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巨大的黑色绸缎般笼罩着大地,闪烁的星星点点宛如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无尽的天幕.
轻语城外的广阔空地上,篝火犹如坠落的繁星般覆盖,炽热而跳跃的火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大地与星空之间的桥梁,璀璨而壮观。
每个篝火旁,都有整只的肥羊被架在巨大的烤架上翻转烤制,金黄色的油脂不断滴落,在火焰中发出“滋滋”的声响,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中。
一旁的长桌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热气腾腾的面包和各种美味的佳肴。
一桶桶美酒被依次打开,酒香瞬间四溢开来。
格林穿戴着金色的铠甲与蓝色的披风,他在家臣骑士和贴身护卫的簇拥下,在克莱勃战士中缓缓穿过。
以出色的记忆力,格林领主与自己视线触碰的每个战士轻点下颌,并唤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当酋长口中出现自己的名字,一个身形如同黑熊的战士热泪盈眶,嘭地一声,他的右拳狠狠地砸在胸口,激动地高吼:“我永远为您而战,至死方休!”
嘭,嘭,嘭,嘭。
蟹爪半岛的拳头开始扩散,声音越来越密集,很快就充斥着整个场地。
格林在战士们扭曲的面孔和嘶吼中,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高台。
在家臣骑士及守备兵团长、马森贝克爵士示意下高台上的几个兵士立即吹起了号角。
呜———呜———呜———
号声响起,克莱勃的战士们逐渐安静,齐齐注视着高台之上。
格林举起杯子,扬声道:“我忠诚而无畏的战士们———”
他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仿佛具有穿透人心的魔力。
“敬———战士的荣耀!”
克莱勃战士们纷纷举杯回应,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他们的声音震撼天地。
至此,克莱勃领地的第一次“三十夫长宴”开始了。
随着宴会的进行,篝火越烧越旺,气氛也愈发地热烈起来。
高台之上,马森爵士静静地俯瞰着台下欢腾的人群,他手中握着一杯蟹岛红酒,醇厚的酒液在火光的映照下泛出迷人的光泽。
马森爵士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随后他缓缓吐口气,强压下突然发热的眼眶。
喧嚣中,往昔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不禁回忆起克莱勃夫人临终时的那个场景。
那时………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用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嘱咐自己一定要守护好小主人;他与佩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誓言,声音颤抖而决绝,只求她能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清晰地记得,她的一只手被小主人紧紧地握着,而另一只手则被他和佩尔一同握着。
那位独自撑起克莱勃家族荣光的夫人,脸上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缓缓地合上了眼皮。
马森爵士拿起侍者重新倒满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思绪仍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内心是无比痛苦的,那种绝望如沉重的阴霾笼罩着他的世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轻语城的哀伤还未完全飘散,继承领主之位的格林大人便开始带领他们………打、打、打。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与同是家臣骑士的佩尔是有默契的,领主要打………那当然要打,因为这是克莱勃家族的传统,大不了………他们就带着格林大人退守城堡,那些山地野人难道还能飞上克莱勃的城堡他们最终只能撤退。
