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桌子!
又是掀桌子!
你公孙度这是没完了,是吧?
前一刻,一言不合斩杀了公孙宪那个废物。
他们暂且忍了!
可现在这厮明显是要彻底砸了辽东公孙这口大家一起吃饭的锅!
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几乎是公孙度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对面支脉三人腾地一声,霍然起身。
一连三道视线或震惊、或愤怒、或不解地看着公孙度。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公孙度今日定然会放个大招的心理准备,可当公孙度这个‘大招’真正放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乃至失态!
“老十四!你疯了!”
实际上不止是他们,就连端坐公孙度一边的公孙复在听闻公孙度这话后,也不由直了直身子,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下手的公孙峙。
公孙峙回望。
两相对视,眼神中同样闪过一抹恰如其分的震惊。
是的!
他们也没想到公孙度竟然会说出分宗的话来。
分宗,顾名思义,就是分出宗家、分家,大宗、小宗。
但这种情况大抵都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无奈选择。
一旦选择分宗,别说是如今已经日薄西山的辽东公孙了,就算是那些依旧强盛的家族,也会在一夜之间元气大伤!
而如今的公孙一族,明显还没到这个地步。
‘这孽子!还是这般冲动!’
公孙峙心中咒骂一声。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没有跟他商量一下。
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这么一想,公孙峙扭头望向公孙度的目光,顿时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
不过就在他准备传音质问公孙度的时候,神念一动。
忽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
“祖父勿要急躁,伯父坐镇幽州,麾下数十万镇辽儿郎皆仰仗伯父庇佑,威名赫赫!”
“若当真冲动无状,又岂能维持这偌大的局面?”
听到这声神念传音,公孙峙目光越过公孙度,望向居于祖祠末座的韩绍。
见韩绍眼神坚定,似乎对公孙度充满了信心,公孙峙不由心中一滞,沉默下来。
对此,韩绍面色虽然没有变化,心中却是不由一阵失笑。
在某些父母眼中,不管子女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到了多大的岁数,潜意识里依旧将他们当成尚未成熟的稚子。
公孙峙、公孙度这一对父子,便是如此。
哪怕公孙度早已破境登仙超过一甲子,年岁更是已逾百年。
可在公孙峙眼中,这位威震幽州的镇辽将军、无数镇辽儿郎口中的大将军,却依旧是那个需要他事事操心的毛头小子。
说是顽固不化也好,过分溺爱也罢。
可到底还是失了几分源自骨子里的信任。
念头这般倏忽转过,韩绍不禁用怜悯的眼神,瞥了自己这位未来岳父一眼。
或许是感应到韩绍的目光,公孙度不禁有些羞燥。
他实在没想到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懂他多年苦恼的人,竟是自己的便宜女婿。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为这混账的怜悯眼神而恼怒好,还是该为得遇知音而欣喜。
不过再想到这混账刚刚那番没有避开自己的神念传音,公孙度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暖意。
只是这份暖意只在心中流转,看向对面旁支三人时,面色却依旧冷峻、生硬。
“疯没疯,与你们关系不大。”
公孙度这话说着,面露嘲讽。
“不过……我看你们的样子,似乎是不愿意?”
废话!
当然不愿意!
一旦分宗,公孙度这些嫡脉自然就是宗家、大宗!
与之相对他们这些旁支庶出,则是分家、小宗!
如今的辽东公孙虽然早已经没有过去的辉煌,可传承数千年古老世家的名头还在。
在世人眼中,还是一流世家。
可等到分宗之后,大家各行其是。
纵然嫡脉本宗免不了元气大伤、实力大减,甚至从一流大雍世家,沦落为二流。
可有辽东公孙这块牌坊在,世人也不敢太过小觑。
而他们这些分家、小宗呢?
一旦与本宗分割,斩断联系,谁会认他们?
除非日后他们的后辈,得天命眷顾,出现一位天才绝艳之辈,以小宗取代大宗!
否则的话,怕是等他们这些老东西天人五衰、道化,要不了多少年,便会与历史上大多数分家、小宗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想到这里,对面旁支三人面色阴沉,当即斥责道。
“公孙度!我看你年岁不大,却是已经老糊涂了!”
“不错!祖祠之中,分宗大事,信口而出!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公孙一族的列祖列宗!”
说着,其中一人甚至指着祖祠殿中那一众祖宗牌位,神色痛心疾首。
仿佛在向列祖列宗陈述公孙度的忤逆不孝一般。
而面对旁支三人的大义凛然,公孙度却是神态自若,不急不缓道。
“你看,你们又急……”
不得不说,有些话看似无关痛痒,但说出来莫名的就有些气人。
就像是此刻,面对公孙度这话,三人下意识就要反驳‘谁特码急了’!
