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老板可以放心,我刚出来做事的时候,我阿爸跟我说过一句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成害。你我之间的事,我半个字都不会对外泄露。”周裕彤郑重地说道。
冼耀文抱了抱拳,没有说话。
“冼老板能否告知你给其他客户什么价?”
冼耀文伸出左手,拇指一弯,竖起四根手指,“上次给周经理的量,我要赚这个数,美金。”
“行货?”
“对。”
“要价不低,有点难。”
“事在人为,我的合伙人很有办法,他告诉我过段时间行情应该会有变化。”
周裕彤眉头蹙起,“怎么变?”
“这个我合伙人没说,一个英国佬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很会卖关子。”
周裕彤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又把话题转移到数量上,“冼老板,你可以给我多少?”
冼耀文斟酌了一下,“一半可以保证,再多需要看情况,再下一次周经理想要多少,我就提供多少,绝对不会打折扣。”
“一半也可以,多久能到?”
“最晚三个月。”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举杯碰了碰,宣告一笔新生意达成意向。
……
次日。
陈威廉亲自上门给冼耀文送注册文件,中华制衣和文化人传媒两家公司已经注册好,《十三幺》的牌照也已搞定,随时可以上市发行。
处理好文件的事后,两人坐在天台聊天。
“冼,你怎么看去年‘名流联署请禁屠狗’这件事?”
“我没看法,我喜欢狗,但也不反对别人吃狗肉,爱或者吃都是个人权利,其他人无权干涉。”
“冼,我不是想探讨吃狗肉的正义性,而是合法性。”
“合法性?你的意思立法局会颁布关于狗的法例?”
“是的,已经通过《猫狗条例》,以后再把猫狗当成食材,将会面临罚款或监禁,食客也会面临罚款。”
话聊到这儿,冼耀文可不认为陈威廉只是在说一个八卦,脑子转了转,从《猫狗条例》想到了外面的狗肉馆、猫肉馆会大面积倒闭,过上一段时间就会销声匿迹,要么转行,要么转去九龙城寨这个三不管的地方继续经营,九龙城寨应该会迎来一次租金上涨。
“租金上涨?”
冼耀文稍稍咀嚼,又把思维延伸到房地产,就他所知,九龙城寨的人口每天都在增加,推测一下,里面的房子大概已经或即将不够住了,加盖或新建的行为正在或即将大范围进行,这时候进去弄一片地,盖几幢贫民豪宅用来出租,还是有些赚头的。
就为了三瓜两枣搅进九龙城寨的漩涡里,合算吗?
陈威廉不会算账?
一个律师莫名其妙踩进地产界,还要从九龙城寨起步?
背后有人?
冼耀文想到了一种可能。
“威廉,你在九龙城寨还有客户?”
陈威廉会心一笑,“冼,你真是一个聪明的人。”
冼耀文摊了摊手,“威廉,你知道冤大头和大水喉的区别吗?”
“冼,我们是伙伴。”
“九龙城寨是三不管地带,又是亚洲的毒品运输枢纽,你的客户缺钱?”
“在九龙城寨里不一定就要贩毒,我的客户就不是,他的手里有几十个女人。”陈威廉暧昧地笑道:“有几个长得还不错。”
“所以,你骑过?”
冼耀文心里有了一丝嫌弃,这英国佬生冷不忌啊。
陈威廉脸色一正,“冼,我是一个有追求、有品位的人。”
“ok,有品位的绅士,你可以安排我和那位马王见一面。威廉,我必须提醒你,聊过之后,我还要评估,只有评估通过,我才会拿钱出来。”
陈威廉颔了颔首,“当然,原本就应该如此。”
正事聊完,两人来到护栏边上,冼耀文指了指边上的工地,“威廉,那里,还有前面那一片,一共6500呎地皮都是属于我的,我想在北边建一道围墙,留出一块空地当作停车场。
因为还要盖两栋楼,留出的空地只能是不规则多边形,最多可以停下三辆车,但我却想要五个停车位,你有没有办法解决?”
