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锦瑟镇
    江南，夜。
    客栈小房中，华无影独坐窗边，借着烛火，看着手中信纸，脸上满是微笑。
    他虽暂离武林盟，却始终关注着潜龙百杰会之事，两日前百杰已决，他的师弟师妹们自是迫不及待地修书一封，飞鸽传信。
    几日来，他与花晓兰日夜兼程，终在今日夜间赶到了江南小镇——锦瑟镇。
    此地临着镜湖，距离他们的目的地，灵镜门已然不远。
    “傅贤弟果真不出所料，在会上大放异彩。”
    华无影看着信纸，轻笑道：“武大哥也终于赶到洛邑，果然以他的本事，取得百杰之名亦毫无悬念。”
    “明日便该是第二轮比试了，不知……”
    他又在信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笑容愈显快意。
    但就在此时，隔壁忽然传来了沉重刺耳的咳嗽声。
    那是花晓兰。
    她咳得很重，也很虚弱。
    华无影轻轻一叹，收起了信纸。
    这三日同吃同行，他才知道花晓兰这病究竟有多重。
    当年施展换命咒后，花晓兰便时常毫无征兆地昏迷，哪怕是万毒山玉长老也探不出她是何病症……唯一解释，便是命寿大减、脏腑不堪重负，时常罢工。
    至于那皮肤渗血之病，亦是换命咒之遗症，似是老天不愿让她快活地过完余下这些岁月，非得让她承受气血极虚之苦、要她日夜淌血，若非有山中丹药支撑，她怕是早已失血过多而死。
    但她并不甘心如此等死，仍在不停修行……甚至收服了万毒山中第一毒物、借毒物之力强行突破灵窍境界。
    华无影亦问过她为何如此拼命、而不安心养病，花晓兰却闭口不答。
    “罢了，既然她如此疲惫，寻找船夫之事，便由我来吧。”
    他想了想，独自起身，推门而出。
    虽然锦瑟镇就在镜湖旁，但想去灵境门所在的黑山群岛，却并不容易。
    今日刚至锦瑟镇，他们二人便打听过，镇上人们根本不会靠近黑山群岛——那处暗礁遍布、水流湍急，若非是对那处水道极为熟悉之人，连靠近都不敢。
    正因如此，灵镜门才会变得神秘无比。
    多年来，有能力踏上此宗门的人都是少之又少，门中之人更是极少踏足江湖，怎能不神秘？但为何如此宗门，又会被世人所知？原因无他……只因当今天下至强者、相剑师宁白眉，曾于多年之前，上灵镜门问道。
    无人知晓宁白眉是以何交换，但此后，灵镜门中不少神妙法术，都成为了掌剑书院里的藏书。
    “真是头疼……”
    华无影无奈自语道：“花师妹要取人家立宗之本，这该如何劝说？灵镜门又如何可能同意？”
    说着，他已走下嘎吱作响的老木楼梯，来到了客栈大堂之中。
    锦瑟镇不大，客栈亦是酒楼，且这小小客栈，便已是镇上最大的酒楼。
    此时大堂里不多的几张小桌已被坐满，一眼看去，酒客全是镇上那些渔民、铁匠、木工……他们忙活了一日，终得片刻安歇，便在此配着花生米饮些小酒，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廉价娱乐。
    小镇客栈自然不怎么讲卫生，劣质酒水的辣味与汗水味混杂一起，熏得人眼睛发酸，无数蚊蝇在桌间打转，酒客们也无所谓，他们刚刚挠过脚心、满是汗垢的手就这么探进酒碗、抓起花生，随意往嘴里丢去。
    华无影目光微亮。
    想要打听船夫，这些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微微一笑，缓缓来到柜台前，取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对那昏昏欲睡的小二道：“小二，今夜的酒，全算我帐上。”
    他虽已暂时不是武林盟少盟主，但钱……有的是！
    他这句话说得并不大声，但满堂大声说笑的人们却忽然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看来。那小二亦是惊醒过来：“客官，您说真的？！”
    “绝无虚言。”
    华无影笑道，又将那锭银子往前一推。
    但出奇的是，小二竟然没收，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堂间喝酒那些汉子。
    “老弟，你可听过一句话？”
    很快，一张酒桌旁，有个粗壮汉子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是明着讽刺了，但华无影也不恼，只是返身一笑，冲其拱手道：“几位兄弟，在下并非恶人，只是有一事相求。”
    另一边，有个屠夫模样的男人捉着花生米往嘴里抛着，含糊不清道：“什么事啊？”
    “在下想向各位询问，可上何处寻得一位船夫？”
    华无影柔声道：“我与朋友，打算去镜湖深处看看。”
    “啧，泛舟观景啊？”某个一看便是船夫的年轻人啧巴道：“那你问一声便得了呗，花这老多钱干啥？有钱直接给我不就好了，我就是个船夫，带你去呗？还请他们喝酒做甚？钱多烧得啊。”
    大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这些人对华无影的警惕也减了大半，纷纷转过脸再次喝起了酒，小二也眯起了笑眼，将手伸向了银锭。
    但紧接着，他们便听华无影开了口。
    “在下与朋友，并非想要泛舟观景。”
    他缓缓道：“我们，要去黑山群岛。”
    一瞬间，大堂再次陷入安静。
    端着的酒碗悬在了半空，捉着花生米的手也停止不动，便是手指已然触及银锭的小二，也又一次收回了手。
    沉默半晌后，方才开口的年轻船夫冷笑道：“黑山群岛……伱是想去送死么？”
    华无影面色不变，轻声道：“在下深知黑山群岛之水道错综复杂，非老练船夫莫能引航其内。今备薄酒，欲请诸君共饮，实望诸君为在下指明一路、寻得如此船夫。若有兄弟愿为引路，必另有厚礼相赠。”
    “厚礼？”
    年轻船夫哼了一声，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你便是有十万两、百万两，也买不来性命！”
    华无影微微蹙眉。
    这时，柜台后的小二小意地劝道：“客官，算了吧，那地方……只有进的人、没有出的人，当年袁小哥他爹……”
    “谁让你说这些了！”年轻船夫一声怒喝，打断了小二的话，怒目道：“反正黑山群岛，不去！”
    说罢，他愤怒地将酒碗抛下，径直离开了酒桌，便要离去。
    那小二虽被骂了，却也不怕不恼，苦笑着压低了声音，对华无影道：“这位袁小哥，他爹也是个船夫，当年便总想着进黑山群岛看看，也是当年镇上能走得最远之人。”
    “可几年前，终于还是没能走出来……”
    “这几年里，袁小哥一有功夫便沿着他爹走过的水路寻找，想着哪怕死也要见尸不是……但即使如今他已能走得更远，也还是找不见他爹留下的痕迹。”
    华无影恍然。
    难怪这年轻船夫如此暴怒，原来是刺到了痛处。
    他心生愧疚，连忙对着年轻船夫背影朗声道：“这位……袁小哥！对不住，在下并不知晓……”
    话说到一半，那刚走出门的年轻船夫突然身形一顿。
    下一瞬间，他猛然半跪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扶着门外小树、捂着肚子剧烈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