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连追了两天,才从最开始相隔二十多里,拉近到了当前三四里。
可别小看这拉近的十七八里,在当前这种条件下极为艰辛,若非最精锐的军队根本无法完成。
眼看着前面就要到隘口,此时吃饭确实会耽搁些时间,而当下时间则最为要紧。
如果让敌主力进入隘口,并形成坚固的防御阵型,后面明军将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此时王杰带着部下压上去了,而朱景洪则命令后续军队尽快跟进。
山隘也就二三里宽,太多军队去了也派不上用场,朱景洪让后续部队跟进,为的是一会儿好替换王杰所部。
当然,其他军队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比如所有的火炮部队就可抽出,用以远程压制敌方军队防守。
几分钟后,王杰的军队已在山前排好队列,距前方敌阵不过三百米距离,现在还处于火炮射程之外。
敌方处于极度疲敝之中,眼下队列还未完全调整好,很多火炮更是未能准备就绪。
所以现在,就是进攻的最佳时机,每拖一秒都是极大浪费。
随着军阵中鼓声和唢呐声响起,明军方正开始向前推进。
耀武中卫现存兵力四千二百人,差不多一百人编成一个方阵,共有四十个方阵分两排往前推进。
距离战场大概五百米处,一个相对比较高的山坡上,朱景洪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情形。
前世他在网上看见,有人说线列步兵是男人最浪漫的游戏,此时他只想让这人去军阵第一排站着,再问他到底有多浪漫!
除了王杰的军队在往前推进,在他后方果勇左卫、奋武左卫,也在军官指挥下进行列队。
一会儿王杰的部下若不能推上去,他们就将接替着顶上去,绝不能让敌军有片刻喘息之机。
此刻这些列阵的军队,在整队完成后便可休息,尽可能的恢复体力准备战斗。
王杰所部在为往前推,明军的炮兵也在往前,他们抬着火炮赶赴阵地,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准备装填。
看到火炮阵地后,朱景洪回头对柳道:“火炮远了……让他们再近些!”
“殿下,相隔不到一百三十丈,这距离已经很近了!”柳顶着压力道。
朱景洪转过头来,沉声说道:“一百三十丈是安全距离,但能打向敌军能有多准?比人家居高临下还准?”
“中间直面敌军火炮可以不动,东西炮群给我继续往前推进!”
朱景洪语气坚定,柳此刻哪敢再解释,遂问道:“敢问殿下,让他们推进多少?”
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前方战阵,朱景洪说道:“能推多进就给我推多近,哪怕架在他们千总肩膀上,瞄准直射……也要给我够到敌方军阵!”
“是!”
柳立刻下去找传令兵,而朱景洪则是拿着望远镜,继续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王杰已推进一百米,而根据近几个月的交战规律,敌军大概会在一百米距离开火,而明军基本能扛到八十米。
这既得益于明军良好的士气和组织度,也跟他们甲胄齐备有关系。
虽然火器时代,铠甲终究会被完全淘汰,但终究还没走到那一步去,铠甲还是具有一定防御效果。
再加上明军的一体装填子弹,一比一情况下明军完胜。
此时双方火炮已在开火,最开始的试射杀伤效果很差,但双方也都有士兵倒下。
最终,明军在四十丈处停下,一方面是做最后的调整,同时也是给炮兵发挥时间。
事实上,双方炮击一直在继续,而明军东西炮群的士兵,还在执行命令继续推进。
这些人大概推进到山坡下一百五十米,这已经是非常离谱的距离,就差如朱景洪所说那般人扛着炮直射了。
左右炮群到位后,便紧锣密鼓进行布置,而此时山上敌军也在布置。
相比于山上,山上地势不平要想布置很难,所以到现在也就四十多门就绪。
而明军的中部炮群,就已经超过了一百门,左右炮群又各有六七十门,此刻在火力上处于绝对优势。
当然,这是集中了几个卫的火炮,才有这般规模的输出水平。
无须专门下令,所有火炮到位后自行开火,如朱景洪所言那般压制敌一线阵地。
这个时候,推进的明军更不着急前进了,因为总体来说敌人死得更快。
但值得说明的是,两边炮弹都在头顶上飞,此时维持阵型不乱,确实需要非常高的组织度。
正在这个位置站着,这些士兵就已经是英雄了。
“指挥使大人,你看……敌军竟冲出来了!”
