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陈龙离开蝴蝶泉庄后不久，就立即开始了他投身电影的梦想之旅。本来是云采儿一时兴起的闲聊，也许只是想给他一些鼓励，但陈龙现在却把它当作一种承诺，也许他真的需要找到一种借口。

    所以，他马上报名参加影视表演培训班，一边完成高中学业，一边参加培训。但他很快发现，这种所谓的影视表演培训班教的都是一些表面功夫，肤浅不堪，离他的电影梦相差十万八千里。

    正在这时，他听说冯得轮导演终于复出，正在bj筹拍《太极武痴》的续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陈龙干脆直接辍学，带着一股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劲头，直奔bj，开始了他的“北漂”之旅。

    来到bj后，陈龙四处打听，却得不到冯总的半点消息。后来才得知《太极武痴》续集还处于剧本创作阶段，导演冯得轮也还在美国拍着美剧呢。陈龙虽然失望之极，但似乎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于是，陈龙来到bj电影学院对面的蓟门里小区，租了一个地下室，地下室虽然很小，但也刚好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一台老电视，还有一个陈龙从旧贷市场淘回来的木人桩。

    陈龙就这样，一边参加北电的一些表演培训，一边在北电的周边打一些散工，偶尔也会参加北电的一些群演招聘。平日里除了上课、干活，练武，就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基本没有什么朋友。有时太寂寞了，就对着木人桩练功，对着木人桩说话……他跟木人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不要假装努力，结果不会演戏。

    正当陈龙为自己“不会演戏”困惑不已的时候，他偶然认识了北电的一位老师——黄石。

    有一天，陈龙在北电大门口边上的小广场，正在像流浪艺人式的表演他的“不完拳”，被路过的黄石老师看到了，黄石老师对陈龙自创的这一套“不完拳”赞吧不已，甚至惊为天人……认识以后，他又对陈龙的演技实在不敢恭维。同时，他又看到了陈龙“要成为一个演员”的执念，于是，就好心好意的给陈龙指明了另一条道路——一条“不要脸”的道路

    所谓“不要脸”，就是不露脸、不讲究演技的替身演员，也叫“跑龙套”。而当下需要最多“不要脸”演员的地方，自然是横店影视城。

    于是，陈龙匆匆的结束了他短暂的“北漂”，又开始了他的“横漂”。

    此时此刻，他正挤在“横漂”的人群里，在争取一个“不要脸”的机会。

    今天天气有点闷热，人群中鱼目混杂，纷纷攘攘……烟草味，汗臭味，狐臭味，五味杂陈，一阵阵的袭来……陈龙不由的皱了皱鼻子，他现在对气味已有不同的敏感，他忍不住打开云采儿送给他的那瓶“我的秘密”，滴了一滴在衣领上，一股久违的芬芳弥散开来，陈龙顿觉心旷神怡，他闭上眼睛，又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白日梦来。

    突然，一缕清芳透过混杂的瘴气款款袭来……越过苏合香，香根草，迷选香，赤松叶，佛手柑、金桔、茉莉和排草的气息，陈龙居然如此清晰的闻见一个女人的味道。

    他有点不敢相信，睁开眼睛一看，果然，人群中走来一位白衣女子，她虽然戴着太阳帽、太阳镜和黑口罩，也掩盖不住她风姿卓约的气质。只见她手上提着一款最新的迪奥红凤凰女包，正在人群中东张西望……陈龙正在好奇她到底在寻找什么？

    “别看了！那不是你的菜！快跟上，别让其他人插队！”排在陈龙后面的一位猛男推了他一把，陈龙只好收回好奇心，跟了上去。他一看排在他前面的人也没有几个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快抓小偷啊……他抢了我的包包……”

    陈龙扭头一看，只见那位白衣女子正在花容失色的呼叫着……一名穿着花短裤的小偷，手上抓着她的迪奥红凤凰手包，正飞快的穿过人群，眼看就要跑过对面的马路……周围的“吃瓜群众”都统统的按兵不动，脸上还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急得团团转的白衣女子。