可要是真说出来,却又显得自己有些欲盖弥彰。
于是刚刚还义愤填膺、口中指责不断的三人,顿时哑口。
而就在三人面色涨红的时候,公孙度顺势向三人摆摆手,示意道。
“都别急,来,坐下慢慢说。”
又来了!
伱特码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急了!
可一时间没想到怎么接话的三人,终究还是不得不怒哼一声重新跪坐。
‘且看此獠到底要如何慢慢说!’
分宗,肯定是不可能分宗的!
要是公孙度真个冥顽不化,他们不得已之下,就要请出那位八境老祖了!
到时候借着此事的由头,说不定还能逼迫嫡脉再分割出一部分利益出来。
毕竟……公孙宪也不能白死,不是?
想到这里,旁支三人面色渐渐重新缓和。
公孙度见状,心中莞尔。
‘你看,你又急……’这话是之前韩绍跟一众镇辽老将斗嘴时说的。
当时公孙度见一众平日里混不吝的老东西,在面对这话时,各个面色涨红的样子,分外有趣。
于是就记住了。
如今算是活学活用了。
顺手招来负责洒扫祖祠的老仆,让他们奉上茶水。
公孙度慢条斯理地浅酌了一口茶水,才望着对面旁支三人接着道。
“分宗一事,虽然是我公孙度提的不假,但这不也随了你们的意吗?”
胡说八道!
面对公孙度这话,刚刚端起茶盏的三人,当即就将茶盏重重磕在身前的桌案上。
“公孙度!你休要血口喷人!”
“祖祠之中,列祖列宗在上!你怎敢如此信口雌黄!”
“什么叫随了我们的意?这么多年来,我们为了公孙一族可谓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不错!如果不是我们撑着,如何能在如今这兵家诸脉皆黯的局面下,维持门楣不堕!”
这些话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算上已经死球的公孙宪,他们旁支一共四尊七境真仙。
这么多年来,在维持辽东公孙这个门面上,他们确实有几分功劳。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只光看门面光鲜的。
就像是面对草原上的乌丸部族,若是辽东公孙当真齐心合力,共卫幽州。就算是始毕那条疯狗再疯,也要掂量掂量。
可实际上去年那一战,公孙度在觉察到局势不对的时候,不是没有让他们出手。
可惜他们别说是出手了,连出面震慑一番也不肯。
理由无非是乌丸部背后的圣山,底蕴深厚、不可力敌,当避敌锋芒。
甚至还劝慰公孙度道,‘幽州是幽州人的幽州,非辽东公孙一家之幽州,为此折损自身实力,不值当。’
是的,不值当!
曾经守疆卫土,敢为天下先的兵家武人,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一身筋骨已经断了。
现在的他们只是一群眼中只有一己私利,整日蝇营狗苟的丑陋蛆虫!
或许也就是那一日起,公孙度对这个所谓的兵家正统彻底失望了。
就像是此时,看着三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而愤恨不已的模样,公孙度嗤笑着哦了一声。
随后,似笑非笑道。
“既然如此,今日正巧在这祖祠之中,你们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个誓吧。”
“就说说,你们从来没想过分宗一事。”
这话出口,三人面色一僵,旋即青紫。
这世上哪个旁支庶出没有幻想过分宗一事?
毕竟分宗之后,虽然是大宗变小宗,但他们这些旁支庶出也会瞬间变成嫡脉,从此一言九鼎。
只是想归想,宁为凤尾不为鸡首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嫡脉势弱,反倒是在他们的逼迫下,不断退让。
这样的局面之下,谁还会蠢到想要分宗?
可现在公孙度这厮竟让他们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
这……他们不敢!
除了他们真想过外,更因为七境真仙天道留名,手握部分权柄,却也因此一言一行自有天道感应。
胡乱发誓,那些早已身处幽冥不知道多少年的列祖列宗,会不会施加报应这个不好说。
头顶的天道降下惩戒那才是大概率的事情。
所以面对公孙度这话,对面旁支三人面色僵硬,一时间竟有些讷讷不得言的尴尬。
“敢做不敢当,敢想不敢应,我看你们连我军中普通小卒都不如!”
“真是枉活数百载!”
公孙度冷笑一声。
“七境真仙?兵家正统?呵——”
这一声‘呵’字,可谓是贴脸嘲讽。
饶是对面旁支三人道心坚固,还是不由涨红了脸。
“公孙度!莫要欺人太甚!”