王杰其实已经看见了,敌军主动冲出虽让他意外,但这肯定是大好事。
之所以会这样,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明军火炮密集,站在原地就得等死,还不如冲出去博一把。
至于后退……则会面对后方步兵绞杀,这些人可也都列好了阵型。
这些人只走出二十米,果然如王杰所料那般开火,但下一刻他们就往前冲了去。
显然他们不打算排队枪毙,而是在一波输出后直接冲锋,想着居高临下冲垮明军。
明军倒下了许多,但没有王杰的下令,愣是没有一杆枪走火。
“开火!”王杰大喝,此刻敌军已推进至六七十米。
枪声密集响起,果然在距离拉近更多后,冲锋的士兵死去了一大片。
明军在开枪后,则是前排后撤,后排紧跟上前,然后进行了第二波输出,同样又带走一波敌军。
与此同时,所有士兵紧握手中枪支,上面早已经装好了刺刀,全长差不多有一米五左右。
“杀……”王杰喊了一句,然后士兵们也往前冲了去。
不增加一点儿速度起来,面对冲击会非常被动。
排队枪毙是勇气的比拼,刺刀拼杀同样如此,所有士兵都豁出了一切去。
此时炮击还在继续,明军一方打的是敌后续军队,而敌联军则是直接瞄准交战区,进行了无差别的进攻。
拼杀持续进行时,明军后续部队在开进,此时他们非常安全,因为敌军火炮阵地基本废了。
也正是因为后续部队的开进,给正拼杀的敌军带来了压力,在拼杀持续了不到四五分钟,敌军便出现了溃退的迹象。
连续丢城失地,加之又被追了两天,这些军队的士气本来就低,加上爬了更多山体力消耗也多,此时溃败是一点儿不奇怪。
“冲……”王杰下令乘胜追击。
而在他身后的军队,以及更后方的火炮们,也在梯次继续往前进。
见到这一幕,朱景洪便知拿下隘口,基本已没什么难度。
看向身后几名参谋,以及随行总兵、副总兵,朱景洪笑着说道:“传令下去,带五头牛五十只羊,给我送到了耀武中卫去!”
看起来这一仗赢得容易,但耀武中卫付出也极多,战后自然是要好生犒劳。
但是,战争到现在还没结束,接下来要先冲上隘口,而且要挡住敌人的反扑,在稳固阵地后再进攻敌军。
这些接下来的战斗,基本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基本上是平稳度过了。
一个时辰后,朱景洪来到了耀武中卫,此时此时战争已完全结束。
隘口已被拿下,敌军主力已被击溃逃走,留下了大量火炮和物资,接下来在河谷地基本已无法形成战斗力。
耀武中卫,半个多时辰就已撤下,虽然后面的战争与他们无关,但他们依然是本次大战首功。
当别的军队忙着输送物资、巩固阵地、继续追击时,耀武中卫已在隘口外戈壁上扎营,士兵们忙着杀羊宰牛做饭。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非常高兴,可见战后庆功时确实是很享受的一刻。
“指挥使大人,殿下要来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喊声,王杰走出营帐立刻喊道:“敲鼓列队!”
下一刻,便是紧急集合的“鼓声”响起,忙碌的士兵们在军官指挥下快速集结。
仍是以一哨为单位,所有方队来到了营区东侧空地,以每个都为一排进行列队,一共列队三排进行列队。
大概七八分钟后,朱景洪带着一众正副总兵官,以及几名都指挥使们,打马来到了耀武中卫营地。
刚才在远处,他们就看到了耀武中卫在集结,这么点儿时间集结完毕,凭此也说明了他们很精锐。
王杰站在最首位置,身后站着几名副手,分别是指挥同知和佥事。
只见他往前踏出三步,而后抽出佩刀持于身前,语气高亢道:“启禀殿下,耀武中卫集结完毕,请您检阅!”
朱景洪微微点头,而后打马往前走去,其身后高级将领们也都跟着。
“恭祝殿下,长寿安康!”领队的参将放声喊出。
所有持枪士兵们,也跟着一起呐喊起来,声势之强震人心魄。
之前会战大捷,朱景洪也举行了一次阅兵,当时众将打算喊万岁,一听把朱景洪吓得不轻,连忙召集议事确定为“长寿安康”。
打马往前走去,朱景洪神色不变,注视着这些精锐。
可当他快走到队尾时,却看到一名年轻的千总,没握着刀而是抱着一坛子酒,站在上司身后缅怀希冀看着他。
此人大概二十来岁,这么年轻就当了千总,显然是勋贵入龙禁卫然后外放。
但对此人,朱景洪确实没多少印象。
其实这也不奇怪,龙禁卫编制有一千多人,他本就不可能全部熟悉。
而且他猜错了,此人并非高级武勋出身,其父乃是地方都司指挥同知,靠自己拼搏入选龙禁卫。
早在两年前就已外放,在京营已经做两年把总,两个月前因军功升至千总。
跟着朱景洪连战连捷,这位千总跟所有人一样,都将朱景洪视为神明一般。
但他又跟其他人不一样,比如眼下他抱着一坛子酒,就是想在今日的庆功宴上,跟自己心中的神把酒言欢。
朱景洪身后,负责统帅耀武中卫的总兵官上前,沉声道:“殿下,此人目无军纪,应当严惩!”