    说着迟，那时快，陈龙如离弦之箭，一个箭步向那个花短裤小偷追去……

    这个“花短裤”倒像是一位“运动健将”，他跳过一道黑心菊花圃，跨过马路边的防护栏，穿过车水马龙，很快钻进马路对面的美食城。

    陈龙在后面穷追不舍，他追到美食城大门的时候，离“花短裤”已经不远，眼看就要追上……突然，一位服务员阿姨推着一辆餐车从侧边急匆匆过来……陈龙来不及躲开，他腾空一跃，跃过了餐车，不料脚刚一落地，两位服务员又扛着一个烤炉迎面走来，陈龙只能顺势一仰，从烤炉下滑了过去……

    “花短裤”乘机从后门溜走，向着北边仓惶而逃……陈龙再次追上“花短裤”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

    “花短裤”似乎忘记了现场施工的危险，拼了命的往里面闯……陈龙赶紧加快步伐……“花短裤”突然一个转身，捡起地上的半块红砖，气急败坏的砸向陈龙，陈龙一躲，顺手接住了红砖……就在此时，楼上的工地突然滚下一个水泥桶，眼看就要砸在“花短裤”的头上……

    “快躲开！”陈龙大喊一声，“花短裤”还蒙在那里，来不及了，陈龙瞬间把手里的红砖向他甩了过去……“花短裤”看着飞来的红砖，向后一仰，摔了个脸朝天，接着“嘭”的一声，水泥桶砸在他的两腿空档之间，把他的花短裤溅得脏不拉稀的。

    这时，“花短裤”才恍过神来，但马上又吓得魂不守体，他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把迪奥手包递给陈龙，然后又拼命的磕头求饶。

    陈龙看他年龄和自己相仿，又见他惊魂未定，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有意放他一条生路……但走之前丢给“花短裤”一句话：“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是你的，谁也拿不走。你好自为之吧！”

    【3-12】

    陈龙回到面试现场的时候，面试队伍已经向前移了一段，已经过了他原来排队的位置，这就意味着他只能排在最后一位了。

    他抓紧时间找到那位惊慌失错的白衣女子，把迪奥手包还给她，转身就要走，但又停了下来……那位白衣女子见宝物失而复得，激动得热泪盈眶，嘴里不停的谢个没完，她见陈龙停下来，好像明白了什么，赶快打开她的包包，从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心甘情愿的递给陈龙。

    “应该的，这是你应得的，非常感谢！”白衣女子真诚的说道。

    “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知道你的包包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如果没有，我要赶时间去排队了。”陈龙说完，就赶紧跑去排队了。

    结果可想而知，还没有轮到陈龙，面试会就已经结束了。陈龙不免有些沮丧，也只能等明天了，明天一定要早点起来。陈龙想着，正准备打道回府，迎面却走来一位工作人员模样的瘦高个男子，他停在了陈龙的面前。

    “这位同学，请问你也是来面试的吗？”瘦高个很斯文的问道。

    “是的。”陈龙有点懒得回答，因为他觉得瘦高个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你好！我是面试组的工人人员，鉴于你今天捉拿小偷的英勇行为，我们面试官决定为你专设一场面试，请跟我来。”瘦高个说得很干脆，转身就走。

    “专场面试？我还能享受此等待遇？”陈龙半信半疑的跟在瘦高个后面，来到了面试室，看来是真的！陈龙为了缓和多少有点激动的心情，又偷偷的给自己身上滴了两滴“我的秘密”。

    他没有想到，正是他滴的这两滴香水，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电影《拉普拉斯独眼龙》的联合制片方代表——龙格。此时，他正坐在面试官的后侧，他对陈龙这匹“太极独眼龙”的关注，已经很久了。

    陈龙按照面试的常规流程，首先向面试官递送了自己的个人简历资料表，然后又简洁明了，层次分明的作了自我介绍。

    面试官一边听着，一边在仔细的查看陈龙的个人简历资料表……过了一会，他突然压低嗓音，富有意味的问道：

    “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陈龙一愣……但又马上心领神会，他也压低嗓音，不紧不慢的回答：

    “我今天只想喝水。”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不只见过，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现在不是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久前，我遇上一个人，他送我一坛酒，喝了之后，无论以前做过什么都会忘掉，我试过了，很有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知不知道喝酒跟喝水的区别？……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

    “有没有机会再见你？”

    “没有！”

    陈龙说完，像个瞎子似的，摸摸索索的向门口走去，口中喃喃自语：

    “我曾经发誓，要是我再遇到这个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遇到他的时候，我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

