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种煎熬。
燕太子丹很煎熬,自从荆轲使团出发之后,他一天三次遣使去秦燕边境打探情报,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消息。
可惜这世上的大多事,都不会随着人为的意志转移。
荆轲刺秦失败了,在秦王大殿上,他拽下了秦王的衣袖,却没有杀掉嬴政,他扔出徐夫人打造的毒匕无果后,想要直接挟持秦王,可被身后的药官投掷的药箱砸中,最后被乱剑刺死,随他一起上殿的秦舞阳也被当庭砍成肉泥。
太子丹的煎熬彻底变成了恐惧。
作为一个没有底线思维的指挥者来说,他做出的选择往往会给自己带来战略上难以挽回的彻底失败。
刺秦失败的后果,对于弱小的燕国来说,是绝对不能承受的雷霆之怒。
易承早在荆轲出发的第二天就带着云娘离开了燕国。
对于他这个后世人来说,历史上接下来的发展轨迹全都在他的记忆中。
荆轲刺秦失败是必然的,燕国接下来将成为剩下五国中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必然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从荆轲将家主的位置传给他的时候,易承就已经命人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跑路。
现在他是燕人的身份,秦国自然是不能去了,燕国得罪了秦国,即将迎来覆灭,现在能去的只有魏楚齐三国。
按照战国七雄被灭国的顺序来看,现在只有齐国还算安全。
于是,易承便下达了出发前往齐国的命令。
荆家车队的马车抵达临淄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距离上次来临淄,也已经将近过去六十年。
一个甲子的时间,若是在后世,那绝对是日新月异的大变化,可在这个两千多年前的时代,一座城市六十年前和六十年后的区别并不大。
熟悉的城门,熟悉的街道,进了城后,易承命人去伢市在城里买下了一座两进的小宅,收拾洒扫了半天后,便举家搬进了临淄城的这座宅院中。
易承这次出来,带的钱财并不多,虽然太子丹好吃好喝的供着荆轲,但却没有给他太多财富,想必他也认为一个死人不需要什么财富,及时享乐就行了。
还好易承在荆轲刺秦失败的消息传到燕国前,就把燕太子丹之前赠送给荆轲的一些不动产和珍惜宝物尽数变卖,折算成金银细软,这才有足够的钱财。
马车上了路,随着离燕国越来越远,易承的心也渐渐放下。
云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已经快要临产,两个月来的长途跋涉让她身心俱疲,抵达临淄之后,易承便决定在城里待上一段时间,待玉娘生产之后,再做打算。
半个月后,云娘在临淄诞下一名男婴,按照荆轲临别时的交代,男婴取名荆昋月,有昋昋月华,君子偌侠之意。
就在荆昋月出生后的第六天,易承也得知了荆轲刺秦失败的消息。
历史的车轮果然一如既往的滚动,一切都按照原本的剧本在重演,作为如今荆家的家主,易承做不了更多事,在城外荒山上给荆轲举办了一个低调的葬礼,并给他塑了一个衣冠冢之后,他能做的,就是尽心照顾荆昋月。
家中的钱财不多,虽然人口少,可架不住坐吃山空,易承需要想办法维持家中生计。
好在作为拥有数十年科技积累的现代人,易承对于如何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算得上轻车熟路。
首先易承改名换姓,给自己取名李赤,然后招揽了三名木匠,拿出了一套改进水利灌溉的水车,最后经过一个多月的打磨建造之后,易承将这一套设备敬献给齐王建,获赏百金,而后向齐王建宣称自己是道门理综的第六代门徒,在齐国朝堂上与齐王畅谈一番后,成功进入齐国的稷下学宫,受下大夫之禄。
无论在哪个时代,人才都像是沙滩上的金子,光彩夺目,同那些平凡的沙粒对比,显得更加突出。
以易承现如今掌握的科技知识和演讲口才,只要他想,他基本可以随意调整自己这块金子的亮度。
在齐国朝堂上,做一块不是很亮,但也不算暗的金子,最符合他现在给自己的定位。
稷下学宫还是当年的那个稷下学宫,地址并没有变,还在稷门外,只不过规模更大了,从临淄的稷门到廉门一带,全都属于学宫的范围。
红漆雕砖,巨木璃瓦,从稷下学宫正门的装饰,就能看出这座学宫的巨大和奢华。
可是当易承真正再次进入稷下学宫,接触了现如今稷下学宫中的人之后,他才发现,这座稷下学宫,已经失去了当年他刚来时的那种底蕴。
经过了六十年的发展,这座学宫中的机构如今已臃肿不堪,光是祭酒就有五人,还分上下祭酒、参事、大禄、中丰、小乙等等官职,其中大多都是些世家王孙,不务正业之徒,又不想去地方为官,就在稷下学宫担任官职。
这些人整日不事生产,也不论道,只喜投壶饮酒,声色犬马,搞得整个稷下学宫尾大不掉,乌烟瘴气。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与稷下学宫一同没落的,还有墨家。
易承去临淄城外的龙首山拜会,墨家如今已经传承到了第五代,如今的墨家巨子乃是许犯另一名弟子田襄。
上一任墨家巨子孟胜是七年前去世的,他死于一场墨门与齐国宰相后胜的争斗中,当时后胜劝说齐王建动用两万兵力,围剿龙首山。
孟胜率墨门上下抵抗,最后寡不敌众,被迫自杀,以保墨门不受牵连,临死前他将巨子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师弟田襄。
龙首山下三十里的土地被齐王收回,后龙首山的大片土地也被齐王纳为尚云苑的范围,墨家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其正统传人现在仅余三百人,许多人都逃往各个墨门分支。
易承在听完田襄的讲述之后,也不胜唏嘘。
当年墨家是何等庞大,思想锐利,门徒众多,在禽滑釐掌控的巅峰时,孟子甚至评价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于杨,即归墨这种话。
杨朱之学和墨学齐驱,儒家道家在其面前也算不上显学,禽滑釐用一生的精力将墨家推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可如今仅仅过去了六十年,两大显学却都已渐渐没落,不得让人感叹时光荏苒,英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