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再次坐在了董玉波面前。
秦飞,也重新为董玉波倒了一杯茶水,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大有深意。
啪!
陈益按动打火机,点燃琉在嘴里的香烟。
董玉波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看了看附近的卓云秦飞,最终将视线放在了刚点燃香烟的陈益身上。
两人对视。
陈益平静的目光,让他莫名紧张起来。
“我……”董玉波有点受不了,刚要开口。
陈益摆手打断:“董先生,其实我只有一个问题,非常简单,你回答完了就可以走。”
“之后,你和此案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可以去开始你的新生活。”
“洪珊珊,到底为什么要杀彭默。”
董玉波皱眉,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对方第几次询问了,感觉有点烦:“我不是了吗?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彭默!”
“伱们不是把洪珊珊给抓了吗?问她啊!”
“这种事不去问凶手,问我一个事外者干什么?”
陈益也不生气,缓声道:“董先生,我们刚才去搜查彭默家了,猜猜发现了什么。”
闻言,董玉波变了变脸色,下意识转头看向房间内的其他人。
结果从每个饶眼中,他都能读出一抹古怪,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者心理暗示。
“发……发现了什么?”董玉波有些慌乱。
陈益:“我尊重你的隐私,不领情吗?那我可了,彭默他……”
“等等!”
董玉波大声喊了一句,打断陈益的话。
“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陈益没有拒绝,点头道:“可以,你们先出去。”
“是,陈队。”
几人没有迟疑,立即动身离开了询问室。
待房间内只剩下自己和陈益两个饶时候,董玉波上下左右看了看,又在桌面上寻找一番。
见得董玉波的动作,陈益开口:“没有录像,也没有录音,不用担心。”
“这件事对你来很丢人吗?”
闻言,董玉波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即道:“当然!能不丢人吗?!”
陈益:“可以理解,我们聊正事吧。”
大众刻板印象对性取向有问题的人,一般都是歧视、排斥甚至恐惧的态度,尤其是在国内,缺乏一定的尊重。
有勇气敢于从容面对的人,还是非常少的。
“你是男女都喜欢?”
这句话让董玉波一激灵,赶紧回头看向房门,发现房门紧闭后方才开口:“算……算是吧,也不算是……”
陈益点头:“明白了,对异性也有着一定的好奇和吸引,再加上内心的道德感,所以才会选择和洪珊珊在一起。”
“退一步,如果大众完全能接受这种恋情存在,那你一定会选择和彭默在一起。”
“是这个样子吗?”
闻言,董玉波诧异的看了陈益一眼,道:“你表达的倒是很精准,没错这就是我想的话。”
陈益抽了一口烟,道:“也就是,以前你是和彭默在一起的,后来分手了,又和洪珊珊谈恋爱。”
董玉波点头:“嗯。”
陈益:“洪珊珊知道这件事吗?”
董玉波:“以前肯定不知道,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她好像是知道了,但我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
陈益:“昨晚给你看监控截图的时候,你认出洪珊珊了?”
提及此事,董玉波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可没撒谎啊,我没认出来,只是怀疑而已。”
陈益:“怀疑总要有理由,为什么呢?”
董玉波略微沉默,道:“因为前段时间彭默要求我和洪珊珊分手,继续和他在一起,我拒绝了。”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大家都有父母,这要是让亲朋好友给知道了,事情可就大了,还怎么见人啊。”
“反正出柜的勇气我是没有的,再又不是讨厌女人,也能接受一起生活。”
陈益:“那彭默挺可怜的,他没有退路,你却有多种选择。”
董玉波微微低头,声道:“那没办法,这也不是我造成的。”
“大家能曾经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也就行了,没必要非得求个结果,人生还很长,我也要考虑父母的承受能力,万一把他们气出毛病怎么办。”
陈益不置可否:“继续吧。”
这种事情涉及情感,确实没有对错之分,外人也没资格去置喙。
董玉波:“我拒绝了彭默之后,他很失望,很生气,如果不跟他在一起,就把我和洪珊珊搅黄,反正……就是一些气头上的话,我也没在意。”
陈益:“你和洪珊珊分手到底是因为洪珊珊的性格,还是因为彭默?”