如此一来,领地的损失在所难免,但克莱勃的家主会在战火中成长。因为,按照他祖父与他父亲对自己的教导,每一代的克莱勃家主都是从激烈的战斗中成长起来的,而家臣骑士的职责便是守护。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打着打着………格林大人带着他们成功收复了克莱勃旧地,打着打着………克莱勃成一跃成为了蟹爪半岛的统治家族,打着打着………格林大人将取代猎鹰成为了谷地的新主人。
而这一次,格林大人调动了两万克莱勃长弓手,他要剑指鳟鱼的土地………
察觉到旁边传来的动静,马森爵士停下了纷飞的思绪,右手迅速抚胸,恭敬地道:“我的大人。”
格林拍拍马森的肩膀,坐了下来,道:“佩尔在海鸥镇跳过胜利之舞,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佩尔”
马森爵士微微一愣,顿了顿,接着道:“未能亲眼见证那一幕,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大人。”
格林闻言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道:“粮草准备的怎么样了”
马森爵士微微颔首,回道:“海鸥镇的粮食是直接用船运送至女泉镇的,整个过程十分顺利。至于河湾地的粮食,则先会卸在美人鱼港,所以那边还需大约三十天的时间来另外安排运输。”
格林沉吟了片刻,道:“海鸥镇的粮食足够大军用一段时间,等军队在女泉镇集结完毕后,可以先出发,我会留下足够的护卫来保障后续粮草的安全运输。”
“遵命。”
顿了顿,马森爵士犹豫了下,又道:“大人,请恕我冒昧,如今的河间地乱成一团,难民遍地………我们的军队在那里很难得到补给,而我们目前只准备了一年的粮草,我担心敌人会抓住这一弱点,利用城堡与我们进行持久的消耗。”
格林端着酒杯轻轻晃悠着,耐心听完马森的话语,才缓缓地道:“很好,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这的确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局面。倘若换做是我,我的确是会以你的法子来应对。”
他的棕眸微颤,停顿了下,继续道:“谷地的收获季已结束,我会下令从那里再调集足够军队用一年的粮草。”
闻言,马森爵士抚了抚胸:“感谢您垂听我微不足道的建言,我的大人。”
格林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把视线移向高台的下面,专注地望了一会儿,忽道:“我忠诚的爵士,这里有多少人是随我去河间地征战的”
马森爵士也随之看向了下面,回道:“差不多是一半人,我的大人。”
格林从椅子上起身:“走,陪我去转转。”
…………
美人鱼港的政务厅。
宽大的书桌前,唯有烛台摇曳的烛火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
赫歇尔管家打量了会儿封蜡上印有火焰纹章的信件,站起身来,朝房门喊道:“来人!”
…………
…………
“小恶魔用他锋利的指甲刺死了首相,然后又掐死了小国王。”
“小恶魔被抓了吗”
“没有,完事以后,小恶魔就着烟雾消失不见了。”
“他之前还杀了红毒蛇!”
“我听说是审判的时候,首相要砍下小恶魔的头颅,他肯定是报复!”
“诸神保佑新国王,据说他还在喝奶………”
“荡妇太后的………”
“闭嘴!你会惹下麻烦的!”
“我觉得小恶魔还会回来,他肯定会杀了托曼国王。”
“我听说小恶魔不是凶手,是南方的玫瑰杀了首相和国王。”
“闭嘴!你是不是不要吃玫瑰的面包了!”
“对,滚!”
“滚!快滚!”
贝勒大圣堂内阴暗而静谧,最后一抹夕阳从高窗之外斜射而进,为高大的七神雕像笼罩了一层红光。
环绕祭坛的熏香蜡烛摇曳不定,重重黑影在高墙上聚集,并缓缓地、沉默地下降到大理石地板上。
乔佛里杀了他父亲………
詹姆兰尼斯特是清晨的时候进入了君临,直到现在………他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父亲的棺材旁边,五指紧紧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
踏踏踏踏,御林铁卫、巴隆史文爵士走了过来,低声道:“詹姆大人,您的随从告诉我您连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今夜,请让我代您守灵吧。”
