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沁魂之焰!
作者:弦月守   生劫斩之浊流霜华最新章节     
    宁葭、红萝、迟凛全都倒在了青瓦之上。
    沙华红月天顿时消散,崇清殿内外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天宇。
    迟凛勉强睁开眼,看见宁葭就倒在自己身边,连脖子上的肌肤都已经开始焦黑。
    他一点一点爬向宁葭,从她袖中掏出了那把寒星匕首。
    寒星匕首能够引出魂魄之力!
    天玄道长曾说过:“魂魄之力就是生命之力,而能发挥多大的效用,就要看你有多大的决意。”
    迟凛闭上了双眼,紧紧握住了匕首。
    当他再次睁开眼,凌厉如刀的目光转向箫音传来的方向。
    “杀了你!”
    迅如流星般的身影直扑向还在按动长箫的子卿。
    雪白的光芒仿佛足够吞噬一切的雪崩一般奔流而来。
    将子卿牢牢包裹在内的黝黑强劲的魔界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破开了一道口。
    子卿惊讶万分还没来得及回头,雪白耀眼的光芒狠狠穿透了罩住他整个身体的黝黑魔界,他站立不住滚倒在青瓦之上。
    一个雪白光芒包裹的身影穿过侧倒在青瓦上的他冲出了崇清殿顶,在悬空中迸散成无比耀眼的日光,将整个天地照得雪亮,什么也看不见了……
    摧心灼身的恐怖箫音消失了。
    宁葭睁开眼来,却看见迟凛整个身体正在下坠。
    “迟凛!”
    宁葭连忙跃下殿顶,接住了坠落的迟凛。
    迟凛双眼紧闭,气息全无。
    “迟凛!”
    宁葭心痛如裂,泪如溃堤。
    崇清殿顶,玉溯扶起了倒在青瓦之上的子卿。
    子卿以箫抵唇,魅噬箫音再次飘出!
    暗黑如墨的魔界再次将他浑身笼罩其中。
    崇清殿内外又再次响起无数凄厉的惨叫。
    宁葭抬起头,愤怒痛极的双目锁定按箫不停的子卿,拿过迟凛还紧紧握在手中的寒星匕首,站了起来。
    她的双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作血红。
    突然整个腾跃而起。
    殷红的光芒从她身上每一处喷涌而出。
    她跃上崇清殿顶,血红的双目紧紧锁住吹奏不停的子卿。
    烧灼的焦黑从脖子一寸一寸向上蔓延,摧心裂肺的癫狂、比烈火灼烧更胜十倍的痛楚仿佛全然感觉不到。
    地狱烈火般的火红烈焰在她周身熊熊燃烧。
    她一落在殿顶,立刻拔足迅速直冲着子卿奔去。
    玉溯见状连忙提剑赶上来拦截她,挥手就是一剑向宁葭狠狠刺来。
    宁葭手中匕首一挥,玉溯的长剑立刻断作了两截。
    宁葭一伸手,掐住了玉溯的咽喉。
    下一秒,清脆的折断声响起。
    玉溯瘫软的尸身被她一手掼下了崇清殿。
    子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边继续吹奏魅噬曲,一边一步一步向后退。
    黝黑的魔界将他整个围在其中。
    宁葭再次拔足向他直奔而来,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寒星匕首没有一丝凝滞地刺破了黝黑的魔界。
    魔界剧烈地扭曲翻腾不休,逐渐被熊熊烈焰吞噬殆尽,消失不见了。
    而寒星匕首深深扎在了子卿腹部。
    腾腾的火焰将他整个点燃,不一会儿就把他整个烧成了灰烬。
    那根他刚才还在吹奏魅噬曲的长箫,也化作了灰烬,被突然而来的一阵狂风吹得四处飘散开去。
    魅噬曲终于停止了。
    宁葭双膝跪倒在青瓦之上,软软地倒了下去。
    身遭的火红烈焰一点点消退不见了……
    待她再次睁开眼,便望见了一面将整件屋子隔断的屏风,上面绣着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海棠。
    这里是、蒹葭宫?
    红萝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泛泪:“宁葭,你终于醒了……”
    宁葭环望一回,屋里还站着无情、孔怀虚和柳重荫。
    “迟凛呢?”
