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理论和实际
在赫尔维蒂联邦，很多人都羡慕韦森州的财富，传言韦森公爵的马桶都是黄金做的。
最近一段时间来，有一个团体四处宣扬韦森州迟早要完，很多人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但在那些去过韦森州的人眼里看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杜尔哥男爵不是这个团体的人，但与他们密切接触过，极为赞同他们的观点。
杜尔哥对理查德纳尔说：“光明神为大自然与人类的幸福安排了自然秩序，自然秩序是至高无上的、神圣的、永恒的，人的活动只要顺应和符合自然秩序就能够获得幸福，国家按照自然秩序发展才能安定和富强。”
“如今韦森州的一系列行为已经违反了自然秩序，溃亡只是时间问题。”
理查德纳尔举起酒杯说道：“我部分同意你的观点，我也认为世间万物，从可以触摸的一草一木，到看不见的社会运转，一切都有着自己的规律。”
杜尔哥心中警惕起来，对方只是部分同意，这时候需要小心对方挖坑，让自己同意另外一部分。
然而理查德纳尔没挖他所想的坑，而是诚恳地对他说：“麻烦你具体说说韦森州有哪些地方违反了什么规律。”
“在遥远的桃花石曾有一位先贤说过，三个人走在一起，必然有一人能当自己的老师。”
“韦森州是欢迎大家提出批评和建议的，合理的会采纳。”
“我听说韦森科学学会将增设社会学会员，主要研究经济和施政方针，可以成为腓特烈的政治顾问。”
“如果阁下有真知灼见，我可以向韦森科学学会推荐您。”
杜尔哥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
如果是辩论文斗，他有信心靠着自己的口才把理查德纳尔驳斥得体无完肤、掩面而走。
可他没想到理查德纳尔居然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自己赢了，对面可以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甚至成为韦森科学学会会员的面试，面子半点没丢还有个虚心与宽容的名声。
而自己要是输了那就更惨，这段时间里就是靠着“韦森州要完”的理论来反击韦森公爵关于赫尔维蒂联邦保持中立的理论，如果输了就没人支持自己了。
理查德纳尔说完之后保持诚恳的笑容看着杜尔哥。
他不是笨蛋，笨蛋成不了剑圣，只是以前看书不多，不懂耍嘴皮，多年的战斗经验证明不要在敌人的优势区域作战，要发挥自己的优势以强击弱，所以在清楚自己无法在辩论赛道上辩赢杜尔哥后马上换赛道。
杜尔哥明白现在不能退缩，很认真地说：“农业是唯一的生产活动，土地里依据自然秩序生长出来的作物是自然的恩赐，只有农业才能够生产出新的财富。”
“农业产品的价值在扣除地租和农夫生存的费用以后不存在剩余，手工业只是将农业提供的原料进行加工，不过是改变了物质存在的形式，商业只是将原料和加工后的原料搬运到另外一个地方，手工业和商业不产生新的价值，它们的价值只是地主从地租中转移过去的。”
“如今韦森州将大量的金钱投入无产出的手工业和商业之中，消耗了大量的地租，财政积蓄极少，所以今年不得不发行几次债券。”
“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韦森州的财政会持续恶化，近期可以通过缴获弗兰肯公国和累根斯联盟的财物维持支出和债券信用，当这部分钱消耗光后便无以为继，最终只能破产。”
一旁和他同盟的斯特凡尼伯爵和几位盟友听得连连点头。
斯特凡尼伯爵自己有河谷地区肥沃的农田，也有运输船队。
在他的领地里，农夫收获农作物后向他缴纳地租，接着他不管是把粮食运走还是磨成粉，成本都是从地租里出的。
别人买他的东西，这笔钱也是别人用自己的地租来支付的。
所以千百年来的农业为主的生产生活带来的传统习惯性思维让斯特凡尼伯爵等人很赞同杜尔哥的观点，认为土地上的农业生产和地租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
在他们看来修铁路什么的只是乱花钱，根本没有什么用，以前没铁路的时候不一样照样能把东西运出来，嫌贵那就压价钱呗，那些商人不答应砍了就是了。
理查德纳尔最近几年经常看报纸、看新闻，也旁听过韦森堡大学的辩论赛，受到腓特烈“少空谈，多干货”的影响，于是有样学样起来。
他没有直接反驳杜尔哥的观点，而是罗列出一组数据：“自从腓特烈亲政以来……”
理查德纳尔的记忆力很好，把去年发布的韦森州1028-32年第一个五年计划成果报告的一些主要数据背了出来。
他还耍了点心眼，例如报告里的铁和钢、成衣和布匹的产量是分开算的，在这里就合计；小麦平均产量每公顷1500公斤，这里只说试验田里精耕细作的新品种2100公斤；伊丽莎白薯和金瓜也是挑试验田里的七千公斤和五千公斤来说。
