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堡黑暗而寂静。
国王寝室门外,艾德公爵见到了巴利斯坦爵士为首的三个御林铁卫,他们的神情让他的心头涌现一阵诡异的寒意。
御前总管拉开了门,高声道:“御前首相大人,艾德·史塔克公爵。”
“带他进来。”
劳勃的声音很浑浊,艾德公爵的内心咯噔了一下,大事不妙……他大步走了进去。
寝室两端对称位置的壁炉里火烧得炽热,让房间充满一种阴沉的红色亮光。
屋内的热度高得令人窒息,劳勃躺在挂着幔帐的床上,派席尔学士随侍在旁,蓝礼公爵则焦躁地在紧闭的窗前踱步。
他的脸色如牛奶一样苍白,伤势非常严重。
瑟曦王后的一双碧眸在月光下发亮,她紧紧盯着格林的面容。
瑟曦王后抬起胳膊,柔嫩的手抚摸了下格林的脸颊,她的声音难得地温柔:“格林伯爵,我相信你的忠诚。”
说着,格林朝着瑟曦王后转了身,又道:“瑟曦王后,您似乎有担忧?”
瑟曦王后像是一个舍不得离开丈夫的妻子,她的声音含带哀伤:“亲爱的……”
艾德公爵伸手揭开劳勃身上盖着的毛毯。
国王寝室。
格林的声音有些沙哑:“感谢您的奖赏,瑟曦殿下。”
顿了顿,格林的双手僵硬地动了动,分别放在了瑟曦王后的后肩和后腰。
劳勃国王胡乱签了个名,颤着手递给了艾德公爵,道:“奈德,等我死了把这个交给御前会议。”
劳勃国王似是稍觉放松,他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到头来竟被野猪所杀,要不是这么痛,该死的,真该大笑一场。”
劳勃国王看向了艾德公爵,小声道:“奈德……”
劳勃国王又咳出了一滩血,他说话忽然变得不再艰难。
劳勃国王的声音沙哑:“是一头该死的恶魔!奈德,我喝多了,箭都没射中,我活该下地狱。”
瑟曦王后不易察觉地勾了下唇角,道:“你的兵马不能放在城外。”
“劳勃,准备好了。”
夜很静,瑟曦王后缓缓地开口道:“格林伯爵,杰诺斯·史林特主动投靠了你的王后。”
劳勃国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至少,人们会说……我这辈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没有错。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这个王国就交给你了……你会比我更讨厌治理……但你会做得很好。”
月光洒在静静站立着的瑟曦王后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轻纱,犹如一尊美丽的雕像。
…………
“我答应你,劳勃。”
“他吗的……别哭丧着脸给我看……这张脸不适合你……去拿纸和笔……”
房间里只剩下了艾德和劳勃,悲痛模糊了艾德的视线,他低骂道:“劳勃,你这个天杀的东西!”
“是谁……”
乔佛里不是你儿子……艾德公爵想说出实情,却说不出口。劳勃所承受的痛苦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他不忍心将更多痛苦加诸于他。
艾德公爵缓缓地道:“我会……把你的孩子当作我自己的孩子一般爱护。”
劳勃微笑:“那就好……奈德,我会替你向莱安娜问好……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瑟曦王后的内心很清楚,虽然她成功地先解决掉了劳勃,但母狮与奔狼之间终要分出胜负。
瑟曦王后的脸色一变,她不甘地起了身,又饱含深意地撇了眼艾德公爵,提起裙子走向房门,其他人纷纷跟在了她的后面一起离开。
瑟曦王后并没有说假话,她已经收买了金袍子总司令杰诺斯·史林特,史林特现在是瑟曦解决史塔克公爵的关键。
劳勃轻声道:“用它做你们的晚餐……”
“我一刀捅烂了那头野猪的眼睛。你问问他们是不是真的……问哪!”
瑟曦王后侧过脸,她看向了身旁的格林:“格林伯爵,你觉得我的儿子……乔佛里……能顺利继承铁王座吗?”
