐有黑气凝聚。
    华无影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稳而坚定，手一翻、拍开了一旁船舷，只见那儿不知何时已被改成了如同长匣小盒一般，他的那柄长剑，便在其中静静躺着。
    他取出长剑，毫不犹豫便向霍娅尔冲去！与此同时，看似虚弱无力的花晓兰眼中亦绽出精光，伸出了手。
    只见她那袖中钻出了一只身形仅有蜜蜂大小的小蛙，小蛙通体冰蓝、身若三角，肤纹如花，轻轻落于她手背之上，腮帮子微微鼓起、蓄势待发。
    “无聊的抗争。”
    霍娅尔一声冷笑，迎着面前的华无影，便要将手中黑气拍出。
    但就在这时，小船四周平静的水面，忽然炸出数道冲天水柱！
    冲天炸开的水柱，不仅将小船直接轰得稀烂，更将华无影、花晓兰、霍娅尔三人高高抛起！
    霍娅尔瞳孔一缩，手中黑气在震动中散去，与此同时，她也瞧见了那水柱之中，有数道身影如蛟如鱼，向她飞梭而去！
    另一边，花晓兰眼见情势不对，立即唇齿微动，手中那只小蛙便极快且无声地钻回了她袖中。
    下一秒，她便瞧见华无影弃了霍娅尔，向自己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