军队集结自有制度,其中规定详尽无比,老实说这位千总确实触犯了军纪。
被这总兵官冷眼看着,李成勇还处于亢奋中,只见他说道:“启禀殿下,今日大捷,臣想敬殿下一杯酒!”
发现这边出了事故,王杰也快速赶了过来,刚好听到了李成勇这句。
他其实挺欣赏李成勇,毕竟在这位作战时极为勇猛,他对此人印象极好,所以对其此刻轻率之举也很生气。
没等王杰出言,朱景洪已开口道:“既是列队,就该依照军规行事,你可知错?”
听到朱景洪这么问,李成勇多少有些失望。
可没等他答话,朱景洪又道:“可是今日大捷,稍微破例一次……倒也无妨!”
制定军法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约束军队,而不是为了执行而制定。
眼下这种场合,确实不应太过死板。
李成勇顿时大喜,可还没等他说话,朱景洪又对身后总兵道:“该罚还是要罚,我再赦免便是了!”
“是!”
应了一句,这位总兵道:“罚你三十军棍,既然殿下赦免,可免于执行!”
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朱景洪又看向李成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李成勇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几乎是喊出来一般:“启禀殿下,臣耀武中卫左都千总……李成勇!”
“李成勇……我记住你了,但愿打下伊犁时,我还能见到你!”
言罢,朱景洪直接打马离开,其后则是一众高级将领跟上。
这时,李成勇身前的参将终于回头,照着他胸口就给了一拳。
“狗日的……你发什么疯!”
这参将才骂了一句,这时现场传来了王杰的冷哼声,于是这人立马转过头来。
正当这参将以为要挨训时,王杰只是盯着李成勇道:“下不为例,给我安分些!”
说了这么一句,王杰走到整个军阵前,下令道:“解散!”
于是众人各归其位,而王杰则领着手下同知佥事,以及大批参将和千总们,往主帐方向赶了去。
这一次的庆功宴非常热闹,李成勇也完成了自己梦想,亲自跟朱景洪碰了杯喝了酒。
而在庆功宴之后,明军只短暂休息了两天,便继续往南方开进。
接下来的时间仍会遭遇战斗,但规模都已经比较小,只因敌军丢掉了大量粮草辎重,难以支撑大规模军队作战。
走走停停,从隘口穿越天山山脉,曲曲折折全程有近两百里,明军差不多走了有二十天。
九月初九这天,明军终于翻越天山,来到了伊犁河谷地区,这里气候简直舒适太多了。
伊犁城已只有百里之遥,在这平原上行军三五天就能到,朱景洪倒也不急于赶路进攻。
走了二十多天,全军都很疲惫,休整几日缓上一缓,无疑是更合理的决策。
但在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多派些斥候出去,先多刺探些军情回来。
伊犁是准噶尔的老巢,城池高大坚固,想要拔除不是简单的事。
原本城内有锦衣卫,可最近伊犁已戒严,根本传不出消息来,以军情只能靠明军打探。
休整之时,朱景洪也没忘了放松,便与将领们设宴娱乐,同时商讨关于攻城之事。
众人聊得正欢时,外面却称有锦衣卫送来奏报,这让额朱景洪十分意外。
“传!”
没一会儿,一封信被送到朱景洪手中,远处还有等他召见的锦衣卫。
打开信只看了几秒,朱景洪便是脸色大变,这让在场众将的心都悬了起来。
然后,便见朱景洪神色凝重,徐徐说道:“诸位……我们永远都无法攻克伊犁了!”
众人顿时大惊,一时间嗡嗡议论起来,有的说是敌军征召了更多士兵,也有的说是罗刹国又增援了,还有的说是英法支援了火器。
看到这一幕,朱景洪露出了笑容,而后问道:“诸位可知为何?”
众人都望了过来,奋武营总兵官耿宗贵问道:“还请殿下明示!”
举起手中白色信纸,仍其被风吹动摇曳,朱景洪笑着说道:“只因……伊犁城开,主动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