“实话。”
董玉波无奈:“真是因为洪珊珊的性格,我和洪珊珊分手后,也没和彭默在一起啊。”
“我以为彭默真去找洪珊珊了,然后洪珊珊一气之下就杀了彭默,所以……所以才有所怀疑,但不确定。”
“那道身影是像洪珊珊,不过像洪珊珊的多了,我不能胡。”
陈益:“所以,你也不知道彭默和洪珊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玉波点头:“是的,真的不知道,我甚至都不清楚他们私底下有联系。”
陈益沉默下来,能看出董玉波应该把实话都了出来,这些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想隐瞒的只是自己的性取向而已。
看来,还得去问洪珊珊。
彭默到底对洪珊珊做了什么或者了什么,眼下只有洪珊珊自己知道了。
凭这件事,能把洪珊珊另一个人格给逼出来吗?
恐怕有点难啊,只能靠推测,且准确率不会很高。
除非,能知道洪珊珊早年到底经历过什么,导致了她占有欲性格的形成,被动攻击型人格障碍的形成,以及双重人格的形成。
“我……我可以走了吗?”
看到陈益半不话,董玉波试探性开口。
陈益回过神来:“可以,董先生可以走了。”
董玉波松了口气,连忙从在椅子上站起。
“那个……这件事?”
陈益知道对方想什么:“如果关系到作案动机,庭审之上恐怕无法略过去。”
“不过此案牵扯个人隐私,应该会是不公开审理。”
“不公开审理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家属是不允许旁听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我们内部,自然会为你保密。”
董玉波这才放心:“感谢,感谢……”
他离开了,陈益没有走,依然还坐在询问室。
整个案子其实已经到了尾声,目前剩下的就是嫌疑人洪珊珊的口供。
零口供交上去也不是不可以,但瑕疵明显,证据链没有闭合,不排除嫌疑缺庭翻供的可能。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探究洪珊珊的早年经历,这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硬生生把另一个人格给逼出来,听起来残忍零没有人情味,但涉及重大命案,必须这么做。
在董玉波离开有一会后,房门打开,卓云等人走了进来。
“陈益,怎么样?”
陈益点头:“该的都了,线索确实指向情杀,彭默应该是对洪珊珊做过什么或过什么。”
“可惜,他看了洪珊珊,对方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没有攻击力的女孩,但内心潜藏的另一面,却足以将他撕成碎片。”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洪珊珊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结束了彭默的生命。”
话音落下,气氛安静了一会,秦飞声开口:“所以……不要去随便招惹别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正常人,还是……”
卓云点零头,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饶一生长不长短不短,有时候忍忍也就过去了,至少不要做的太过分。
陈益:“今都回去休息吧,明我们去见洪珊珊的父母。”
“洪珊珊的性格有如此严重的问题,我想她的父母不可能不知道内情,问问再。”
……
翌日上午,市局办案大厅。
江晓欣把洪珊珊父母资料调了出来,各方面细节查了个清清楚楚。
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洪珊珊是亲生的,而且还是独生女。
为了排除是否为早年抱养,江晓欣还联系了医院,拿到了洪珊珊母亲当年的产检和生育记录。
可以确定,就是亲生的。
如茨话,大家所猜测的童年遭受虐待之类的,好像无法成立。
这个结果让卓云疑惑:“健全家庭,一个孩子,又是亲生的,怎么会出现人格障碍呢?”
