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欣赏了吐蕃赞普的舞蹈,心满意足,安排许敬宗将芒松芒赞软禁起来。
其实被生擒的他国可汗国王在朝廷这里都会有不错的待遇,有固定的俸禄,还不限制自由。
但芒松芒赞情况特殊,显然不在其列。
除了这些年让吐蕃恶心的气,李治久违的神清气爽,回到了后院,打算与武皇后温存一二。
武皇后极有眼力劲,在为李治宽衣的时候,发现他心情格外舒畅,不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李治随口说道:“青海传来捷报,陈爱卿已有谋划,为我朝覆灭吐蕃,将雪域高原纳入我朝疆土。我大唐疆域之广,远迈前朝。”
李治并没有跟武皇后说细节,倒也不是不信任,而是没有必要。
武皇后也不敢多问,她知自己这位丈夫性子最是多疑,该让你知道的,就算不问他也会说,不想说的,你若好奇心多问一句,他都会反感不喜。
经过这些年更深入的了解,对于自己这个丈夫,武皇后是越发了解了。
武皇后一副强颜欢笑的侍奉着李治。
李治心思敏感,问道:“皇后可有烦心之事?”
武皇后笑道:“没有,妾替陛下开心呢。能够拥有李英公,陈尚书这样的大才,为朝廷开疆扩土乃大唐幸事。”
李治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武皇后。
武皇后瞬间泪如雨下,说道:“妾担心太子的身体。”
李治满心喜悦也化为担忧……
李治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体,结果这么多年下来,尽管时不时的还会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甚至还会间歇性的视线模糊,不止一次想着自己可能命不久矣,可熬着熬着,多年过去了,都熬成了习惯,时不时发作一下,不发作还不习惯了。
反倒是李弘,这个自己托以后事的大唐储君,未来的大唐皇帝的身体却在最近急转而下,常出现气短现象。
李治不是不知自己这个嫡长子体弱多病,与自己昔年一般,只是想不到他还如此年轻,就出现了气短之相,就他这种情况,真的能够托付后世?
李治对于李弘并没有很大的期待,也不需要有期待。
作为大唐的国君,李治心里很清楚,大唐经过他与父亲两人的发展,几乎是到了极处。
西域战事已了,未来十年,都不便大动干戈。得静下心来,休养生息。
李弘的仁孝厚道正是那时候大唐所需要的君王……
李治对于未来都想好了,西域事情一了,寻个机会将陈青兕贬罚到江南去,给他国公之位,外加地方刺史,自由玩乐。
而李弘这里,经过自己的控制,庙堂上就没有出一位真正有威望的宰相,不存在相权压军权的情况,又有武皇后扶持,有一天自己真驾崩了,李弘能够很快的接手朝政。他以仁孝治国,利于恢复民生,稳固疆域。
有不长眼的小蟊贼,凭借大唐的国力威势,有裴行俭、薛仁贵、程务挺这些新星将帅随意可灭。
真要遇到棘手的问题,也有江南的陈青兕给他兜底。
可现在李弘的情况比他还糟糕,李治现在甚至担心李弘这个儿子可能走在他的前头。
岂不是一切谋算,烟消云散?
“皇后莫要过于担忧,御医说了,太子只是受了风寒,好好休息便能康复。”
李治随口安慰着,心中又度燃起废立的念头。
相比李弘的忠厚,他确实更加喜欢李贤的机敏伶俐,他觉得李贤的潜力加以培养,未来肯定能超过李弘……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出现,立刻让他压下去了。
李贤固然更为机敏,但他年纪尚小,重新培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至少眼下的太子党得清洗一半。大战正在进行中,庙堂不能乱。
武皇后默默颔首,似乎接受了李治的宽慰,心中却有些失望。
此时的李治也没有了心情,觉得头疼之症有复发的迹象,便与武皇后一并睡了。
大理寺,寺正,办公署。
张柬之、狄仁杰、徐有功、苏无名四人聚在了一处。
苏无名说道:“杀死李崇德的人已经擒获了,经过审讯,也已招供他是被人收买的。收买他的人是李义府的老管事李忠义,根据调查此人在李崇德死后,向长安县公廨申请去南中为李义府守灵祭祀……”
苏无名这话一出口,张柬之、狄仁杰两人先后变色。
徐有功先是略微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说道:“是因为李崇德将李义府抬出族谱,愤而杀之?”
