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对落日孤烟此次的一切计划皆不知情,是么?”
通过一段时间的问讯,段青将浮生掠梦曾经对法师议会交待的事项又重新了解了一遍,在心中完成了情报整理的他随后也将最后的总结问出了声,思索的目光也从眼前的可怜书生身上低垂了下去:“包括维扎德的调派——如此巨大的计划安排,你们维扎德的人手肯定会出现调派才对吧?”
“会长是他,又不是我,要是他真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他也没有那个义务告诉我啊。”依旧是苦笑不已的模样,浮生掠梦转而向着段青身后冷眼旁观的雪灵幻冰望了一眼:“有上级领导的人,应该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吧?”
“但你可不是一般的下属。”段青将怀疑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浮生掠梦的头顶:“明人不说暗话,浮生兄弟,维扎德能有今天这个规模和地位,你功不可没,有关维扎德一路平步青云走到现在的那一系列计策,几乎也都是出自你的手中。”
“要说这一次落日孤烟冒险想要夺取火元素之泉,成为‘点亮元素灯塔之一’的战略——这其中没有你的参与?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啊。”说到这里的灰袍魔法师咧嘴摆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通过我与落日孤烟为数不多的对话来看,你们维扎德显然也对那则预言有一点点自己的想法,趁着那场大雨所营造出来的‘火元素升积’,强行激活火元素之泉的这个计划,现在看起来也非常成功,不是么?”
“你都快要说动我了。”双手双脚被魔法锁链捆缚的浮生掠梦脸上的苦笑也变得越来越艰涩:“的确,从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想要按照正常的任务流程激活火元素之泉,需要做的准备和投入的资源依然是一个天文数字,火焰之地的攻略、炎神任务线的推进……最重要的是要完成芙蕾帝国与法师议会两方势力的安抚,打通他们的关系,以及根据逆风悠然的刺探,火焰之地的部分任务很有可能与‘帝皇的终曲’那个隐藏任务线有关——”
“停停停,不要一下子倒出这么多的秘密情报,我有点接受不过来。”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按住了额头的段青随后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身后:“‘帝皇的终曲’是个什么任务,你听说过么?”
“没有。”抱着双臂的白发女剑士回答得言简意赅:“但我能猜到这任务的大概内容。”
“没错,是有关芙蕾帝国开国女皇,芙蕾大帝的系列任务,目前已经被帝国境内的许多玩家发掘出来了。”浮生掠梦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雪灵幻冰:“想要挖掘芙蕾帝国的秘密,这位开国女皇的过往经历是永远都无法绕过的,她生前最后时光的游历天下,以及她故意遗失在世界各地的遗物……无论是从实用方面还是从信息方面来看,这个系列任务的最终报酬都是价值连城的呢。”
“我知道我们家团长在这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先天优势,不过这个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双臂交叉摆出了否认的手势,段青叹息着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说重点:这些火焰之地的任务情报,和此次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维扎德也一直盯着这个任务,此次火焰之地的事情,最初也是我们循着这套任务流程开发到这里的。”浮生掠梦缓缓低下了头,似乎进入了某种回忆的状态之中:“我们维扎德是以魔法师为主的行会,在自由世界中致力于发展魔法师这条赛道,这不仅仅是我们建会之初就定下的规则,也是我们这一路以来一直坚持的方向——打造自由世界中最强大的魔法师行会。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们从开服就一直吸纳魔法师人才,不断刷取法师议会的声望,也不断地寻找全世界与魔法有关的任务、情报、宝藏和战利品,不断与法师议会的敌人战斗,走在对抗魔法帝国复辟者的第一线。”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些努力恐怕都要功亏一篑了。”说到这里的书生话语中充斥着怅然:“反过头来回想一下:若是我们不那么着急,而是按部就班地发展,将手中的成果一点点巩固起来,情况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什么if线。”段青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只是稍微缅怀一下而已,毕竟我们也在这条路上走了很长时间,没有感想是不可能的。”浮生掠梦抬头望着昏暗的牢房顶端:“没错,这一次我们有些心急了,落日孤烟本身就是一个火焰魔法师,他盯着火焰之地已经太久,再加上两座元素之泉已经被发掘,他的心中一定也是很着急才对吧。”
“所以?”
“所以他应该是和另外的人达成了交易。”
深深吸了一口气,浮生掠梦低着头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利用这一次的比赛的场地优势和手中握着的‘炎神’,他强行启动了火元素之泉,这样便可以绕过所有的任务限制条件和重重势力阻碍,将火元素之泉豪赌到自己的手中。”
“确实很符合那位会长的性格。”段青依旧面无表情地点着头:“同时也就是说,你依然坚持自己对这一次的事情毫不知情?”
“要说毫不知情或许有些过分。”浮生掠梦失落不已地回答道:“他为了与你完成比赛而提出那所谓‘天才般的设想’,要与你在云上开战的时候,我也为他的心急而感到一丝疑惑,他安排那两辆列车行程路线的时候,我也对目的地设定在火焰之地的这一点感到好奇——现在看来,这些安排都不需要什么人手,他一个人就能搞定,不是么?”
