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武注意到小隐一脸困惑,便解释道:“朝堂之事,复杂微妙。你们江湖人是理解不了的。”
顿了一顿,接着道:“一直以来,我们文家与信王交好,文家军是信王倚仗的一支重要力量,举足轻重,和亲计划本就是一个阴谋,其意图一半是要毁掉我,搞乱文家军,一半是要打击信王,胁迫于他。他们算准了我会这么做。
他们的目的基本达到了,毁了我,打击了信王,好在信王及时采取了行动,让小兰帮着接管了文家军,文家军才没有乱,算是亡羊补牢吧。”
小隐疑惑道:“文将军,你现在不好好的吗?等你平安回国,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文心武苦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文心武叛国投敌的消息早传遍了鹰朝上下,了解我的人当然不会相信,但相比全国,了解我的人算得了什么!所谓‘疑人不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朝廷的用人法则。即使我今日回去,难保相王不会给我安上叛国投敌的罪名治罪。”
小隐有点明白了,道:“信王不是信任你的吗?”
文心武道:“如今相王把持着朝政,信王自身难保,他拿什么保我?搞不好还可能连累到他。”
朝廷的事果然复杂!
小隐终于理解了他们所指的“复杂”的含义,暗道:这朝堂人人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真不是人呆的去处。
他道:“我明白了。那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呢?”
文心武长叹一口气,道:“难,难哟,世事难两全。”
小隐想到了顾桃,她并没有放弃,便问道:“文心兰怎么想的?她一直在奔忙,应该是想到什么两全的办法了吧?”
文心武道:“我正为这事发愁呢,昨夜一晚没睡,可我又阻止不了她。”
小隐道:“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文心武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刺杀西戎王!”
文心武声音很轻,但在小隐犹如晴空霹雳,惊得他瞠目结舌。“你说她要刺杀西戎大王?”
文心武“嘘”了一声,朝门看看,嘱咐道:“你小声点。”
这傻丫头!
这傻丫头!
小隐心里顿然明白了一切。从一开始,顾桃就没打算要直接想办法救文心武,她决意刺杀西戎王,已抱定必死之心。
她选择混进教坊当乐师,是因为西戎王偶尔会去重泽楼密会头牌小姐!
她是怕连累他,才决定与他分手的,不愿他为她冒九死一生的风险!
这傻丫头,这傻丫头,怎么一点不懂他的心呢!
文心武道:“这个办法一定是信王暗示她的,因为风险太大,信王也说不出口的。”
小隐又问:“刺杀西戎王是唯一的两全之计?”
文心武道:“如果我的妹妹刺杀了西戎王,谁还敢再说我叛国投敌?”
小隐道:“也就是说就算别人替她刺杀成功也帮不到你的,只有文心兰亲自动手才会有用。”
文心武点头道:“是的,想法是不错,可太天真了。刺杀一国之君,谈何容易,历史上发生过多少次对帝王的刺杀,可成功者寥寥。小兰简直是送死呀!我劝了,可劝不住!
你来了就好了,你一定要帮我阻止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阻止她,阻止她!我已经这样了,如果她再出事,叫我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啊!”
小隐霍地站立起来,道:“文将军,我知道了。文心兰有没有告诉你,她人在哪里?”
文心武道:“她没说,但她的意思行动可能就在最近几天。”
小隐一抱拳道:“文将军,你放心,我一定尽力相劝,一定保她平安!告辞。”
小隐的心情既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他终于明白了顾桃的心意,她没有要嫁给萧阳,她在保护他不让他涉险,紧张的是刺杀西戎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九死一生。
唉,傻丫头,为什么不说呢?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呀。
他一阵风似的往回走。
不就是杀西戎王嘛,杀就杀呗!
大不了两人一起死!
他必须立即行动起来,首先找到她,然后与她并肩作战……
“哎哟!”
小隐满脑子想着顾桃,连路都没看,差点与对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幸好最后一刻反应过来及时闪开了,抬头一看,那人竟是乌丽郡主。
“喂喂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郡主冲着她吃吃发笑,显然,是她有意要撞他。
“不是又想老情人了吧?”
小隐没空跟她闲话,冲她抱抱拳,笑了一笑,便想溜,郡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拽住他,道:“招呼都不打就想走?”
小隐忙行个礼道:“郡主早安。”
郡主把眼一瞪,道:“什么早安,你看看都什么时辰啦?”
的确,已经午时了。
小隐苦笑一下,又道:“郡主午安。”
郡主抓住他的手不肯放,眨巴着眼睛,笑道:“你就不问问我这两天在忙什么?”
是呀,自从回到王府,就再也没见过她,谁知她在忙什么。
忙点好,省得老是缠着他。
小隐便问:“你忙什么呀?”