艾德公爵内心刺痛,喃喃道:“劳勃……”
蓝礼走了过来,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迹:“是一头野猪。”
…………
…………
格林走近之后,抚胸道:“王后殿下。”
瑟曦王后嘲讽道:“派席尔学士告诉我,国王挺不过今晚,那个人也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他却把王后赶了出去,独独留下了奔狼公爵。”
各种原因之下,两人算是一拍即合,但就像瑟曦王后自己说得那样,她不会绝对信任刚刚投靠的杰诺斯伯爵,她需要格林的兵马来牵制金袍子,这样才算是万无一失。
格林的目光变得锐利,继续道:“如果发生违背您意愿的事情……瑟曦王后,我的兵马已在城外待命。”
艾德内心沉痛地给了他答案:“劳勃,你会做个美梦。”
瑟曦·兰尼斯特坐在床边,她头发散乱,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但那双眼中却毫无睡意。
劳勃的声音很虚弱:“奈德……我该把你也宰了才对……连打猎都不肯让人安安静静地打……罗拔那小子找到我说什么你要抓捕西境的强盗……我还很高兴来着……以为终于有仗打了……那些人需要教训一下……该死的野猪……诸神在惩罚我……”
喀吱吱,艾德公爵把屋内的小圆桌搬到了床榻的旁边,他把一张空白的羊皮纸摊平,拿起了鹅毛笔。
“格林伯爵,我无法相信你一样相信斯特林伯爵,母狮也不会把她和她儿子的安危交托给他。”
说完,瑟曦王后上前,整个人倚靠在了格林的身上。
劳勃的双脚伸在毛毯外,还套着靴子,上面沾满泥土和干草。艾德公爵垂眸发现了扔在地毯上的一件绿色外衣,上面有割开后弃置的痕迹,以及褐红的污垢。
“记得把那只野猪当我葬礼的主菜,要把皮烤得香香脆脆,把那王八蛋通通给吃掉,我管你会不会撑死。答应我,奈德。”
三八.六.一六六.二一一
劳勃国王咳出一滩鲜血:“瓦里斯……派席尔……我的弟弟……奈德……不要相信那几个废物……我的长子……我不喜欢他……但我爱他……代我照顾好乔佛里……帮帮我儿子……不要让那个臭女人……整天在我儿子耳边叽叽喳喳……我只相信你……”
…………
劳勃国王也并未问瑟曦王后的行踪,他让蓝礼和派席尔作见证,拿起国王印章,把艾德写好的遗嘱,封泥盖章。
“奈德,让乔佛里变成……比我更好的人,请诸神可怜我。”
…………
艾德公爵悲伤地安慰垂死的老友:“不,你比他好太多!”
劳勃国王在极度疼痛的状态让他连说话也变得非常艰难。
格林走动几步,站在了瑟曦王后的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里是国王寝室的方向。
艾德公爵的语气充满悲伤:“劳勃,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王国需要你。”
劳勃国王虚弱地点了下颌:“我也看够了你现在的这张脸,让派席尔给拿止痛的东西……这儿怎么冷成这副德行?”
劳勃的黑胡须上沾满了浓稠的白色液滴,他问:“我会做梦吗?”
瑟曦王后在格林的脸颊留下了温润,她温柔地问道:“格林,你想到怎么为你的王后献上忠诚了吗?”
然后,劳勃国王把派席尔学士调制的一杯罂粟花奶,喝了个干净。
格林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瑟曦王后的声音依然温柔:“格林,你可以抱紧你的王后,这是王后对忠诚的犒赏。”
艾德公爵无力地松开毛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死亡无法回避,劳勃落幕的地方应当是战场!