徐有功只想到这个原因,因为他不知道李义府活着的这一事情。
毕竟此事匪夷所思,张柬之、狄仁杰也不知如何解释,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理由证据怀疑到李义府身上。
张柬之、狄仁杰确知李义府没死,本想通过此法,将李义府揪出来。
因为李崇德的死,李义府是绕不开的。
却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义府竟然直接跳了出来。
现在直接这一下,案子结了。
不用想这个李忠义将会在李义府的灵前自尽。
这样一来,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这个李忠义是跟随李义府多年的忠仆,见不得李崇德羞辱恩主,雇佣杀手杀之,然后自尽灭迹。
事因李义府而起,也终于李义府,而李义府死了,事情到此为止。
果然随后苏无名就介绍起了李忠义的出身,李忠义无儿无女,是李义府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切……
苏无名道:“一切表象来看,确实如此。我已派人前往南中,缉拿李忠义。”
“表象?”徐有功笑道:“无名兄也觉得这案子结不了?”
“完结不了!”苏无名道:“一切的结果看起来理所当然,可还有一个疑点未能解惑。李崇德堂堂侍郎之所以能在家中死的不明不白皆因他晕厥回家修养之故。杀手在那时动手,我觉得不是意外。”
徐有功道:“这案子还有内情,李义府倒了多年,李忠义就算存了一些钱财有实力买凶,也没有能力去打探李崇德这位侍郎的行踪。更别说李崇德还处在昏睡状态,便于刺客动手。依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我们查到了点上,有人想要结案,提前将一部分真相暴露出来,掩盖另外的真相。”
苏无名道:“看来还得从工部入手。”
徐有功摇头道:“绕不开工部。”其实工部一直都是他们主要留心的方向,只是因为大战拉开序幕,工部在全力配合前线生产制作各种器械。
他们不便入手调查,陈青兕固然讨到了许可,却也只是在不影响工部流程的情况调查。
不允许他们为了一个李崇德而耽误后勤战备。
为了便于行事,工部领衔将作监,分别在鄯州、凉州、西州设置兵工厂,为前线打造修缮器械。
一部分干吏都四散了,也无从查起,不得已他们几人才绕了远路,先将贼人擒住,将答案先解了出来,再来查问细节,但还是绕不开工部。
狄仁杰听着两人的分析,想了想道:“有功,你明日动身,去一探西州。去同万国俊了解一些相关情况,他的嫌疑最大。”
徐有功当即领命。
张柬之也示意苏无名离去。
在徐有功、苏无名前后离开。
狄仁杰道:“对方应是拖延时间,他们另有图谋。”
张柬之道:“你让徐有功去西州,这是假装中计?”
狄仁杰微微颔首道:“我们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一直去查李崇德的事情,反而会陷入误区,他们这番动作必有所求。得想在他们前头,而不是跟着他们后面求个结果。”
张柬之拍了拍大腿,笑道:“怀英这话说到我心坎去了,说实话我心思没你们三人细腻,对于刑讯断案,并没有过人的手段。在查案上我帮不上什么忙,有你们三人在,我也懒得掺合。就往前想了想,李义府这般费尽心思到底有什么目的,是复仇,还是什么?”
对于“李义府”,张柬之是直呼其名,他对于陈青兕的判断很是信任。
狄仁杰也大概率确定幕后之人是李义府,但他更讲究实证,在没有明确证据前都以“他”来称呼。
“直到我最近听到一条消息,说太子体弱,年纪轻轻,气虚力疲,难当大任。这消息引起了我的猜想,太子真要被废,得利最大的是谁?”
