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率先攀上山顶,伸出手搭住肩膀,将刘半仙一下拽上去后,又轻轻搭住马小玉的手,叫她也紧跟着登上了山顶。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到了下午,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尽,这里是最高处,借着强烈的阳光,长白群山的风景都已映入三人的眼中。
巍峨壮阔,联绵起伏,在远处,更北一些的地方,那里的山头已积了一层霜白,好像那山头就长在云朵里面,叫人看了觉得飘飘欲仙。
“好,真是好啊,怪不得风水堪舆上将长白群山称作九州既定的龙脉之一,这样的名山大川,怎能没有蛟龙和仙人存在啊?”
“但这里的太白神君已经陨落了。”
马小玉提醒他:“不管之前这里的风水如何,布局怎样,在太白神君的最后一点香火燃尽之后,这里已变成了某种形式上的鬼蜮,无可捉摸,不可推断。”
“我知道。”
刘半仙点头,“然而这也只是一时的不同而已,悠悠岁月长河,固然可以叫一个小孩白发满头,叫一个王朝崛起破灭,然而时间要搬运一块石头,移平一个山丘,却远需要比这多的多的时间。
换句话说,即便眼下的长白群山确实同我们之前认知里的不同,然而只要时间足够,它终究会回复本来的面貌,因为时间本身就是不可抵挡和拖延的。”
“刘半仙,你难得讲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尹秀看他一眼,又从放在一边的口袋里掏出罗盘来,递给刘半仙。
“把时间的事交给时间,接下来我们只做眼下要做的事情,尽我们的责任。”
“没错,尽人事,听天命。”
刘半仙接过罗盘,从口袋里掏出命书,将它放在一块石头上,开始俯瞰四周的地形。
原本寻龙点穴不是这样简单,不是你踏上某处高峰,在上面看一看便可以找到目标的所在。
只因为高山起伏不定,林木生长杂乱,洞天福地往往就被这些山石和林木所掩盖,遮住,叫人找不到具体的所在。
所以那些土夫子和风水先生,往往得靠双脚走遍每一处山川河流,然后才能看见那些被埋没的风水宝地所在。
帝王的陵墓,风水宝穴,龙脉,也被藏在这些林木和山石构筑成的屏风后面,时常叫人错过,看的迷糊,不真切。
然而在白莲教发现了某处通往行宫的枢纽,并将它打开之后,长白山的龙脉便像从帘子里钻出来的美人那样,再也无法掩盖自己姣好的面容,窈窕的身姿。
只是要找到它的具体所在,还是需要一定的能耐和手法。
刘半仙拿着罗盘,根据上面指针的方向在山顶上走了几圈后,终于将视线对准一个地方。
他看也不看,豪迈地朝后边伸出手,“来,取我的《风华大陆图》来!”
然而他的手僵在那里半天,仍没有人将图卷放到他的手上。
“啧!”
刘半仙不满地啧了一声,似乎对尹秀和马小玉的不上道颇为不满。
等他想转过去时,尹秀却点了点他的肩膀。
“怎么了?”刘半仙问道。
“我是说,你的东西都放在口袋里,叫别人怎么找?”
尹秀颇为无奈,“你要我把东西给你,起码你应该把口袋放下来吧?”
他指了指刘半仙随身背着的那个白色布包。
“哦……也是。”
刘半仙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从口袋里掏出《风华大陆图》。
这图卷正是刘家的几件堪舆秘宝之一,集合了刘家风水术式几百年的大成。
刘半仙将图卷展开,那上面是用水墨画的在云气之间,山花灿烂的的连绵山脉,春意盎然,风景秀丽。
随着他念动咒语,那图卷上的山脉突然开始隐隐发生变化,从左边的画面开始,枝头上花朵的颜色开始逐渐改变,由红到紫,白里透粉。
画面的左边是娇艳欲滴的梨花,右边则成了烂漫的桃花,交相辉映,争奇斗艳。
刘半仙拿出扇子,在画卷上点了几下后,整幅画变得越发灵动,生意盎然,好像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那世界同样的浩瀚,广大,绝不只是纸上的方寸之地,并且相比这里,那头有着更多的灵气和能量。
随着刘半仙将画收拢又再展开,那画卷立即又被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花朵挤满。
好像这画是春天里的某处土壤,那些在秋冬蛰伏了许久的花儿,终于在春日的阳光和雨水滋润下重新换发了生机,从被霜雪覆盖了许久的土地里挣扎着长出,抽出枝叶,绽开蓓蕾。
渐渐地,那些花朵从画卷里探出来,长出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真凑到了刘半仙的鼻子底下,也叫马小玉和尹秀闻到缤纷的香气与脱俗的清新。
啊!嗤!!
