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百川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子行往会客厅,身旁的公公紧步跟随,也不敢张口催促。
身为异姓亲王嫡子,大周王朝的皇运制约对他来说已经微乎其微。
但他也并未表现出齐王幼时那般痴迷武学,甚至对修道无甚兴趣,齐王也从未让他去修道,这样也好,免得将来被皇帝拿着“以武乱禁”的由头来削藩。
所以齐王世子的体质与常人无异,昨夜齐百川同三殿下喝酒尽兴而归,直到后半夜解了酒才睡得着。
他是没想到今日辰时未至就有京城大官登门拜访了,命下人们先接待后齐百川还是觉得自己不亲至不妥,便是起了个大早,现在的眼睛都是肿的。
晨时微凉的风让他稍稍清醒了些,思量一下待会儿见了孙尚书等人应当说些什么。
想来他们奉命下杭州也就是为了接三皇兄回京的事宜,这样也省去了自己再等父王回信调令亲兵护送的时间。
就是不知为何陛下没有第一时间钦赐封赏予三殿下。
就算是皇上用了拖字诀延后了赏赐,那这收复云川的喜讯也不会这般主动地大肆宣扬。
即便齐王还未有传书下杭州,齐百川也隐隐感到其中有些不对。
朝堂中如今的党派已经够多了,待这三殿下的声势经舆论发酵几天之后若皇上并无加以阻碍,那恐怕储君党要裂成数派也说不好。
大周的朝堂党争当然乱,但这不是越乱越好,凡事都有度。
按理说皇上不会在此时随意放任一个党派的分裂,致使新党派的崛起,更何况是本就有些动摇的储君党,这个党派若是分裂,那便会成为各个不同的皇子党。
如此想来,或许是太和殿之上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发展。
不论如何,昨夜自己就已将拟好的文书发给了父王,朝堂上的事也轮不到远在杭州的世子来靠虑。
想到这,齐百川缓步走进会客厅,厅中孙尚书等人早已落座,似乎正同三殿下相谈甚佳。
见他进来,裴修年等都是起身稍行礼数,齐百川着眼于同样喝到半夜的三殿下,却发觉人家如沐春风,面上连一丝憔悴都没有。
世子殿下一边落坐下来一边惊疑道:
“皇兄这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
裴修年摆手,于兵部尚书和当朝供奉同样看过来的目光中笑道:
“皇兄我领军退青丘之时忽有顿悟,已有了修为,而后回这杭州,阴差阳错之间同姜姑娘一道捣毁魔窟,这一战中她略有指点,现在可今非昔比了。”
那位身形瘦削着儒衫戴儒冠,裴修年莫名觉得有几分面熟的赵供奉轻微颔首,恍然大悟般道:
“难怪殿下气息如此浑厚,原来是得了姜女侠的点拨,三殿下未修功法便已成炼气,真是天纵奇才!”
姜云鹤何许人也?当世年轻一辈的翘楚,其师更是了不得的存在,得她一番点拨,必然不同凡响。
听得此话,孙尚书忙起身亲自给裴修年奉茶,恭敬道:
“三殿下于龙脉制约之下还有如此天赋,看来我大周必将兴盛!微臣敬三殿下一杯。”
会客厅内气氛一片祥和,齐百川也喜不自胜,三皇兄是皇脉嫡传,这个时候的武学天赋展露出来不会再显得示弱,反而愈发加重他的筹码。
齐王世子越想越觉得自己赶紧送信是对的,不然待至三皇兄回到京师,可能就不是他寻求党派靠山,而是看谁能眼疾手快为他下注了。
如今看来,三皇兄才崭露头角便已一鸣惊人,其余妄想夺嫡的皇子难以望其项背。
裴修年与众人碰杯,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早茶喝得也像是什么酒局了,他赶忙挪开这个话题,再问:
“这点修为不足为奇,所以本殿方才问的那玩意儿,两位大人觉得可行与否?”
齐百川颇有兴致,不动声色地听方才漏掉的这档子事,就见孙尚书同赵供奉面面相觑,而后再由孙尚书面带苦涩道:
“殿下所想的诋报的确可行,但这事得经由钦天司的手,他们那帮人可不好搞,此事得需过问陛下,殿下也知道如今大周才打完仗,云川百废待兴。”
“这等妙想…或许陛下想同意也会被那户部尚书驳回。毕竟殿下也知道,户部那帮人除了钱六亲不认,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同意挪用资金来试行这等事,恐怕是道阻且长。”
裴修年暗自颔首,自己当然也没将杭州的小报拿出来给他们看,更没提什么试点,同他们说这个思量不过是卖个三皇子容易信任的破绽。
这个破绽还换回来一个情报:
孙尚书与这位户部尚书有过节,以至于他迫不及待转移矛盾试图借刀杀人。
裴修年便叹了口气,再是道:
“那此事再从长计议,待至回了京师上朝时提一声也不迟,两位大人既然已至杭州,一路风尘,不妨在此地小憩两日?”
“可不敢。”孙尚书忙摆手,“微臣谨遵陛下谕令第一时间护送殿下回京,殿下立如此大功,恐遭青丘妖族暗中报复,还是回京安全。”
他再躬身,义正言辞道:
“臣的建议是即刻回京,殿下千金之躯,但凡出了一点儿差错,微臣可担待不起…”
裴修年看出来了,这位兵部尚书绝对是皇党的人。
他生怕夜长梦多自己再在杭州州府再造些声势来,只有尽快将自己这三殿下送回京师才能平息朝堂的惊惧。
而只要到了党派根深蒂固的天子脚下,即便三皇子想要翻什么风浪也绝不会如此轻易,朝堂之中想要制约一位涉世未深的皇子简直是轻而易举。
裴修年当然也明白所有的起势都有一个界限,若逾越这个界限便会让人觉得无法掌控。
而自己如今连番的行径便如同在这个界限上来回摩擦,虽然没有长驱直入,但也没有无动于衷。
想来曹家庄一案传到京师后,会将百官们搞得更是头大。
而赶紧回京师其实正是裴修年所图的,只不过“尽快”这两个字从谁嘴里说出来很重要。
听得孙尚书此言,他才是作惋惜状起身道:
“既然是父皇之命,那本殿也不好为难两位大人,本来还想再叨扰世弟一段时候的,真是可惜了。”
齐百川站起身来同裴修年再握手,他讪讪笑道:
“同皇兄这有修为的喝酒实在倍感压力,就此别过也好。”
众人笑着行出齐王府,裴修年在小钦的陪同下坐上马车。
耳畔传来一声驾响,马蹄声接踵而至,裴修年能见窗外长街与楼阁飞速后退。
那头顶儒冠的读书人飘忽在飞快行进的车窗外,对着裴修年禀报道:
“三殿下,我们先发往钦天司分舵,借一只飞舟来,以飞舟的能耐,不日便能抵达京师。”
裴修年轻轻“嗯”了一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这位供奉便是当日那另一位驿卒。
但这位赵供奉从始至终从未流露出一分一毫的异样神色,裴修年大概能猜出来当时驿站之时,他是刻意易容的。
只不过太后不知道裴修年即便不动用天眼,在他的目光中,一切易容术也都如同虚设…
所以这位当朝太后,究竟为何这般关注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