狄仁杰听到这里,瞳孔急剧收缩,这方面他确实没有想到。
也跟政治立场有关系……
陈青兕与他们两人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场,他是反对后宫干政的,与武皇后站对立面。
张柬之是陈青兕的学生也是如此……
但狄仁杰有自己的政治立场,他也偏向反对后宫干政,但对于武皇后的反感没有那么严重,并没有将之视为对手,也就没有往武皇后身上去想。
现在经张柬之这一提醒,狄仁杰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东宫!
武敏之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走向太子寝宫。
李弘正半靠在床榻上看书,见武敏之推门而入,露出了一个笑脸,说道:“阿兄来了,随便坐。”
武敏之眼中有着些许担忧,但脸上却带着笑,说道:“看,阿兄给你带了什么?”
他将食盒放在案几上,从里面端出了一大碗的菜食。
李弘闻了闻散发出来的味道,眼中一亮,笑道:“水煮鳝段,还是阿兄懂我。”
李弘爱吃鱼,鱼脍、鱼鲊、鱼酱、鱼羹、蒸鱼、炸鱼无所不爱,尤其是鳝鱼最是喜欢。
“阿兄知你最近没有胃口,特地去司农寺讨要了新鲜的鳝鱼,命下人做的,快来尝尝……”
武敏之利索的给李弘盛了饭,递了筷子在一旁期待的看着。
李弘笑了笑,夹了一条鳝鱼,轻轻咬了一口,突然一怔。
武敏之愕然道:“怎么了?味道不好?还是身体不适?”
李弘又笑了笑道:“没有,有些时间没吃了,味道太鲜,慢慢品尝。”
武敏之满足的笑道:“多着呢,没人与你抢。”
武敏之监督着李弘吃了大半碗的饭,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李弘在武敏之走后,脸色变了变,突然“呕”了一下,将吃下去的食物吐出了大半。
他虚弱的躺着,招来自己的贴身内侍,说道:“你去一探司农寺,找内宫的太仓署丞,告诉他今日的鳝鱼不新鲜,有股怪味。让他销毁了去,莫要让父皇母后,宫里的宾妃误食了,告诉他,下不为例,日后严谨一些。”
内侍忙道:“既不新鲜了,太子为何吃得如此开心。”
李弘摇头道:“孤那阿兄是个急性之人,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给这鳝鱼坏了,那还不得翻天。累得人家丢官不说,自己也少不得留下跋扈之名。阿兄本性不坏,只是行事过于冲动,莫要让他知道。”
内侍眼圈微红,颔首道:“好!”
李弘又道:“也别为难太仓署丞,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孤也常错,下次注意便好。”
内侍领命去了。
内侍叫温汝言跟着李弘有八年了,受李弘影响也是一位和善的宫人,并没有因为伴着太子就媚上压下,遇得此事,也忍不住生出了泥人脾气,气冲冲的到了内宫苑总监公廨。
内宫苑总监公廨隶属司农寺,掌苑内宫馆、园池、禽鱼、果木,东宫里的膳食资财都是内宫苑总监负责的。
内宫苑总监有监一人,副监一人,丞二人。
监、副监主要负责帝后的食材用度,二丞分别负责太子与嫔妃。
温汝言直接当着监正、副监的面将负责东宫的太仓署丞痛骂了一顿。
太仓署丞给骂得狗血淋头,吓得都打起来摆子。
温汝言见状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仓署丞战战兢兢地说道:“崔,崔詧……”
温汝言道:“你得好好感谢太子仁厚,换作他人,你这失职,莫说丢官,还有可能去命。太子念你为官不易,特地要我莫要为难你。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崔詧闻言巨震,呆立半晌,连谢恩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