刘半仙十分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
随着飞沫喷出,那些花朵也像被风带走的蒲公英一样,随风而去,摇摇摆摆从尹秀和马小玉的眼前飘过,往山的外头飞去。
马小玉直勾勾看着这些花儿,忽然伸出手去,要将其中一瓣花儿抓在手里。
然而那花朵却是直接穿过她指节分明的手指,毫无阻碍地向前飞走。
这些五颜六色的花逐渐变得透明,虚化,终于只在三人的眼里变成忽闪忽闪的光点,往远处飘去。
那些光点逐渐连接成一条若隐若现,又绝不会轻易断绝的光的环带,指向群山的某处。
“没错了,就在那里!”
刘半仙的墨镜上似乎反射着那些光亮,也显得光芒四射。
“唔,我也看到了,刘半仙,长白龙脉的所在。”
尹秀望着远处的那座山峰,在山腰处,有一点点的光亮闪动,那里正是龙脉的所在。
从港岛一路沿着海岸线北上,中间又经历了许多的跋涉,斗争,在这一刻,他们所有的辛苦似乎都已有了回报,尽管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刘半仙心情激动,难免嘴里一时间胡言乱语,讲些奇奇怪怪的话。
但尹秀和马小玉一点也不在意,疑惑,因为他们的心情也一样的激动,感慨。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尹秀将一口冷酒灌入刘半仙嘴里,这个看起来见多识广的风水先生才终于镇定一些,坐在石头上长出了一口气。
“尹哥仔,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金钱,女人,名声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成了不是很要紧的东西,我只觉得在这一刻,别无所求。”
“我们可还没进去呢。”
尹秀又把酒囊递过去,“虽然你常说,最叫你愉快,期待的就是还没进去的那一时刻,然而只要还未达成目标,我们就还得继续走下去。”
“对!”
刘半仙接过酒囊,猛灌了一口,被辣的眼睛也红了。
“我们还未射门呢,哪能在这里就停下的?这才只是前餐呢,只叫人憋得辛苦,涨得难受,只有真的进入其中了才能教人浑身舒畅啊。”
“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你们讲的事情似乎和眼下的事情关联不大。”
马小玉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但也没多想,只是继续盯着那锦绣的河山。
“我们用你那招过去?”马小玉问道。
“又用斗转星移啊?”
尹秀不住摇头,“上次我们差点就栽在了白莲教那个护教贤王的手里,这一次再使用,要是阴差阳错掉到了什么地方,我只怕再没那样的好运了。”
“想进入行宫的话,不管是白莲教还是官军,不都是早晚得面对的?”
马小玉斜了一眼尹秀,“照我说不如就杀个痛快,把官军和白莲教都一并消灭了。”
尹秀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马家的天师!想必你已是掌握了三大秘藏,进入天人之境了,一人之力足以移山平海,有不平处解不平,有蛟龙处斩蛟龙啊!
小弟不才,自问没那个本事打得过白礼,也不可能一个人单挑五千个官兵,所以以后还请你多多提携,照顾。”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马小玉摸了摸耳环,“什么护教贤王,骑兵营的,也不过是人多人少的区别而已,等我回去专心闭关苦练个几年,再出关时,别说他们什么贤王什么统领了,就是南宫大天师啊,我也能跟他……掰掰手腕。”
马小玉说到后半截时,声音已越来越小,
尹秀全当没注意到这个变化,眨眨眼睛问她:“那现在呢,我们怎么办?马大天师?”
马小玉脸上陷下去两个梨涡,露出洁白的牙齿,“这还用说?当然是走过去咯。”
“好嘞!”
