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魏国公爵位传至徐弘基手上,已是第十代。
徐弘基已六七十岁,不仅有孙子,甚至重孙都有了。
可以说,徐达后代经历两百多年的繁衍,哪怕被分为北京、南京两部分,如今也宗亲众多,估计得有上万人。
魏国公府广大,虽然在里面居住的只是主脉,也即是当代魏国公徐弘基的五代宗亲(上至其爷爷辈,下至其孙辈,算上重孙的话实际是六代人),却也有一百多人!
被崋军抓捕、稳住一百多人中,实际只有十几人为徐弘基亲族,剩余的一百多人都是家仆、姻亲。
这些被问罪的魏国公府家仆,少数是帮凶,多数仅是犯罪主谋!
所谓狗仗人势。
魏国公亲族地位高又不缺钱,真正上手犯罪的是少数,并且多半是弄死了府中仆从、婢女,基本不会亲手侵害府外百姓利益。
反倒是这些魏国公府的管家、管事、豪仆,以及姻亲家族(妾室娘家),经常打着魏国公府的招牌,或依仗国公府势力,巧取豪夺、草菅人命、作恶多端。
对于这些人,刘升的命令是:一律严办!
该砍头的砍头,该抄家的抄家,该发作苦役就发作苦役!
魏国公府能在南京城占据几条街,与之有关系的人家那是相当之多。
崋军抄缴魏国公府,就好像砍倒了一棵生长数百年、爬满藤蔓、暗藏了许多蠹虫的参天大树,令南京官绅百姓皆为之震撼···
“磨磨蹭蹭地做什么呢?走快点!”
一名崋部警备军将士凶神恶煞地冲徐弘基喝道。
这名警备军将士乃是革左五部流寇出身,搁以前,面对徐弘基这种大明勋贵,即便不一刀砍了,也会拳打脚踢地催促,哪里会这般“温柔”?
然崋部军纪严明,即便是对发作苦役的罪囚,也不得任意大骂、伤害。
更别说,此番崋军并未查到徐弘基本人的罪证,因此只是将其驱赶出魏国公府邸(主体建筑),送到这处原是魏国公府一部分,实际只是偏僻角落,专用来给低级管事居住的小院里,暂时软禁。
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三个四五十岁的徐弘基妾室。
徐弘基还活着的妾室多达十几个,大多数都只有二三十岁,甚至还有十几岁的。
经过初步审问,有犯罪的妾室都被送去了女俘营,没有犯罪的妾室,年龄又在四十岁以下的,则被圈禁在另一处。
待后面崋军腾出功夫来,会对这些无罪的魏国公府女眷进行安排——基本是许配给有功却未婚配的低级军官,或是功劳突出的优秀士卒。
至于那些无罪的女婢,在南京有家人的直接遣散,没有家人的则由崋军安置,找些事做,让她们能养活自己。
相较那些魏国公府女眷(家人)来讲,女婢们是有人身自由的——若自己能在外面找到工作,便可离开,将来婚姻也基本由自己做主,崋部不会强行婚配。
徐弘基得的并非什么大病,而是此时普通百姓基本不会得的富贵病——高血压。
前日刚得知崋军包围了魏国公府的消息时,徐弘基血压飙升,差点当场中风。
幸亏家中备有名医配置的灵药,又有驻府大夫及时来诊治,这才缓了过来。
只是他毕竟六七十了,如今老脸虽然依旧红堂堂的,却没有了光泽,跟他的眼神一样灰暗。
待被送入小院中,由一名妾室搀扶着在竹椅上坐下,感觉着身上种种不舒服,再看看小院中满目荒凉,三个老妾茫然无助的眼神,徐弘基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因为他知道,不论他余生还有几年,都享受不到以前那种尊贵、豪富的生活了。
鸭舌估计都吃不着。
此时,又一伍士卒进来,送来一个普普通通的食盒,还有米面油盐等。
这伍长倒没有押送的士卒那么凶,却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这是你们今日的饭食,明日起就要你们自己做饭。一个月后,你们四人便要自食其力,自己购买生活所需。”
听到这话,徐弘基和三个老妾不禁面面相觑。
一个胆子大些的老妾道:“军爷,我们不会做饭,更不会赚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怎么过?”伍长冷笑,“南京那么多老百姓都能过,你们不能过?”