    “在侧屋。”红萝道。
    宁葭坐了起来,浑身立刻剧痛无比。
    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缠满了伤带。
    红萝姐姐也是,屋里的每个人都是。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那不是一场梦,不是一场只要醒来就不复存在的噩梦……
    宁葭不顾满身剧痛下了床:“我去看看。”
    红萝领着她来到侧屋,迟凛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露出的双手、脖子上全是一片焦黑。
    连脸上也氤氲着焦黑之气。
    清漪、柳默都在屋内。
    宁葭一把抓住清漪:“清漪姑娘你在就好了。”
    清漪迟疑道:“我们一收到红萝的消息就立刻赶来了,但是迟凛他……”
    宁葭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究竟怎么样?”
    清漪眼中滚出泪滴:“我也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
    宁葭走到榻边,小心地握住迟凛已经冰凉僵硬的手。
    连清漪姑娘也束手无策?
    到底怎么才能救你?
    她突然想起来——麒麟之力可以起死回生!
    “幽绝呢?”宁葭道,“麒麟之力一定可以救他!幽绝在哪里?”
    红萝道:“桀风已经去找幽绝了。”
    此时就听屋外一声鲲雀长鸣,宁葭、红萝等忙出门来看,正是赤雪带着桀风和幽绝来到。
    宁葭见到幽绝,就是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明亮的希望。
    幽绝进得屋内,直奔迟凛榻前,拿起迟凛手探了一回脉,脸上现出惊讶之色。
    再以手覆其面催起青光探得一回,讶然道:“怎么会……”
    “怎么样?”
    宁葭急忙问道。
    幽绝望了望她,面色悲戚:“麒麟说迟凛他魂力已然消耗殆尽……”
    “魂力耗尽?这是什么意思?”宁葭道。
    幽绝道:“人身气息皆赖魂力而生息行动,如今他魂力全无,即使让他身体复原,也没有办法让他再活了……”
    “什么?”
    红萝等闻言亦是大惊。
    宁葭连连摇头:“你在胡说什么?”
    幽绝道:“但凡有一点办法,我怎么都要试上一试的……”
    “不可能!”宁葭断然道,“桃叶不是你救活的吗?越天城那么多人都可以再活,为什么就他不可以?不可能!”
    幽绝道:“桃叶和越天城众人只是皮肉身体之伤,血气又尚热,麒麟可为。可迟凛他的三魂六魄的几乎已经全部耗尽,麒麟也无能为力……”
    “胡说!”宁葭吼道,“我跟他一样用寒星匕首全力催动魂力,我不是还活着吗?”
    幽绝叹道:“因为迟凛不顾生死的一击,已经消去不少魔界反噬之力,所以你受到的伤害相对少一些。”
    “迟凛他……”宁葭道。
    “而且,如果不是有凤凰一族的元丹支撑,恐怕你也撑不过来了。”幽绝神色更是凄然,“迟凛他天魂地魂皆已燃烬,不仅无法再活,恐怕……”
    宁葭惊望着他:“恐怕什么?”
    幽绝艰难启齿:“没有天魂地魂,他恐怕再无轮回……”
    “什么?”
    满屋之人无不大惊、呆立当场。
    宁葭望着迟凛惨白无色的脸,彻骨的冰凉传遍了全身,悲从中来,突然一把抓住无情的衣襟:“都是你!为什么还留着那个魅噬谱?为什么不早点儿毁掉它?”
    无情道:“当年魔君在他的五岳台上作下了一共五首曲谱,要毁掉它们,必须要集齐这五首曲谱,再次放在五岳台上才能把它们全部毁灭。否则,无论毁掉它们多少次,它们都会再生。”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发黄的纸。
    ——宁葭倒在崇清殿顶青瓦之上,而旁边子卿的灰烬中一些烟黄的颗粒突然飞起,逐渐凝结在一起,再次生成了一张完整的魅噬谱!
    宁葭吃惊不小:“那剩下的四首曲谱在那哪里?”