造谣、诽谤,并不能让一个人真正羞怒、甚至暴跳如雷。
可讲真话,却可以。
见对面旁支三人一副‘再逼我,别怪我翻脸’的模样,公孙度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茶水。
当初他们旁支四尊七境真仙,公孙度尚且不惧。
如今因为自家良婿的缘故,强弱之势逆转,公孙度微眯的眼神扫过三人,更是仿佛在看三个跳梁小丑。
无视三人的急眼、跳脚,公孙度将空掉的茶盏往桌案一丢。
“行了,不用做出这般色厉内茬的模样。”
公孙度一副早已看穿他们底细的神色。
“公孙宪一死,天下侧目,要是不想我公孙一族彻底成为天下焦点的话,就不要在本将面前摆出这番嘴脸。”
“毕竟本将也是有脾气的。”
这是公孙度第一次在族中自称‘本将’,一时间那独属于战场的惊天煞气冲霄而起。
甚至引得祖祠上空一阵风云变幻。
更遑论与之正面相对的旁支三人了。
这般恐怖的气息一起,他们的脸色顿时就再次变了。
毫无疑问,同为七境真仙,也是有强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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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公孙度这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七境真仙,可不是公孙宪那个废物能比的。
就连他们三人,虽然早年成道前也不乏战阵杀伐,可终究是多年养尊处优,满心筹谋算计。
胸中那口纵横无敌的心气,早就散去了。
如今面对公孙度这股恐怖气息时,竟下意识生出几分避让与畏惧。
再想到公孙度刚刚那番威胁意味十足的话语,三人不禁呼吸微滞。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莫不是还想着将他们整个旁支庶出势力,全都诛杀、屠戮?
他敢吗?
念头转到这里,三人下意识将目光瞥向祖祠末座那道从始至终都面带笑意的年轻身影。
不知怎的,望向韩绍的那一刻,三人心中齐齐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如果说眼下的公孙度是一只面露凶相,不断咆哮的狼。
眼前这个一直笑容满脸,不言不语的年轻人,怕是就是一条不叫唤的狗。
狼面露凶相,威胁、逼迫居多。
可这条不叫唤的狗,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突然蹿上来冲你脖颈致命处,咬上一口。
这一刻的他们忽然猛地惊醒过来。
今日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起因似乎就是这个看似温良的年轻身影!
公孙宪那个废物、蠢货,动了他的女人!
所以才有公孙度这趟族地之行!
才有公孙宪之死!
才有如今这嫡、庶两脉强弱逆转的局面!
这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公孙度!
而是这个出身卑微的年轻后辈!
意识到这一点,三人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瞥向那厮的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惊惶。
此刻的他们,再想到年初祭祖,第一次听到这厮的人名与出身时,他们这些人的不屑与嘲讽。
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荒谬与滑稽。
昔日军中一小卒,今时高居堂上坐!
一言不发就打破了他们旁支一脉,多年威逼嫡脉的大好局面!
“是……是你!”
面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韩绍有那一瞬间的愣神。
什么鬼!
老子自打进了这祖祠,便努力当个透明人,以免喧宾夺主,引得大家都不愉快。
怎么到头来,又扯到老子身上了?
不过看着三人眼中后悔不迭、恼怒愤恨的模样,韩绍顿时明悟过了来。
于是迎着三人的目光,不闪不避地咧嘴一笑。
“不错,是我。”
确实。
如果不是公孙宪那蠢货蠢到派人去刺杀姜婉,试图挑拨他跟公孙度的关系。
公孙一族的问题,韩绍本来是打算冷处理的。
只等日后成事之后再说。
可谁知道他们现在就迫不及待跳了出来呢?
这种顺势而为的大好机会,韩绍要是都抓不住,所谓窥伺神器、逐鹿天下的白日梦,还是别做了。
免得最后事败,连累全家一起杀头。
似乎没想到韩绍这般干脆的承认,对面旁支三人愤恨不平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等反应过来,越发愤怒。
“区区外人,妄想搅动我公孙一族内部不和,乃至血脉相残!”
“不但如此!还擅杀我族七境真仙!断我族臂膀!坏我族底蕴!”
“你该死!”
这一刻的他们面色狰狞,充满悔恨。
若是早知道如此,就算是冒着公孙度暴怒的风险,他们也要在这厮成势前彻底扼杀!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有的只有某人一朝成势之后的蹬鼻子上脸。
“所以呢?你们欲要与某血战?诛杀某家这个祸乱公孙一族之人?”
韩绍言笑晏晏,手持蜃龙珠,幽幽站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