这份报告在韦森州以《韦森日报》增刊的形式发表，外地很少见到，在场的听众们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不少人被吓到了。
别的不说，就小麦产量一项，在赫尔维蒂联邦的河谷地区一公顷大约是1000公斤，年景好的时候可以到1200公斤，山区里很多地方只有几百公斤，韦森州的2100公斤足以吓坏人，包括以土地富饶著称的高卢人。
理查德纳尔继续说道：“现在韦森州的财政收入以每年至少5%的速度增长，收支比例十分健康。”
“今年大量发行债券是去年开始韦森州接连经历了光复君士坦布尔之战、商陆之战和阿姆斯特尔城突发大火需要进行保险赔偿共同作用的结果，不具备参考意义。”
他在这里又玩了个小花招，韦森州财政收入增幅只说是至少5%，实际上比不久前的郁金香价格增幅还夸张，十年前韦森领一年才500弗罗林的收入，现在腓特烈每年资助画家花的钱都不止这个数。
理查德纳尔最后问道：“杜尔哥男爵，请问你的理论该如何解释韦森州实际发生的事情呢？”
杜尔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以往的辩论都是理论、逻辑甚至文法的交锋，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一上来就甩出一大堆数字让伱解释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理查德纳尔拿起酒杯缓缓喝着酒，没有催他快点回答，表现得十分从容。
人的行为很容易受职业影响，理查德纳尔的职业简而言之是砍人，讲究能一棍子打死就不用两棍子，所以他没和杜尔哥瞎扯那些自己不熟悉的咬文爵字的东西，直接来了一道材料分析题。
这个年头很少有人将数据和政务联系起来，只有简单的举例子。
只是杜尔哥搜肠刮肚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是和韦森州一样，哪怕是差不多，可以拿来例子的。
他的额头上微微出了一层冷汗，如果自己无法用自己的理论来解释韦森州的现象，就说明自己输了。
理查德纳尔看起来信心十足，从容不迫，但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领域，内心还是有点紧张的。
所以他喝完酒，看到杜尔哥好一会都没有应对，就结束双方的对话：“若杜尔哥男爵在理论研究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到韦森州走一走看一看，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理查德纳尔把这事定性为学术讨论，给杜尔哥留了一点面子。
现场最高兴的就数斯福扎伯爵这伙人，他们自认为是腓特烈一边的，刚才看到腓特烈没来以为是被抛弃了，现在看到理查德纳尔一下子就让杜尔哥男爵哑口无言才恍然大悟，没想到他是文武全才啊，所以韦森公爵才放心让他自己来。
打铁要趁热，没等杜尔哥说话，斯福扎伯爵就站出来笑呵呵地对理查德纳尔说：“你去当导游，我怕你把杜尔哥男爵带到水边钓鱼了。”
他的同伙们也纷纷加入调侃，一个接着一个，不给杜尔哥说话的余地。
一位一直把自己当小透明的贵族过去问理查德纳尔：“你们那里的小麦产量真的有这么高？”
这位贵族的领地也在河谷地区，如果有产量几乎翻一倍的小麦肯定要买。
“假的。”斯特凡尼伯爵突然黑着脸过来唱反调，“我以前买过韦森州的小麦种，买的时候说第一年产量每公顷1500公斤上下，我种出来才有1300公斤。”
“我又拿那些小麦当种子，谁知第二年风调雨顺只有不到1100公斤，到了去年就不到900公斤，今年才有800公斤。”
他这几年第一年赚了，第二年持平，第三第四年亏死，所以觉得自己被腓特烈坑了，因此开始抵制腓特烈有关的一切。
理查德纳尔在报纸上看过类似的新闻，平静地问他：“你买肥料了吗？”
斯特凡尼伯爵愣了一下。
理查德纳尔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在韦森州，小学生都知道麦子要高产必须额外施肥，还要用血粉搬种子。”
“你可以去看看种子包装袋，上面就明写着种子会退化，产量逐年降低，书店里教种麦子的书里也写着的。”
“这些常识难道你不知道？”
斯特凡尼伯爵嘴角抽了一下，这些事情是真不知道，贵族只需要知道把事情交给手下去做就行了，可以说他是被手下给坑了。
这时佩内洛普公主作为宴会主人出来打圆场，说了些客套话，让大家散开，继续吃，继续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