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陈龙放置好行李后，随云采儿来到了四合院后面的工坊，原来这个大四合院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四合院。院子的天井中间，正凉晒着品种繁多的香料，有山奈、荜拨、白芷、茴香、良姜、排草、香附、藿香、枳克、草果、迷迭香……琳琅满目，芬芳馥郁……天井的廊道里，也陈列着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里面收集着各种精油和香水的新香小样。

    整个院子里，奇香四溢，这些香气透过午后阳光蒸发的水汽弥漫在空中，然后，又组建了一支气味军团，从天而降，瞬间占领你的嗅觉……这让陈龙想起了他中午做过的白日梦。

    云采儿领着陈龙穿过廊道，来到了院子最后面的一间工房，只见一位满脸红光的小老头正在磨豆腐。

    所谓“磨豆腐”，其实是制作豆腐全过程的简称，这其中包括好几道工序。首先，将干黄豆分批倒进土砻中碾压，令其脱壳成片状，然后放在清水中浸泡五个小时左右，再用石磨磨成豆浆，然后过滤、去渣、煮沸、最后加压成形。

    此时，晴空老师正在转动石磨，把黄豆片磨成豆浆……一只小猴子躲在石磨后面，正在偷吃着黄豆。

    “你们来了，刚好，陈龙你来推磨，云采儿你来喂料。今天晚上能不能吃到新鲜的豆腐，就看你们的了。”晴空老师看到陈龙和云采儿走进来，直截了当的吩咐道，也不等他们两个想说些什么，他打了一个响指，陈龙肩上的那个小猴就跳到了他的手臂上，连在石磨后面偷吃的另一只小猴也蹦了出来，看来，晴空老师要去耍他的猴去啰。

    陈龙这可是第一次“磨豆腐”，这项工作技术含量不大，但却是个体力活。特别是推磨，要长时间的保持均衡的力度，周而复始，枯躁泛味，是非常消耗精力的。为了减轻体力和利于保持磨杆的平衡，一般的石磨推杆上都会吊上一根绳子，而晴空老师的这付石磨却是没吊绳子的，这要保持磨杆的平衡就要消耗更多的力气。

    陈龙绞尽脑汁的挖掘记忆中磨豆腐的印象……他折腾了好一会，根本就使不上劲，憋得满脸通红的……云采儿在旁边笑咪咪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她好像是幸灾乐祸又好像是提醒陈龙似的说道：“你不是太极高手吗？很容易的么！”

    “太极？”陈龙似有所悟，他屏息凝神，气沉丹田，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想像着那个石磨就是一个“太极”，然后慢慢的推动磨杆……

    晚饭的时候，阿宝做了一道香喷喷的红烧豆腐，晴空老师给陈龙碗里夹了好几大块，然后笑咪咪的说道：“多吃点，这应该是你吃过的最好的豆腐，这豆腐里面含有你的能量。”

    “谢谢老师！豆腐虽然好吃，可是老师，我来这里是学功夫的，不是吃豆腐的。”陈龙也想幽默一下。

    “功夫，功夫，不是豆腐豆腐……”云采儿在旁边添油加醋的唱了起来。

    “其实杰伦不懂功夫，他唱错了，在我们这里啊，应该改为……功夫功夫，磨磨豆腐豆腐……”晴空老师笑咪咪的模仿杰伦的唱腔，让陈龙和云采儿笑得差点喷饭。

    关于豆腐与功夫的关系，晴空老师却不是在开玩笑，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似乎为了加强陈龙对这个的理解，他吩咐陈龙每天都必须磨一回豆腐，磨完豆腐后，还要去照顾一群动物们，给它们喂食、洗澡、并观察动物们不同的动作。

    开始的时候，陈龙干得还饶有趣味的，他早上磨完豆腐，下午就去逗小猴子玩耍，偶尔跟哑巴阿宝学学手语，偶尔还会跑去帮云采儿凉晒香料，跟她学习闻各种各样的香味，虽然云采儿一直不让他进到她的调香密室，这多少让陈龙感到有点遗憾但又充满好奇。

    不知不觉，半个暑假快要过去了，陈龙还在日日磨着豆腐，逗着小猴，闻着香味……晴空老师还没有教过他半点实际的功夫，这让陈龙难免有些郁闷，而且心里越郁闷就越多想，越想就觉得越不对劲，这个晴空老师到底会不会武功啊？

    陈龙觉得，他以前拜师学艺的师父都是叫“什么什么大师”的，只有这个“晴空”叫“老师”不叫“大师”，只能说明他的武功还没有达到“大师”的水平。晴空为什么不叫“大师”而叫“老师”呢？因为他确实是做过老师的。

    据说晴空老师自小就跟“金猴”师公练习“通臂拳”，但是在1977年12月，他却以优异的成绩在浩劫后恢复的第一次高考中，考入了华南理工学院的化学系。大学毕业后，在老家的一所技工学校里担任化学老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晴空老师平时除了教学工作之外，就喜欢把一些奇异的香料通过化学方法来蒸馏和萃取。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位来自印度的调香大师姬琪。这位姬琪原先是法兰西人，因被东方的迷香所迷，就去到了印度。后来，据说姬琪从印度泰姬陵的爱情故事里获得灵感，调制了一款绝美的焚香香水，这款香水取名“揣旖”（trayee），“揣旖”之名源于天竺上古时期最初的三本吠陀典籍，意为“三元一本”。