    无情摇了摇头:“我只是曾经听师父说起过这五首曲谱。但是那四首曲谱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魔君的五岳台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他却什么都没告诉我就突然去世,我也无从知晓……”
    宁葭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转过头来再次握住迟凛早已冰凉僵硬的手,泪如雨下……
    突闻骁骑尉校尉廉英来到门口奏报:“听说三公主醒了,费将军率领文武百官前来参拜。”
    她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些急迫的、不得不做的事。
    宁葭望了望孔怀虚。
    孔怀虚道:“他们也一直在等三公主醒来。”
    宁葭向廉英道:“让他们到崇清殿等候。”
    “是。”
    廉英领命。
    “孔学士、柳佐使与我同去。”宁葭道。
    孔怀虚道:“撤兵之事,还需谨慎行事。”
    “怎么说?”宁葭道。
    “奉治、仙楼已经没有作战之力,还不足为惧,但是御风、尤龙、迟越这些国家都还有兵力,又对浣月恨之入骨,如果轻易撤兵,迟越之事又会重演。”孔怀虚道。
    “那如何退兵才能稳妥?”宁葭道。
    孔怀虚道:“这些国家可先暂缓撤兵,先给出一些退兵的条件,由两国签署,约定好条件,再逐渐撤出兵力。”
    宁葭点头道:“此法应当可行。”
    宁葭更衣完毕,来到了崇清殿,走上台阶,在蟠龙椅前转身。
    费横向她行礼完毕,为她戴上了天子冕毓。
    殿上文武百官有不少都缠着伤带,忍着痛楚下跪行大礼:“恭迎皇上亲主天下。”
    “都免了吧。”
    宁葭道。
    众人起身来。
    周挺及其他驰天帝的爪牙已经被费横一一捉拿,关在牢狱之中。
    暗听、勿横也闻风逃跑。
    迟越再次大举进攻。
    鱼雁灵封册不知所踪。
    “孔学士。”宁葭道。
    “是。”孔怀虚道。
    “多蒙学士处处提点、多方相助,我殷宁葭方能重回朝堂,我欲请先生相佐,授受圣人之道,不知孔学士意下如何?”宁葭道。
    “孔某才疏学浅,只怕误了皇上前朝大事。”孔怀虚道。
    “青云村之学,宁葭亦曾耳闻,孔学士长志青云、何必过谦?便请学士任浣月之相,也好时常提点一二。”宁葭道。
    众朝臣无人言语。
    孔怀虚便长跪于地,道:“如此,多谢皇上御封。”
    宁葭端坐蟠龙椅,朗声道:“擢柳佐史为户部主司,彻查各地赋税、军需、俸禄、粮饷等事宜。”
    柳重荫跪接了圣旨。
    宁葭又道:“户部所有官员,将浣月土地、户籍,包括所有流落之人,全部彻清登记在册,不可有一处、一人遗漏。”
    众人皆领旨。
    宁葭再令:
    “浣月代有株连之制,一人当罪,却牵连多少无辜之人。是以殷氏一族虽世世秉仁德之政,然而,却难废枉杀枉坐之事,使无罪之身徒遭劫难,甚而怨愤于浣月国民,勾结外军,致浣月于他国铁蹄之下。我殷氏一族徒举仁义之旗,其实汗颜。即日起,永世废除株连之制,所有刑责,皆在一身,不可牵连无罪之家人、族人;罪身之后人,品行才学优异者,与所有人相同,皆可科考、选拔,入朝为士。刑部重拟新制,务尽公正之义,勿枉勿纵,使罪者适刑,无罪者为警。”
    “领旨。”刑部主司房连运应道。
    宁葭接着道:“废除官妓之制,任其回乡转家,按律分以田地。”
    户部主司柳重荫领旨。
    宁葭扫视一回,再次开口:“传旨,立刻停止百姓的迁移,并撤出仙楼、奉治、明丹、尤龙、御风等地之兵,还国与国。”
    前面诸令众朝臣都无异议,但此令一出,大殿之上立刻一片哗然:
    “百姓的迁移可以停止,但撤兵这万万不可!”
    “这些国家都已经是我浣月疆土,怎么轻易拱手让人?”
    “他们对浣月心怀怨恨,就像迟越那样,一旦撤兵,必定被反扑,到时候浣月大军死伤惨重。”
    ……
    宁葭霍然起身,朗声道:“曾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王者遵天意、享天下、是为天下之主。然而,究竟王之一字,从何而起?人有强弱、势有优劣,尊己鄙人者不过是人之私意罢了。天地普仁,视万物为一同,人岂能枉背于天,自命为主?所谓国者,自何而始?有土之处方有民,有民之处方有国。若无民,何有国?无有国,何有君?可见国乃民之国,而非任何君主之私物。天下之土其自归于天下,归于天下之生息、良善之人。然而,古来多少君主,自以为天下之主,贪求无端,甚至觊觎他国之土,屠戮他国之民,妄称为天下之主,实为天下之贼!驰天之祸致多少无辜性命堆填沟壑、血冤枉死。不仅天下诸国,连浣月百姓也深受其害。此时不纠,更待何时?”
    兵部副御史曹猛道:“国家争战,古来有之,树欲静而风不止。越天城撤兵浣月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如今迟越还在大举突进,不仅夺回了我浣月攻下来的城池,现在都已经打到了浊瑟城下了,浣月怎么还能示背于人,自取灭亡?”
