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六年(565年)。
九月。
陈蒨返建康。
太子陈伯宗请归政,许之。
是月,安南将军周迪患病死,陈蒨征其子孙入朝,加爵赏。
又分其部曲付其弟周方兴,及安西将军周敷,临川郡自此再无割据。
于是,征镇西将军章昭达入朝,为(二品)中卫将军,并授领军将军,总知禁卫。
又以安州刺史周炅督安州,以都督罗州华皎都督郢州,以安西将军周敷督罗州。
十月。
陈蒨召太子入宫,列美姬十二,丽衣珠饰,令舞白纻舞于庭舍。
建康宫内。
珠幔垂下,将舞者与观人分隔两畔。
这处舞舍,乃是而今建康宫中难得的富丽之所,周下所饰的锦绣珠玉,皆是各地最上乘的贡物。
门户窗棂尚有斧凿刀工痕迹,望之便知,此舍乃新近造就。
列座东席上,陈伯宗见得左右两行舞者,自东西两片纱幔之后,款款徐行而出。
这十二位舞人,纤体玲珑,婀娜有致,细腰如柳,顾盼生辉。
但听一串乐音,自纱幔之后,悠悠而来,意境浩渺,尤似烟波。
“仙仙徐动何盈盈~”
陈伯宗听到那帷幔之中,有极美的女声和着这乐曲,低声唱道。
伴着这歌声,那素衣宽袖,轻纱笼裙,好似仙娥的舞女,翩翩而动。
“玉腕俱凝若云行~”
大袖轻扬,美人们抬起藕臂,露出白皙如玉的皓婉,素纱乘风,有若流云。
陈伯宗听见那状似低语的歌声,音调一转,绵绵似锦。
“佳人举袖耀青蛾~”
“掺掺擢手映鲜罗~”
那女声倏忽一变,婉转回环,众美姬闻声动袖,徐徐如波。
衣袂飘飞,那临风轻摇的佳人素手,似若三冬新笋,纤白动人。
陈伯宗忽而听得身侧上坐的陈蒨,正从着这惑人的舞影乐声,浅浅地哼唱着。
“状似明月泛云河~”
“体如轻风动流波~”
歌人的唱腔愈发地动情起来,舞伎们的姿态应声而变,移步似流水,转袖若行云。
恰有一阵清风撩幔而过。
馨香入肺,美色入目,灵音入耳。
人生大乐,不过如此。
“体如轻风动流波~”
乐工之奏,渐渐而息,美人之舞,缓缓而止。
歌女之声,慢慢而收。
那声音浅缓,若似不愿止息,然而终是独唱难久,遁入烟尘。
一曲舞罢,女乐们称礼而退。
良久,陈伯宗才从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梦幻中清醒过来。
原来千载之前,身临其境之舞乐,能够如此精彩。
无怪自古君王易昏。
陈蒨看着陈伯宗,像是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从父亲陈谈先入侍东宫,初见前梁太子萧纲家中女乐之时,亦是这般神态。
他便问道。
“奉业,乐舞佳人,美否?”
陈伯宗未解其意,只道陈蒨要让自己勿迷于美色,便答道。
“阿父,乐舞佳人,甚美。”
“然而治政之人,可品于美,不可迷于美,儿常以斯言自勉之。”
陈蒨闻言面露欣慰,应道。
“我儿诚知为父之意,然则,声色滋味,人之大欲,其实难戒。”
“我儿以为,古今为政者,何以为治,何以为乱?”
陈伯宗理政已多,于此事上,却也有些自己的思考,随声便道。
“儿私以为,立法度,明赏罚,守信义,亲贤能,则为治,逆之,则为乱。”
陈蒨闻言有些惊喜,对于身后事的担心,愈发地少了几分,他言道。
“药王之言甚善。”
“为父近来因修律令,多览百家之书,甚爱荀子,有数言关预治乱,药王可愿听之?”
陈伯宗知道这是陈蒨要给自己做皇帝的忠告了,躬身再拜言道。
“今儿虽年幼,亦必循阿父教诲,以至于棺椁。”
陈蒨点头赞许,言道。
“人之天性,好逸而恶劳,然安逸虽好,忘危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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