    “揣旖”香水的制作成本令人咋舌，它的成分取自天竺吠陀仪式中的天然香料，其中就有让世人惊艳的迈索尔檀香精油。

    据说晴空老师第一次闻到“揣旖”香气时，仿佛灵魂出窍，他像一位虔诚的佛教徒沐浴在天竺的香雨中……周围仙气缭绕，一束阳光从远空投来，照亮在纷飞的香蝶的翅膀，这些翅膀扇动着一股又一股幽幽的香气……先是肉桂、姜香、藏红花，接着是榄香脂和公丁香，在经历了小豆蒄和香杉交织的微辛气味后，一股春天般朗润奶香的迈索尔檀香气息勃然而来，让人欲罢不能……晴空老师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不久后，晴空老师就辞去了化学老师的工作，但他并没有追随姬琪去天竺，而是来到了法兰西南部的一个边陲小镇——格拉斯。

    格拉斯成为一个“世界香都”似乎是命中注定的。首先，它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它位于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滨海之间，这里阳光充沛，地中海吹来的暖流让这里气候宜人，从阿尔卑斯流下的优质山泉，赋予这块土地肥沃的养分和丰富的微量元素，非常适宜百花齐放，各种香料种类繁多。其次，它的香文化历史悠久，从二十世纪起，格拉斯就是一个皮革重镇。当时的皮匠们为了掩盖皮革的异味，就在上面喷洒香水，想不到这个为了遮臭的无奈之举，却引发了一场香味革命，从巴洛克时期开始，格拉斯的香水业方兴未艾……

    晴空老师一来到格拉斯，仿佛如鱼得水，他继晷焚膏，全心身的投入这个“嗅觉的天堂”……在经过呕心沥血的一千零一夜之后，他犹如姬琪灵魂附体，也从拿破仑三世与欧仁妮的爱情故事里窍取到灵感，熬制了一款异香无味，让人匪夷所思的女用迷香香水。它的前调是：佛手柑、藏红花和黑胡椒；中调是：麝猫香、土耳其玫瑰、鼠尾草、波斯树脂和广藿香；基调是：皮革、琥珀、橡苔、莎草油和羊绒麝香，还有一些晴空自己也叫不上名的雌性动物的精油。

    这款名为“欧仁妮子夜秘密”的香水，它的香型无可名状又令闻者魂不守舍……用一位迷香诗人的诗来形容：来自阿尔卑斯山上的冰雪仙气，轻轻拂来，触摸过三月的花蕾，熏香郎心的枕头，湖泊，还有梦中情人的盈笑；在子夜的月光洒满秘密，她处女般躺在音乐的河床，绽放了一个洞房花烛之夜……

    “欧仁妮子夜秘密”似乎能摄取男性闻者的魂魄，它像是一只冷艳的狐精，在情欲的世界里所向披靡。特别是它的几位著名的女用者逆袭为人上人，凤中凤之后，“欧仁妮子夜秘密”几乎成为一种传说，一种现实版灰姑娘的传说。

    最早使用“欧仁妮子夜秘密”的，就是戴妃，她巧妙的利用“欧仁妮子夜秘密”的异香无味，俘虏了查氏王子，从一位普通姑娘变成了王妃。接着是拉ls尔玛，她利用“欧仁妮子夜秘密”的匪夷所思捕获了穆罕六世的欢心，也从一介平民荣升为摩国王妃。还有来自俄囯一个偏远小镇的娜塔利，嫁给英格利王室后裔贾斯汀，她的秘密武器就是“欧仁妮子夜秘密”。连来自沈阳的灰姑娘李然，也凭借“欧仁妮子夜秘密”的独特魔力，成为了第一位华裔比国王妃……

    当然，很多业内人士对这种多少有点江湖意气的传说不以为然，也许这些“灰姑娘”不是因为“欧仁妮子夜秘密”而成为王妃的，但她们在成为王妃前，却用过“欧仁妮子夜秘密”，这就有点说不清了，所谓传说不正是如此的吗？

    虽然是传说，但可想而知，当时的晴空老师是多么的炙手可热，一大堆香水巨贾和迷香女施主们蜂拥而至……但很快，又败兴而归……又不知何故，晴空老师突然选择急流勇退，他不辞而别，偷偷的回到了山东老家，在四门洞村郊外的荒山野岭弄了个蝴蝶泉庄，过起了他庄周梦蝶式的桃源生活……当然，闲暇之余，他顺便也把香道和以前炼过的通臂拳结合在一起，开创了所谓的“黯香销魂掌”……关于晴空老师的这些异常行为，江湖上也有不同的传说。

    有的说，他为情所困，说他在格拉斯时，爱上了一位金发美女调香师……这位金发美女调香师俗称“毒草佛”，她喜欢穿行于各种香草丛林中，来去飘忽洒脱，不拘一格，她调制的精油空灵灭绝。在一个月圆之夜，她给晴空老师留下一小瓶名曰“梵音藏心”的精油后，不辞而别，飘然而去，从此沓无音信。

    也有的说，晴空老师因为在熬制“欧仁妮子夜秘密”时，太过呕心沥血导致嗅觉极度疲乏，患上了嗅觉过敏和嗅觉偏差综合症。嗅神经严重萎缩，再也无法寻味调香了。

    还有更离谱的说法，说那时的晴空老师已沉迷于香气太深，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小说《香水》中的嗅觉鬼才格雷诺耶一样，干起杀人摄香的勾当，所以悬崖勒马，回首是岸……

    不管怎么说，晴空老师这一段在格拉斯让人惊艳的闻香之旅，一直让香界人士所津津乐道。正当大家都以为晴空老师要永久的离开香界时，他却在一所孤儿院里，发现了一个嗅觉异能的小女孩，一时惊为香婆下凡，遂领养了小女孩，并收她为徒，从小就教她寻味调香，提炼精油的本领，这个小女孩就是云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