徐弘基被赶出来时,虽然仓促间在身上隐蔽处藏了点私房钱,却也怕不够用,此时也顾不得悲伤痛哭了。
他学习家中一些下人,装可怜道:“军爷,老朽都快七十岁了,又有病在身,如何自食其力?”
“快七十又怎么了?街上如你这般年老,却还在摆摊做生意的可不少见。”
伍长这么说了句,想起军政员的教导,便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真要过不下去,可以去养济院报到,那里可以照顾你这样的孤寡老人。”
养济院?
徐弘基听了愕然。
他为了给魏国公府邀买善名,也曾小小赞助过几次南京的养济院。
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沦落到养济院去养老。
想到这里,他忙摇头道:“不!老夫就是饿死街头,也绝不去养济院!”
“那就设法在一个月后自力更生。”
留下这句话,伍长就带着人离开小院——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校园外守着。
徐弘基这些人,至少要被软禁一个月。
因为魏国公府的各种“案件”还在审理中,也许将有更多人牵扯进去···
又过了两日。
一名少年被送进了徐弘基居住的小院,却是徐弘基嫡幼子,徐文爵。
徐弘基发妻死后,又续弦第二任妻子,为他生下徐文爵。
嫡长子徐胤爵已四十三岁,可这嫡幼子今年才十二岁。
进了院中,瞧见徐弘基便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爹,娘亲被抓了,崋贼说···”
“啪!”
徐文爵话没说完,就让徐弘基一巴掌给呼断了。
只见徐弘基起身紧张地看着门外,低声道:“还敢说贼,你不想要命了?!”
徐文爵虽是纨绔子弟,但到底十二岁了,智商正常,被打了一巴掌也害怕起来,不敢说话了。
徐弘基则问:“你娘怎样了?”
徐弘基续弦乃南京大户嫡次女,今年才三十出头,十分得徐弘基宠爱。在年轻妻子的怂恿下,他甚至在设法将魏国公的爵位传给幼子。
可惜不等他把这件事做成,崋军就打来了。
这两日他情绪稳定下来,便怀念起年轻的妻子来。
徐文爵捂着脸道:“崋,崋军说娘曾指使仆从,将几名婢女打成重伤,其中一人更是事后伤病而死。
崋军说,虽主要原因是管事婆子贪污了伤药钱,可娘亲也算帮凶,虽不至死,却需罚作苦役,因此被送去了女俘营。”
女俘营?!
徐弘基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高血压上来,差点又犯病。
他想起了之前听府中下人们谈论的崋军女俘营之事,听说那些女俘很可能成了崋军营妓。
想到这里,徐弘基只觉得头顶绿油油的,又哭起来。
“我的命好苦哇!”
···
何应瑞(大明南京工部尚书)的寓所就在魏国公府外围街上。
崋军大举出动,包围魏国公府数日,抓人、抄缴,偌大动静震惊整个南京,他便是闷在寓所不出来,也知晓了。
今日终究是没忍住,出来看了看,恰好看见魏国公的家眷、仆婢一队队地赶出来,其中一些人更是被捆绑起来,不禁心有戚戚焉。
他任南京工部尚书后,虽与魏国公府往来不多,既不交好,也未曾交恶,但到底认识。
作为曾经的大明臣子,见到富甲江南的魏国公府落得如此下场,难免有点感伤。
同时又有点害怕。
作为曾经的大明勋贵、臣子,在如今的崋部统治下,真的是没什么安全保障,任人宰割。
他是山东兖州人,之前李青山闹大的时候,他便将家人接来了南京,今后多半要在南京生活,至少也要在江南生活。
他心想,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后代考虑,或许该仕崋了。
回到寓所前,瞧见街上一些平民对魏国公府的人被抓拍掌叫好,他仕崋的想法便彻底坚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