詹姆爵士的微微摇头:“他不是你父亲,请让我一个人留下。”
他的第一个孩子是弑亲的怪物,是他害死了他父亲。
当年,他在把自己的剑戳进了伊利斯二世的后背。
如今,他的种把剑戳进了他父亲的后背………这是诸神在他背誓时所下的诅咒吗
“遵命,詹姆大人。”
巴隆爵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詹姆又和他父亲独处一室,陪伴父子两人的唯有蜡烛、水晶和甜腻而腐朽的死亡之气。
整个白天,他都在望着“沉睡”的父亲,他的腿早已麻木,但………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悲伤。
他问自己,他的眼泪在哪里
他问自己,他的怒火在哪里
他告诉他的父亲,是父亲教导他流泪是男人脆弱的标志,所以他不可能为父亲哭泣。
今天上午,有上千名贵族男女来到棺材前瞻仰父亲。下午,又来了数千君临民众………他们都是表情肃穆,但詹姆怀疑其中许多人心里面正在暗暗高兴,为首相的死亡而倍感痛快。
他知晓即便在西境兰尼斯特自家的地盘上,泰温公爵与其说受人爱戴,不如说被大家尊敬,而君临人从没有忘记当年………父亲的兵士在城破之日的大肆洗劫。
所有的哀悼者中,派席尔大学士最为伤感,他跟詹姆说………泰温兰尼斯特是他记忆之中最伟大的人物,虽从未戴上王冠,但绝对拥有王者风范。
太阳已然彻底沉沦,贝勒大圣堂内昏暗沉寂,头顶所有的窗户都变成漆黑,只隐约透出微弱的星光。
纵使燃烧着无数熏香蜡烛,但父亲散发的尸臭却越来越浓,这让詹姆不禁想到战后的战场,无数乌鸦前来享用盛宴,它们既享用胜利者,也享用战败者。
他仰头………贝勒大圣堂巍峨的拱顶和七座高塔上此刻正有群鸦盘旋,它们用黑色的翅膀拍打着黑色的夜空,满心想钻进来。
他发笑………他告诉父亲,七国的每一只乌鸦都来向父亲致敬了,从卡斯特梅到黑水河,是父亲养活了它们。
这个看法似乎也取悦了泰温大人,他的笑容更宽阔了。
是的,他父亲是泰温兰尼斯特,是人人敬畏的老狮子,詹姆认为他父亲此刻很享受死亡。
詹姆突然荒诞地哈哈大笑,响亮的笑声在圣堂内回荡。
他的种杀害了他父亲,他再为父亲守夜,这不是比杂耍表演更滑稽吗
他活的可真是糟糕得可笑至极啊!
“詹姆………”
詹姆爵士忽然睁开眼睛,随即眨了眨眼,他似乎是站着睡着了。
有个身影朝自己走来,他认得那移动的步伐,那是他曾经的最爱。
“瑟曦兰尼斯特。”詹姆缓缓唤道,犹如自梦中苏醒,恍惚不知身在何方。
“詹姆,我很担心你。”
瑟曦看起来非常憔悴,但詹姆能看出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怀有目的的,她………或许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詹姆不再看瑟曦,他把视线移向父亲,道:“不必担心我,你照顾好自己………”
他的嘴角出现讽刺的弧度:“这或许不用我操心。”
瑟曦稍微怔了一下,随后她绕过父亲的尸体棺材,拥抱神色冷硬的詹姆,无比哀伤地道:“我们要为我们的儿子报仇………”
詹姆推开瑟曦,麻木的双腿让他踉跄了下,但他死咬着牙重新站定。
“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怪物,而他杀了我们的父亲,瑟曦,他该死!”
瑟曦的眼角溢出泪珠,她像被鞭打似的一缩:“詹姆,乔佛里肯定是被人迷惑了,他爱他外公,这里肯定有阴谋,不然他怎么可能会………”
“够了。”
詹姆爵士没有兴趣听瑟曦编造的谎言,他压着怒火道:“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那个怪物的名字。”
听到詹姆对乔佛里的厌恶,瑟曦的泪脸庞瞬间被泪水淹没:“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凶手,詹姆,伱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她他还怎么可能相信她。
詹姆的胸膛缓缓地起伏:“瑟曦,不要再提那个怪物了,我恨不得………恨不得………亲手…………”
动了动嘴唇,他深深吸口气,最终没有说下去。
“詹姆。求求你,请你给我点时间,我也答应你………在我找到真凶前,不会跟你提他………”
瑟曦擦试了下脸颊上的泪,她靠近詹姆,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臂。
“我的詹姆,我们必须暂时放下悲痛,我们是老狮子的继承人,我们得承担父亲留下来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