三人当即达成一致,用【斗转星移】飞过去,很多时候无异是自投罗网。
要是跟上次一样飞到白莲教的阵中,又遇上那这时候肯定已在阵中的护教贤王,任七不在的话,他们在那样的力量面前,连花招和计谋都显得十分的多余和无力。
长白群山虽大,但此刻看起来倒像是处处布着陷阱,只等着他们自己撞上去,飞蛾扑火。
刘半仙听他们两个耍了那么一会儿花枪的功夫,终于镇定下来,打了个酒嗝,吐出一口白气。
“既然要走过去的话,就事不宜迟啊。白莲教他们这时候可能也要到达行宫的门口了,或许再快一点,已经在布设炸药也说不定了。”
“有那么快吗?”
尹秀不以为意,“我听任七说过,朝廷为了保护这里的龙脉,可是布设了不少的机关陷阱,更是修建了那一座错综复杂的行宫保护着龙脉。
据说如果不能进入行宫的话,也就见不到龙脉。
然而即便进了行宫,有没有机会到达龙脉的旁边,也还不一定。”
“唔,就跟那些帝王的陵墓一样。”
刘半仙点点头,“我听说啊,有些王侯为了防止死后被人盗墓或者挖出来鞭尸,他们的陵墓就修建在一艘或者几艘大船上,生前的时候就已经修好了,奢华美丽。
等到他们死了啊,送葬的队伍就把他的尸身送进早就用金丝楠木打造好的棺木之中,再把那已被改造成陵墓的大船从海上拖出去,
到了海上某处已经选择好的宝穴或者方位时,一声令下,水手就会凿穿船底,叫那船载着陵墓一起沉下去,转瞬间便无影无踪。
然后等回到了港口,船长便将海图和罗盘,所有的记录一起销毁,也一并丢进海里,这样大家便再也不知道那墓穴的所在位置了。
不过即便有人知道了也没用,因为那船已经跟陵墓一块沉入数百米的深海之中,数百米哦?就是几十米,再有经验的渔夫,采珠女也不敢潜到那么深的地方去。
所以在这种地方的陵墓,就没有被人打扰的风险了。
不像那些在山里还是哪里修的陵墓,反正只要是在陆地上的,就绝没有那些土夫子进不去的地方。
而且往往那些工匠在修建陵墓的时候,就已偷偷留好了暗道,不管是用来逃跑的,还是将来返回来跟墓主借点东西的,反正最后都会沦为那些土夫子倒斗的盗洞。
当然啦,那些帝王将相的墓就那么多,是可遇不可求,然而那些富商啊,大官但又没那么大的,还有一些被分封的小藩王,他们的墓穴里倒还是有值钱的东西。
倒斗不是做学问研究,不追求墓主有什么名气,只要他身边有值钱的物件,可以供大家吃顿饭,喝点酒就行了。
所以倒斗最厉害的往往不是那些土夫子,摸金校尉,反而是某地的村民,他们在农忙时节就耕田,浇水施肥,等到闲下来了,就父子兄弟几个凑在一起下斗,赚点外快补贴生活。”
“怎么你连这种事情都这么清楚了解的?”
尹秀看了他一眼,“该不会你这个风水先生,也有人找你夹过喇嘛,叫你一块去发财,寻龙点穴吧?”
“你当我是什么人!?”
刘半仙当即就急了起来。
“我刘半仙什么人啊,我卧龙岗刘家又是怎样的一个大家族啊?在风水堪舆界执牛耳的!我去倒斗?怎么可能!?”
“好好好。”
尹秀连忙安抚他,“我以为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这样的博闻强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或许就是因为你参与过这样的事情和勾当呢。”
“事情就事情,怎么还说上勾当了?”
刘半仙看他一眼,“其实也不是说我参与过,但我跟一个土夫子倒是有过一点交往。”
“哦?”
“咳咳。”
刘半仙轻咳两声,“那时候有个土夫子,在业内颇有名声的,找我指点迷津,所以我就知道了一些内幕和行情。”
“后来呢?”
“后来啊,我帮他指点了家里的风水布局后,他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被一个招牌砸死了。”
刘半仙的表情更加的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