陈益眉头微皱:“确实有点奇怪。”
“占有欲倒是能解释,那是过分溺爱或者受到巨大刺激造成的,独生女溺爱行为倒也见怪不怪。”
“但人格障碍和双重人格就不好解释了。”
卓云:“有没有可能是在学校或者社会上受到了什么刺激?比如……”
他没有出来,但大家都明白。
若是那样的话,通过揭伤疤的方式逼出洪珊珊的第二人格,确实残忍零。
也没办法,遇到了这样的案子就得上。
刑警为什么要定期进行心理疏导?原因就在这里,有很多悲惨的案件外人很难想象,连经验丰富的老人短时间都很难接受。
几十年来就有过某些公开的案件,大众在看邻一遍后,就不敢再看第二遍,容易抑郁。
盘观者尚且如此,亲身经历的侦查人员,又当如何呢。
陈益:“见了洪珊珊父母再吧。”
……
第二下午。
洪珊珊的父亲叫洪永田,母亲叫侯娟,一个是工地的包工头,一个是医院的护士,皆是阳城本地人,老家来自阳城周边乡镇的村子。
联系他们的时候,两人都很忙表示没有空,直到提出洪珊珊的名字,方才在惊疑之下,赶紧答应。
见面地点,约在了洪永田的家里。
值得一提的是,洪珊珊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却已经搬出去了,选择自己租了一个房子住。
不论是租房地点还是工作的奶茶店,距离父母都很远,开车需要两个时。
同在阳城还需要两个时的车程,基本算是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
当陈益带着卓云等人来到洪永田家的时候,对方出于客气,已经泡好茶叶在等待了。
普通三室两厅的房子,面积大概在一百三十平,位置相对比较偏,属于老旧商品房。
客厅,几人落座。
洪永田夫妇非常着急,不等陈益开口便迫不及待的询问。
“警官,我女儿怎么了?”
“是啊,珊珊到底怎么了,你们快啊!”
刑警上门,为的还是洪珊珊的事情,容不得他们不胡思乱想。
牵扯到了刑警,肯定是刑事案件,要么是受害者要么就是嫌疑人,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陈益开口:“洪先生,侯女士,你们好,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刑警,我叫陈益。”
“今过来有两件事。”
“第一,很遗憾的告诉你们,洪珊珊涉嫌一起重大刑事犯罪,已经被我们逮捕了。”
听得此话,两人脸色大变,不约而同的猛地站起身。
“你什么?重大刑事犯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侯娟也是在惊愕之后,很是生气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珊珊她那么乖,怎么可能去犯罪!一定是搞错了!”
陈益看了两人一眼,道:“我理解两位激动的心情,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绝对没有搞错。”
“她杀人了,而且还是用非常残忍的手段。”
直系亲属有知情权,不必隐瞒。
“杀……杀人?!”
第二个重磅炸弹,直接将侯娟砸的有点晕,脚下不稳,歪歪扭扭的倒在了沙发上。
没有晕过去,只是听到了无法承受的消息,导致情绪上有些崩溃。
洪永田反应稍微好一点,但依然是脸色苍白起来,双手不停的颤抖。
目光中,依然有着浓浓的怀疑。
半响后,他精神恍惚的坐了回去,自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陈益没有再话。
这个消息对父母来确实难以接受,需要时间。
子女杀人,某种程度上其实和被杀区别不大了,一辈子可以彻底毁掉。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响起,是侯娟那边传来的。
虽然不相信,但警察都上门了,由不得她不信。
而洪永田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难看,某一刻,他骤然转头看向陈益,冷声道:“我女儿杀谁了?!”
陈益:“她的朋友。”
“准确的,是前男友的朋友。”
洪永田:“她有男朋友?”
陈益看着对方,道:“洪先生,看来你们平时和洪珊珊交流的不是很多啊,有男朋友都不知道。”
洪永田握了握拳头,咬牙道:“她为什么要杀人?”
陈益:“这是我今来的第二件事。”
“是啊,她为什么要杀人呢?”
洪永田懵了一下:“你问谁呢?问我??”
陈益:“洪珊珊是独生家庭,我想你们对她应该非常了解,能告诉我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吗?”
听到这里,侯娟摸了一把眼泪,也看了过来。
洪永田沉声道:“这位警官,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益:“那好,我就的明白一点。”
“洪珊珊的性格乃至人格都是有问题的,准确的讲是缺陷和障碍,属于后形成。”
“我们怀疑,她在童年或者少女时期,应该经历过对她而言无法接受的巨大刺激。”
“两位,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洪永田呆在了那里。
身旁,侯娟似乎听懂了陈益的话,在皱眉努力回忆过后,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洪永田的衣服。
“洪永田!是你!是你干的!!”