陈威廉嗤笑道:“冼,在香港我没见过不涉及违建的豪宅,这里是深水埗,你完全可以把停车场设计成十个停车位,先建好,然后我帮你去公务司建筑物条例执行处交涉,你只需再补交一笔比地皮价格略高的罚款。”
“二十个呢?”
“再加一个海德公园如何?”陈威廉揶揄道。
冼耀文耸耸肩,“最好再加一个摄政公园,有两个公园大小(大约4300亩)的地皮在手,将来应该能赚不少钱。”
“你看好香港房地产的发展?”
“难道你不看好?你都把主意打到九龙城寨,不怕被人砍死在街头吗?”
“冼,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会伤害我们之间的情感,但我相信你应该清楚没有一个社团敢动我。”
“嗯哼。”
冼耀文当然明白,英国佬在香港有特权,何况陈威廉是个大状,还是一个非常会钻营的大状,鬼知道他的人脉有多广,真有哪个社团敢动他,大概石岗军营的部队都会出动扫场子,字头被连根拔起是一定的。
英国佬也懂防微杜渐,有些事一露头就会被严厉镇压,绝对不会给它壮大呈燎原之势的机会。
陈威廉冷不丁地说道:“冼,这个周日我和索菲亚约好去打猎,我邀请你一起参加。”
“妈的!”
冼耀文心里咒骂一声,脑子急速运转。
按照正常的对话来说,陈威廉说的索菲亚肯定是他认识的人,他和陈威廉共同认识的女人只有办公室偷情的那个,还有丽池花园的舞女艾琳,索菲亚可以和办公室那个划上等号。
但是,如果是陈威廉的一次试探呢?
冼耀文转脸,把双目聚焦在陈威廉的大鼻子上,余光紧锁对方的双眼,嘴里用揶揄的语气说道:“艾琳还有一个名字叫索菲亚?”
陈威廉摊了摊手,“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冼耀文笑道:“不,与你有关的女人我只认识艾琳,那一晚你们是去了你的住处还是去了酒店?”
“冼,你为什么不去看海蒂·拉玛的《神魂颠倒》?”陈威廉无奈地说道。
“ok,ok,我们不谈这个话题。打猎是两个人还是一群人?”
“一群人,打猎加上野餐,一次普通的社交活动,我可以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我参加,不过我的枪法很差,大概打不到什么猎物。”
“打猎只是活动项目之一,主题是社交。”
“嗯哼。”
一段可能是试探,也可能不是的对话过去,陈威廉很快告辞离开。
冼耀文收拾一下心情,该干嘛还是干嘛,他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去调查“索菲亚”是不是正主,只能步步为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下楼,坐在饭桌前继续学习,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练琴的王霞敏,见到指法上的错误他会出言纠正。
钢琴老师不是那么好找的,他已经在几个木屋区和上海人扎堆的北角张贴了招聘公告,就等着撞大运了,老师到位之前,王霞敏的钢琴启蒙教育还得他亲自来。
畸形的红袖添香有点折磨人,当冼耀文的耳朵忍耐到临界值时,顾葆章来了。
“先生,楼下有个女人要租铺面。”
“把人打发走吧,铺面已经允给别人了。”
顾葆章走了。
过几分钟又回来了。
陌生女人大概非常看好这里的位置,她向顾葆章打听了“在建房”的房东,得知是同一家,坚持要找房东谈谈。
有人想谈,冼耀文自然是乐意谈的,新房的铺面不可能空着,还是要往外租的,如果谈的好,先收取一年半载的房租,大致也能达到削弱版期租房的效果。
只是当他来到楼下,见到要租铺面的女人之时,他发觉自己可能想多了。
女人的打扮就是木屋区普通妇女的模样,从其身上还能闻到海的咸香,细细分辨,原来是海带的味道。
香港是群岛,四面临海,不少浅海处就可以捞到海带,即使不是渔民,没有打渔的经验,只要会水又不惧怕海洋,自己也可以找地方捞一点,所以,海带的行情一直不太行,价格不贵。
海带性寒,适量吃有好处,顿顿吃身体受不了,经常与海带打交道的人,总有机会无意中接触到这个知识点,吃到身上堆积出味道的人,不太像能一口气支付整年房租的样子。
观察是掺杂在正常的行为里,短至一次眨眼之间。
刹那工夫,冼耀文已经站在女人对面最适合对话的距离,“你好,是你要租铺面?”