    以上就是王家卫电影《东邪西毒》的一个片段，是黄药师和盲剑客的一段经典对白。看起来很简单，但这其中的不同停顿和语气情绪的微妙转化，却是非常讲究的。

    虽然陈龙演得不怎么讲究，好在陈龙也是有备而来，至少他对得上台词了，他也算得上是王家卫的铁粉。而面试官主动扮演黄药师，让陈龙扮演盲剑客，看来也是有意而为之。

    过了这道面试必试题，面试官接着下一个提问：你有什么业余爱好？

    “武术。”陈龙直截了当。

    “请！”面试官也很干脆。

    进如灵蛇，退如弓猫，动如虎扑，转如猿猴……又似燕的轻灵、熊的笨拙、豹的迅猛、鹰的劲道……陈龙把他自创的“不完拳”再次融会贯通，表现得淋漓尽致，当他舒拳收势，行了个包拳礼时，面试官及诸位看官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陈龙正要退下，面试官丢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座右铭？陈龙心里一怔，他想到了晴空老师对他说过的，今天他又对花短裤小偷说过的那句古老的谚语，于是他脱口而出：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好了，陈龙同学，你的面试到此结束。请你到外面的休息区稍等片刻。”面试官说完，陈龙又跟着瘦高个来到了面试室外面的休息区。瘦高个很贴心的给陈龙倒了杯茶，还戏仿着面试官的语气调侃道：

    “可以请你喝杯茶吗？”

    “不，我今天只想喝水。”陈龙笑着拿过了茶杯，他突然觉得瘦高个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陈龙问道。

    “不只见过，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

    “喔～我不是在跟你对台词，我是说真的，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唔……”瘦高个想了一下：“可能是在电影里吧！”

    “什么电影？”陈龙很感兴趣。

    “我演的都是一些小角色，不值一提。不过，我们现在认识也不迟……你好！陈龙，我叫田刚。”田刚向陈龙伸出手去。

    “你好！”陈龙握住了田刚的手……这时，陈龙又闻到似曾相识的一缕清芳，他扭头一看，那位白衣女子正款款的向他走来……

    “恭喜你陈龙，你是今天唯一不用复试就入选剧组的特约演员。”白衣女子面带微笑的说道。

    不用复试？特约演员？怎么回事？陈龙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白日梦。

    “你还不知道吧？”田刚把白衣女子向陈龙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准备要拍的《拉普拉斯独眼龙》的女主——著名影星刘诗菲。”

    刘诗菲这时已摘下太阳帽，太阳镜和黑口罩，露出了她清新脱俗的容颜。

    原来，刘诗菲在电影《拉普拉斯独眼龙》中，将扮演一位异域公主——灵兰。灵兰公主的身边有一位忠心耿耿，憨厚朴实又武功高强的独眼护卫——阿龙，阿龙虽然沉默寡言，但不管公主出现在哪里，他都会伴其左右，寸步不离，他是在用生命守护着灵兰公主。

    所以，刘诗菲对这个阿龙的扮演者人选很是纠心，为了找到满意的“阿龙”，她甚至不惜亲自出马。今天，她就扮演了一回“星探”的角色，想在面试的人群中寻找她的“阿龙”，果然，苍天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被她给找到了。正是在她强烈的要求下，面试官才同意给陈龙专设这场面试。

    这一下，似乎让陈龙更加确信自己还游离在白日梦里……他梦游般的和田刚及刘诗菲告别，梦游般的回到住处，躺在床上回味了半宿……终于第一时间给云采儿发了个短信，但他知道蝴蝶泉庄的通讯信号很弱，云采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短信。

    她看到短信后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像调出“子夜秘密”时那样喜极而泣？会不会带着她的芳香穿过大半个中国来看我？来了以后，会不会一直陪着我？陪着我直到银杏树的叶子变成化石？……陈龙又开始做梦了。

    在梦里，陈龙和云采儿骑在一只巨大的金斑喙凤蝶身上，成千上万只莹火虫尾随其后，像一个流动的银河系……陈龙轻柔的搂着云采儿，她的长发随风飘起，轻抚他的脸颊，伴随着沁人心脾的芬芳……金斑喙凤蝶抖动着巨大的翅膀，他们就一直飞啊……飞过了群山峻岭，飞过了大江小河，飞过了月夜，飞过了凡尘，飞到了澄明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