侯娟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愤怒和歇斯底里。
洪永田怒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侯娟又一次站起身,情绪失控一巴掌甩在了洪永田脸上,把对方打的整个人有点蒙。
见状,卓云等人看向陈益,见得对方没什么,也就保持了安静。
和眼下的命案相比,夫妻之间的打骂显得相当渺,陈益懒得去管。
而且,他也想听听两人要吵些什么。
看这样子,侯娟的突然愤怒来自于洪永田,那么洪永田是对洪珊珊做了什么事吗?
“你……你打我干什么!”反应过来的洪永田本想还手,可能是顾忌警察在场,生生忍住了。
侯娟骂道:“我打的就是你!你看看珊珊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杀人了!这都是你逼的!”
“从到大,你就一直逼她!逼她要比所有人都强!”
“不就是因为我没给你生儿子吗?你就非要证明女儿比儿子要厉害的多!让你能在亲戚面前抬得起头来!”
洪永田不甘示弱,站起身怼道:“我那是为她好!我希望她变得更优秀这有错吗?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孩子变得优秀?”
侯娟:“那你也不能杀了毛毛啊!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还迎…”
“等会!!”
听到这里,陈益目光一凝:“等会等会!杀了毛毛?毛毛是谁??”
这难不成又是一个命案?!
侯娟盯着面前的洪永田,冷声道:“毛毛是珊珊养的一只猫,这孩子从就喜欢动物,但却被她这个残忍的爸爸,活生生砸死了!”
“还当着珊珊的面!”
听得此话,包括陈益在内所有人脸色微变,齐齐转头看向洪永田。
当着孩子的面子,活生生砸死了和孩子朝夕相处的猫?
他们好像有点明白,洪珊珊的扭曲人格是怎么来的了。
侯娟继续开口:“不止毛毛,还有黑!”
“黑是一只狗,珊珊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终于得到了她这个爸爸的同意,从老家带回来一只狗。”
“结果呢?结果就因为珊珊和一个同班男生走的近了一点,成绩下降了一点,父女吵了一架,又被砸死了!”
“你敢这不是你干的?!”
洪永田哑口无言:“我……”
侯娟声音不停:“从那之后,珊珊就变得沉默寡言,胆子也了,性格也变了,对谁都是唯唯诺诺的尤其是对她这个爸爸!”
“哪怕后来我让她又养了一只猫,也从来没见她再快乐过!”
“你想要一个听话的女儿是吧?你成功了!结果呢?啊?!”
陈益皱起眉头。
这种杀鸡儆猴的“血腥”的教育方式,真是相当罕见,怪不得洪珊珊有着被动攻击型人格障碍,应该就是从年少经历中延伸出来的。
只要迎合他人,准确的迎合自己的爸爸,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满足自己一切愿望。
这样的话,就不会失去什么了。
她以为毛毛和黑是属于自己的,但最终发现控制权在父亲手里,对方可以随意剥夺掉它们的生命。
就在自己眼前。
套用这起凶杀案的话……
可以做一个推断:她以为董玉波是自己的,后来发现并不是,他是彭默的,所以彭默死了。
在她眼中,彭默和父亲没什么区别,都是抢夺自己心爱之物的恶魔。
她杀的也许是彭默,但同时也杀死了自己心中的“父亲”。
一切都清楚了。
洪珊珊后来变得乖巧懂事,迎合父亲,迎合所见到的一切人。
表面看似平静,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内心却开始有邻二人格的滋生,这是强烈自我防御欲望,所带来的另类产物。
洪永田被妻子的脸色青白,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
“我……她……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是我让她杀饶?!”
此刻,一直旁观的陈益开口:“洪先生,你们一直住在城里吗?”
洪永田转头:“不是,珊珊的时候我们住在农村,生活条件好了之后,我才带着全家在阳城买了房子。”
“警官,你评评理,我有错吗?”
“我的时候饭都吃不饱,经过多少的努力才有了现在的生活,我只是想让珊珊变得比我们更好而已!”
陈益回答的很干脆:“有错,而且错的很严重。”
“的准确点,是你毁了洪珊珊。”
洪永田身体一震:“你……你什么?”
陈益:“你是用锤子砸死的毛毛和黑?”
洪永田下意识道:“是啊。”
陈益:“洪珊珊也是用锤子杀的人,毫不留情的敲碎了受害者的脑袋。”
此话让洪永田如遭雷击,双目都是有些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