“房东,你好。”女人问好之后,用手指了指工地的方向,“那两间新起的厝也是房东的?”
“没错,小一点的那间也有两个铺面。”
“什么时候结顶?”
“春节前。”
“铺面要往外租吗?”
“租。”
“我想租。”
冼耀文从女人的话音里听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米铺。”
“开米铺不错。”冼耀文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等房子盖好,那里会搭一个棚子出来,可以用来临时堆放不容易受潮的货物,这是附送的。”
虽然有女人手头不宽裕的初步判断,但来了就是客,理应好好招待,再说,不是没有看走眼的可能。
“多大的棚子?”
“平铺码十五、十八袋米没问题。”
“能过去看看铺面吗?”
“工地上不安全,你可以看这里的铺面,都是按照一样的格局大小盖的。”冼耀文指了指士多店。
闻言,女人转头把目光对向士多店内部,再次把铺面打量了一遍,随后,转回头对冼耀文说道:“我还是想麻烦房东带我去看看。”
“好。”
冼耀文见偷不成懒,也只能带着女人来到框架已经差不多搭好的新房前,自己站在外面,让女人进铺面里慢慢看。
女人看得非常仔细,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一边看,手里会不时比画,脚也会不时丈量地面,应该是在合计将来怎么摆货。
一根雪茄的工夫,女人才从铺面里走出来。
“房东,这里怎么租?”
“一年租金1500元,差饷自理。”
女人面露难色,“能按月付吗?”
“可以,月付130元,押金400元,未满一年,押金不退。”
女人快速合计后说道:“押金能不能少一点?”
“押金不能少,租金可以从月初改到月尾付。”
米铺靠饭馆、食堂等大客户走量,靠散客零打碎敲赚取较高利润,生意若是做得好,士多店能够沾点光,若是做的不死不活,女人很可能坚持不住搬走,到时候自己可以接着开米铺,让顾嫂和董嫂兼顾着。
若不是如此,不能年付租金,他才不会多费口舌。
女人犹豫纠结了一会,说道:“押金真不能少吗?”
冼耀文摇头,“真的不能少,租铺面有旺季淡季,要是你在淡季搬走,铺面可能一空就是几个月,对我来说太吃亏了,你想月付就要交400元押金。”
女人一听,觉得冼耀文说得也在理,只是这理不是偏向她,而且,她要拿出400元很有难度,钱有,但要紧着备货。
“房东,我们再商量商量。”
冼耀文笑道:“可以商量,我咬咬牙让一步,这样,我少收你24元,老板娘只要给我两个188,要发发,还是一对,多吉利,老板娘一定能发大财。”
女人微笑回应,“房东,要不168,一路发,更加吉利。”
“老板娘,你这样让我很为难,押金一还再还,我怎么感觉你对自己的生意没什么信心,做好准备随时关门结业走人,不然,打开门做生意,天天有流水,不至于因为两个20周转不过来吧?要不,老板娘再上别处看看。”
“别别别。”女人拦住作势欲走的冼耀文,“就按照房东你说的,376就376。”
“那好,现在就立契约吗?”
“能不能先交一点定金,过些日子再立契约?”女人不好意思地说道。
“可以,你给我50元,再给我留个地址,我为你把铺面留到小年夜那一天,如果你没来立契约,我会托人给你带个口信,第二天你还没来,钱就没了,铺面也没了。”
“好,一言为定。”
接着,女人匆匆离开,又很快返回给冼耀文留了个地址,并奉上50元钱,此时,冼耀文知道了女人的名字叫刘叶淑婉,他给刘叶淑婉打了个收条,备注上“小年夜”的约定。
事情弄妥,刘叶淑婉告辞离开,冼耀文又回到楼上继续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