郡主神秘地一笑,凑近他道:“你猜猜看?”
小隐见她一副满面春风怡然自得的样子,随口道:“找到如意郎君啦?”
郡主推了他一把,道:“如意郎君我早有了,不是,你再猜?”
小隐摇头,他懒得动这个脑筋。
郡主兴奋地道:“我抓到秦枭狼了。”
小隐吃了一惊,这才想起那天在河滩,白狼临走前说出了秦枭狼住的地方,没想到让她听见了。
对,那天见她带了一大帮人出去,肯定是去抓秦枭狼了。
郡主道:“老天有眼,叫我抓住了这个人渣,一雪前耻。”
秦枭狼当初虐待唐卉儿,差点杀了她,如今落在了她手里,自是没好果子吃,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郡主得意地道:“怎么样?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既然人已在王府,见见也无妨。
“走吧。”
她拽着他的手往前走,小隐想甩也甩不脱,只得由着她。不久,两人来到了一座外观较旧的平房前,有一扇铁门,门外有两名家丁把守。
家丁见郡主驾到,赶紧开了门,里面另有两名家丁在把守。
两人合力掀开了地面上的一块大木板,原来下面是个地道,一段木板台阶通往下方。
两人顺着台阶而下,下面大得很,有四间牢房,还有专门的刑讯室,摆放着各种刑具,大多血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和地下特有的潮气。
郡主打开了其中一间牢房的铁门,一股更加浓烈的血腥气和酸臭味扑面而来,令人恶心,郡主捂住了口鼻,小隐也忍不住蹙眉皱鼻。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满身血迹的人靠在墙壁上,耷拉着脑袋。
听见声响,吃力地抬起了头,看了看郡主,又看看小隐,忽然眼睛一亮,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脸上肌肉激烈抽动,反应甚是强烈,挣扎着用胳膊和膝盖爬向小隐。
小隐注意到他说不出话是因为舌头被割断了,爬行艰难是双手和双脚的筋全断了,他已彻底变成一个残疾人。
小隐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想当年秦枭狼是号称天下第一杀手,是何等意气风发,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到头来却落得个终身残废的下场。
郡主忽然飞起一脚将堪堪爬近的秦枭狼踢得飞了起来,撞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响,随即跌落墙脚。
秦枭狼挣扎了好一会,才把身体调整过来面向小隐,眼睛仍是看着小隐,目光充满了激动和期待,口里发出“呜呜呀呀”的怪声。
乌丽郡主愤愤地道:“秦枭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杀人不眨眼,作恶多端,老天有眼,让你落到了我手里,这就是你做恶人的报应!等着吧,这里十八样刑具,有你受的!”
小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觉到秦枭狼似乎在竭力向他求助,他现在生不如死,或许在求死。
但他毕竟做过自己的老师,看见他的惨状多少有点于心不忍,道:“郡主,他够惨的了,要不,算了,放了他吧。”
“你说什么?”郡主怒目圆睁厉声道,“你……你竟要我放了他?”
她戟指秦枭狼怒道:“你知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折磨我和杏儿的?他脱光衣服让我们喝她的尿,舔他的屎,把我们当马骑,用鞭子抽,用香火烫,稍不如意便拳打脚踢往死里打!你都看见的,他叫人把我们活活打死,你救下了我们,最后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杀死了杏……”
她声音呜咽,全身发抖,激动难当,说到后面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隐无话可说。秦枭狼之恶,令人发指,的确该死!
他冲秦枭狼摇头叹了一口气,轻轻挽住郡主抖动的肩膀,推着她走出了牢房,道:“好啦,我们不理他,走吧,我肚子饿了,我们吃饭去。”
郡主哭了好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
快走到膳堂时,忽然道:“我忽然好想喝酒,都说你酒量很好,你陪我喝!”
“不用了吧,随便吃点就得了。”小隐心里装着事,实在没空跟她耗。
郡主回头喊道:“袁管家,袁管家!”
袁管家应声而至:“郡主有和吩咐?”
郡主道:“我要和秦先生好好喝几杯,把酒菜搬我那里去。”说着,又对他附耳说了几句。
“走走!”郡主拉着他去往她的住处。
不久,七八个佣人搬来了酒桌、椅子、一桌子菜和足足二十坛酒!
小隐看傻了眼,指着酒坛子道:“这么多酒,几个人喝呀?”
郡主笑道:“当然就我们两个!今儿我们比拼比拼,看谁厉害!袁管家,开酒!”
小隐无奈,只得坐下来陪郡主喝酒,心道:看把你能耐的,正好把你灌醉,让你睡个一天一夜,也省得你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