    宁葭道:“曾有人说两个族群的蚂蚁只要辨别到对方的气味不是同族,立刻就会冲锋围剿,灭之而后快。人也是一样,不同族群、不同国家,异己者必死。但是,人就是人,绝不是蚂蚁!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能够解决纷争、争端的,绝不是杀戮、绝不是只有战争!”
    众朝臣还待再言,宁葭运足气蕴,声如醒钟:“擢升怀化大将军为冠军大将军,督办明丹、尤龙、御风等国退兵安民事宜。孔丞相拟旨,即日启动。冠军大将军全权负责撤兵事宜,孔丞相佐之。”
    又道,“迟越之战,孤王即刻亲征。若其他还有要找浣月寻仇、征战的,殷宁葭必亲迎之!”
    众朝臣不再言语,宁葭走出崇清殿殿门,唤出珚络,跃身而上。
    红萝也跃上:“我跟你一起去。”
    宁葭摘下冕毓交给她:“朝中不可无人,红萝姐姐便替我坐守皇宫,一切听孔丞相安排。”
    红萝接过冕毓:“放心吧。”
    宁葭独自乘珚络南下,直奔迟越大军所在。
    宁葭走后,桀风、清漪、柳默回转青罗峰。
    幽绝也离开了净月城,不知所踪。
    珚络不久便至浊瑟城,迟越大军已经全部夺回失去的城池,逼至浊瑟城下。
    浊瑟城守将合武将军连谨率军迎战。
    迟越上到领军将领、下到一卒一兵都极其愤怒而且极其憎恨浣月,已经杀红了眼,气势异常凶猛,连谨上阵迎击迟越领军将领逊行大将军宮傅,被宮傅一把大刀砍断了左臂,迟越军大举突进,浊瑟城眼看就要失守。
    宁葭自珚络背上跃身而下,匕首挥出一道沁血的艳红——秋岸!
    宫傅见金凤到来,已经防备,大刀一扫,沉厚的气蕴将秋岸大势削去。
    宁葭与交手他几个回合,知道他修为不容大意,立身屏息,催动魂力,倏地跃身而起,匕首上烈焰腾腾,直逼马上宫傅。
    ——灼焰天华!
    宮傅立刻感到此击非比寻常,来势又极其迅疾,连忙横刀抵挡。
    寒星匕首刺来,刀身立断,腾腾烈焰的匕首刀尖停在了宮傅咽喉三寸之处。
    宁葭一伸手将宮傅抓下马来,匕首仍然抵着宮傅的脖子。
    浣月立刻涌来几个将士把宮傅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迟越军士一看自己的首将竟然落到对方手里,不得已都住了手。
    宁葭道:“立刻撤出我浣月之地,否则孤王绝不轻饶!”
    宮傅吃了一惊:“你是浣月的新皇?”
    “没错!”宁葭道,“殷宁葭不才,但绝不会让你们踏入浣月一步!”
    她一身素衫,素绾长髻,衣袂飘起,随风翻飞,虽无夺目之妆,却威严逼人。
    浣月将士绝境逢生,这才知道眼前三公主已经即位成为御座之君,纷纷下拜行礼:“皇上!”
    迟越领将被擒,没有选择,只好撤退。
    待迟越大军退出十里,宁葭上前松开了宮傅的绳子:“宫将军,浣月以后由我殷宁葭镇守国门,决不允许任何人肆意横行。如果迟越愿与浣月共襄太平之世,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宮傅回到军中,上奏新皇武平帝:浣月不可得,百姓祈清平之世,和泪相望。
    武平帝下旨,与浣月签下同盟合约,永世休战。
    其他蠢蠢欲动的明丹、御风、拙顷、南进、晨恭等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久也陆续与浣月签下休战合约。
    入居净月的各国国君也陆续回转自己的国家。
    仙楼、奉治苟活残留下来的人也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荀老爷带着荀府之人向东叩拜:“三公主,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仙楼人永远不会忘记……”
    宁葭将最后两位国君送出净月城,在十里长亭作别,目送他们回归。
    回到偏殿,在与明丹的同盟合约上盖下了浣月的朱印……
    夜深之时,当一切都安静下来,宁葭站在那面海棠屏风前,秉烛凝望。
    多年以前,自己绣针针线线绣这海棠屏风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所有的一切却都已经不复当年……
    红萝轻声唤她:“宁葭……”
    宁葭伸出一手,一点一点触摸着屏风上的每一处枝叶繁花:“当初我一针一针绣这面海棠屏风的时候,还以为可以摆在和他一起晨昏朝暮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