劳勃国王怒道:“臭死了……这就是死亡的臭气,别以为我闻不出来。这回我可被整惨了,对吧?不过我……我也没让那头野猪好过,奈德……”
蓝礼公爵喃喃道:“是的,我按照兄长的吩咐,我们把那头野猪带了回来,它的伤口可以证明。”
瑟曦王后便承诺杰诺斯伯爵,事成后会奖赏他梦寐以求的封地,以正贵族的身份。
在权力的游戏中,如果输了,就只有死路一条,瑟曦会不择手段地成为最终赢家。
踏踏踏踏,格林疾步走上了红堡城墙,他很快发现了独自站在城墙角楼下的瑟曦王后。
那野猪一定是头可怕的家伙,它用两根长牙把劳勃的胸腹撕裂。派席尔学士用来包扎的纱布已经染满鲜血,散发的气味更是骇人。
说着,劳勃国王露出可与伤口同样惊人的笑容,他的牙齿一片血红。
过了好一会儿,瑟曦王后开口,她的声音很清冷:“格林伯爵,劳勃快要死了……”
艾德公爵自是笑不出来,他面色悲伤:“劳勃,我把外面的人叫进来?”
顿了顿,他继续道:“在此任命临冬城公爵,现御前首相,史塔克家族的艾德为摄政王及全境守护……自我死后……代我统理七国……至继承人乔佛里成年……”
艾德公爵挥动的鹅毛笔停顿了一下,他把“乔佛里”改成了“合法继承人”……欺瞒让艾德公爵感受到了自己人格的污损,他安慰自己他这是为爱而欺骗……愿诸神原谅他!
艾德公爵神色复杂地放下了笔,道:“劳勃,写好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要跟奈德谈谈,让我们独处一下,你们都退下。”
“交给我签名……”
不叫醉鬼了?格林眼眸微动,他点点头:“我在过来的时候,碰见过蓝礼公爵他们,无意中听闻了一些消息。”
劳勃的言语如一把尖刀在艾德的内心翻搅,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无法逼自己说谎……但他接着想起了劳勃的那些私生子,想起还在女孩怀里的芭拉,谷地的米亚,炉边打铁的詹德利。
艾德公爵转过头,怒声质问:“蓝礼,你们都在干什么?巴利斯坦爵士和御林铁卫都跑哪儿去了?”
房间弥漫着烟尘与血腥,还有死亡的气息。
“瑟曦殿下,您是担心他反水……”
说着,格林的眼眸微动,他直视瑟曦王后:“您要我怎么做?”
格林的喉结一滚,他微微点头:“瑟曦殿下,我会收买城门卫队长,我的兵马会悄无声息地进入君临城内,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
答应我,奈德……艾德公爵似乎幻听到了莱安娜的声音。
艾德公爵上前,他想问是谁干的……但喉咙却被钳子夹住一般,止住了声音……他伸手扶住了床柱。
瑟曦王后从格林的怀中离开,昂首看向了格林。
格林随口道:“当然……”
外面等待着人纷纷进入了房间,艾德公爵发现瑟曦王后已经走了,对他来说算是一点安慰……如果瑟曦还有点理智,她应该带着那三个孩子赶在黎明前逃离红堡。
劳勃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挤压:“奈德,你……真不会说谎……我很清楚……我是个混蛋国王……跟疯王一样的混蛋……诸神饶恕我……”
劳勃国王喘了会儿粗气,才开口道:“以下为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的遗嘱,对了……别忘了把我的那些一大堆鬼头衔通通写上去……”
杰诺斯·史林特是平民出身,他的头衔虽然是伯爵,却是个没有封地的伯爵,等同于虚衔,得不到贵族们的认可。
格林的眼眸颤动,低声道:“瑟曦殿下,这是个好消息,史林特伯爵手中的6000个金袍子可以说是乔佛里王子顺利继承铁王座的保障。”
蓝礼苦涩地解释:“奈德,兄长命令我们站一边儿去,好让他单独对付那头野猪。”
“……,我会的,我的朋友。”
格林皱了下眉头,道:“瑟曦王后,请放心,乔佛里王子是无可争议的铁王座继承人……”
瑟曦王后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她的白嫩手指点了点格林身上冰凉的…………祖传铠甲。
宝冠雄鹿的威严如旧,他斥道:“我说过了,给我退下。你是哪个字听不懂啊,臭女人?”
劳勃点点头,闭上眼睛。
艾德看着罂粟花奶洗去了自己老友脸上的疼痛,劳勃软弱无力地陷进枕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