“至少这一次的火焰之地事件并非全无好事:困扰整个大陆的那场豪雨,现在已经消失了。”段青指了指牢房的外面:“等你有机会出去,你也可以第一时间感受到久违的阳光。”
“不用了,我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出不去了。”浮生掠梦吊着脑袋摇了摇头:“至少我现在的这些解释苍白无力,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佐证,整个维扎德恐怕也会在法师议会的严惩中一落千丈吧。”
“对于贵会的损失,我只能说很遗憾。”段青从浮生掠梦的面前站起身来:“若是语殇愿意相信你刚才的那一系列说辞,我倒是可以再稍微求情两句,希望她和维金斯可以为你们剩下的这些人一定的宽恕空间——怎么了?”
本想转身离开的动作停在了原地,段青的目光逐渐转移到了雪灵幻冰的身上,后者站立的姿态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那紧锁着眉头的目光也一直定在浮生掠梦低头的表情中:“……还有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你是能下线的吧?”低垂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冰冷,雪灵幻冰寒声问道:“身为会里的二当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线下联系过落日孤烟?没有质疑过他的这一系列所作所为?”
“我当然有联系过他。”浮生掠梦微微抬了抬头:“不过……没有任何回应。他或许也只是暂时下线了,又或者——”
“……”
面对浮生掠梦不愿说出的那个答案,闭口不再言语的雪灵幻冰也跟着转过了身,望了对方一眼的段青随后也默不作声地朝监牢之外走去,许久之后才听到了来自雪灵幻冰的低沉询问声:“求证得怎么样?你还坚持自己的观点吗?”
“把整个人都‘偷天换日’这种事应该是不可能的,至少浮生掠梦也没有表示出这种程度的怀疑,换人的时间越长,也越容易露出破绽。”段青的回答声也被他压到了极低的程度:“类似‘代替登录角色账号’之类的操作,因为虚拟真实世界登录验证的关系,多半也是很难做到的,所以——要么一切都是落日孤烟本人的选择,要么就是‘以假乱真’之类的把戏。”
“若是他本人鬼迷心窍,那也只能找他本人证实,新联盟第一时间就想要抓到重生的落日孤烟,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灰袍魔法师的脚步在低沉的回答声中显得无比沉重:“若是被调换,时间大概是落日孤烟以身投火、将炎神法拉布的灵魂赋予到火元素意志之中的那一刻,理论上已死的落日孤烟却出现在了元素界并与我同行……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他应该就已经换人了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真实之眼’啊。”
点了点自己的眼眶,段青向着雪灵幻冰解释道:“这个技能之所以标榜为魔法体系中最高级别的魔法之一,其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对单位鉴定’效果,原本无法被系统显示的怪物属性、强度、情报等信息,都会被这个魔法强行显示在施法者的面前。”
“但我在那个命运的舞台上模拟出那个技能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虚无。”段青的目光在这一刻失去了片刻的焦距:“本应显示为‘落日孤烟’这个角色的所有资料,一条都没有显示出来,这也就证明了一件事:他不是落日孤烟,而是某个模拟化的存在。”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早就知晓落日孤烟的计划,并且伺机从某个时刻开始取代他,想要将他的成果全都抢到自己手中。”雪灵幻冰沉思道:“如果成功,他夺取到的恐怕不止是一个炎神,而是整个火元素之泉,考虑到受益者,最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是——”
“魔法帝国。”段青敲打着响指说出了最后的答案:“而这也是为什么魔法帝国会在之后出现在火焰之地的原因,他们根本就不是维扎德的合作者,而是早就想好了抢夺火元素之泉的全部作战方案了,落日孤烟的计划也好,灵魂召唤法阵也好,全都可以看做是他们全盘计划的一部分。”
“现在想来,能弄出这么大的一盘棋,人选也不多啊。”段青与雪灵幻冰对视了一眼:“再考虑到我们在翡翠之塔战役中所经历的一切……”
“答案呼之欲出。”雪灵幻冰声音冰冷地回答道:“但和上一次的情况不同,他抢夺的可是一名玩家角色,这种事如果公诸于世的话——”
“所以为了整桩阴谋滴水不漏、天衣无缝,那个人肯定想好了后手,要么是利用‘投火’至‘重生’的那段时间差来瞒天过海,要么……就是善后处理。”
得出了最后的结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跑出了天空之城监狱的范围,灰袍魔法师向着絮语流觞所在的大厅深处跑去,而雪灵幻冰则是直接下了线,从现实世界的游戏舱中醒了过来:“……喂?”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怎么,终于舍得联系我们了?”
“少废话。情况紧急,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看来我们的大小姐终于想通了呢,不过想要我们这些丧家之犬来办事,需要的可就不仅仅是——”
“不会为难的你们的。”
打断了通讯中的对话,位于现实中的楚灵冰声音保持着基本程度的冷静:“我需要你们现在去找一个人。”
“……谁?”
“落日孤烟。”
“啊,是维扎德的大会长嘛,这个我知道!怎么,看来他犯下的事情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就连你这位从来不将虚拟恩怨搬到现实中来的人都——”
“我不是要找他麻烦!他现在自己就有天大的麻烦!”
二度打断了对方的话,雪灵幻冰的声音真正变得急促了起来:“我要你们找到他!他现在有危险!”
“务必保全他的性命,动作要快。”躺在游戏舱中的女性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才在通讯对方沉默的反应中再度出声:“能不能扳倒你我共同的敌人——”
“这一次就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