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维彻姆捏出了第四套玻璃仪器,威廉找到了给钱最多的大冤种,水手们在服务场所花完了钱;这边声光效果过于激烈的实验终于有了起色。
“慢一点,再慢一点。”克拉夫特按下神父的手,让火焰离剔透的瓶身更远些。这套仪器已经抢先用上了最新一批白玻璃,让他们能更清晰地观察到内部运作情形。
加热道具也换成了酒精灯,虽然由于棉芯材质原因火焰尚不理想,也比蜡烛好了不少。
得益于绿矾油重现,以及较高的实验损耗率,仪器在两周内升级了三代,从异形浊玻璃曲颈瓶发展到了白玻璃三颈烧瓶加导管。
曾为教会服务的玻璃工匠纯手工制导管,在教堂玫瑰花窗彩光投影下,侍奉主十数年资深神父赐福开光,玄学要素拉满。
辅以某人的三脚猫中学化学知识指导、一共没上手过几次的操作经验,证明了玄学在客观实践面前半个铜板都不值。
靠着磨时间、找手感,以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加上次数堆积出的概率,这个早期业余实验室暂时地告别了爆炸,寻到了一个巧妙的平衡。
极少量轻盈、澄澈的液体在半透明深色玻璃瓶中积蓄。
“拿开一点,外焰还在瓶底上,那圈温度最高。”一边控制着冷水浇在导管上,克拉夫特同时指示着神父那边调整火焰。
阿德里安稳住酸痛的手臂,把灯往下挪了一指高度。
几天来,算是在失败中找到了些规律,这克拉夫特要求的东西不像酒精,蒸馏酒温度高了大不了产物少些、多馏几遍。
他隐约意识到,瓶子在温度过高时会形成另一种无形无质的产物,很可能跟前两次爆炸有关。
而如果温度偏低,只要不低太多,还是能以一个慢到不容易观察的速度产生那种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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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温度宁低不高。最佳思路是尽可能慢地加温,拉长升温过程,在有明显产出时有意识地减少加热,使温度在那个玄乎的区间内和低一点的程度徘回。
思路是对的,但实际操作很有问题。阿德里安会直接拉开距离,用一部分火焰加热,而在他认知中的温度跟灯芯离瓶底距离成反比。
所以真相是他一直在用内焰加热,想降温时换外焰加热。
“拉开,拉远点!”
在第二次爆炸后,两人讨论时克拉夫特才发现了这点,纠正了这个典型的反直觉错误。
神父决定接受这个建议,然而在手忙脚乱时还是会搞反,这就是第三次爆炸的来源。
在克拉夫特精心看顾下,这几天的努力终于还是结出了果实。尽管这枚果实尚显青涩,而且不太确定是不是想要的那一枚。
一小截液体在瓶底荡漾,感觉随时要飘然而去,他赶紧摁上瓶塞,挡开神父凑过来照明的酒精灯。
“就是它?”
“就是它……吧?”在异界灵魂上学那会,能见到乙醚的场合基本只剩下了影视剧里的神奇小手帕,一蒙就倒。
手术室里,各种新兴、更安全的麻醉手段早就代替了这种物质,麻醉师再也不会在玩手机的时候被患者低血压、呼吸抑制、呼吸道阻塞甚至电刀爆炸等意外打断。
所以实际上克拉夫特也就记得性状文字描述,对安全剂量、使用方法了解十分有限。
严谨起见,他需要先做几例动物实验,寻找用量范围,成熟后再慢慢延伸到人体。这会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但睡梦权柄确实已被人类盗取,就在这小小的瓶中,握在他手上。
第一份乙醚。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被赋以实用。”克拉夫特轻弹瓶身,玻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他恋恋不舍地把瓶子放进柜子里的单独一格,现场条件与黑眼圈都不允许他继续下去了。
夜色深沉,不远处的教堂也安静下来,午夜钟声已响过很久。
近来那些挥散不去的噩梦没有消散的趋势,让克拉夫特想到那些以反复发热为表征的疾病,潜伏病灶像虫巢产出一批又一批的有害物质与病原体,症状是它活动的征兆。
可是除了睡眠不足导致的精神萎靡外,又没能发现任何身体上的异常。
症状催生了某种日益增强的紧迫感,工作时间不减反增。考虑到对解除这种状态毫无头绪,他计划在可能的恶化前完成最重要的内容。
克拉夫特盖帽熄灭酒精灯,与神父一起就着月光离开实验室,去一楼休息——阿德里安睡卧室,而他则借用一下会客厅的躺椅。
这并非自我折磨,一个适于迅速起身的位置更能给握剑的灵魂安全感。
“祝你好梦,神父,让我们明早再见证奇迹吧。”克拉夫特将剑横置在扶手上,向实验伙伴道晚安。
阿德里安拄着房门,目光在剑鞘和多了一道疤痕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
“我想说……”
他想说些关于克拉夫特近况的话。包括疲惫又亢奋的精神状态、拒绝别人在睡梦中靠近、似乎永不止息的实验,还有上船看望老朋友时私下聊到的话题,委托他留神看顾克拉夫特。
“我想说,你是医生,应该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阿德里安感到事情下有不可诉之于口的原因运作。当谈起此事,威廉少见的情绪失控像直视闪电后的折线残像,黏在眼中久久不散。
“愿天父在梦中护佑你。”神父在身前正式地画了个圆环,关上房门,不再打扰克拉夫特休息。
“谢谢。”躺椅上的人向他点头致意,安静闭眼。阿德里安知道这只是表象,他总能在入睡后听到客厅传来的异响,少有例外。
……
……
克拉夫特睁开眼睛,习惯性地从腰间抽出长剑。
生长甲壳的人形倾倒在尘土中,嵴椎增生的骨板取代皮肤覆盖后背,取消了那与生俱来的生理弧度,合并为曲长的大弯,宛如蜷曲虫类。
包裹在地上摊开,刀片、镊子、拉钩整齐排列,他好像是刚要解剖这东西。
从场景来说,非常合理。周围空无一人,没有围成一圈跟他抢位置的同学,也没有背后突然袭击的解剖老师。环境舒适,甚至过于舒适。
他看了看手里的长剑,疑惑于为什么自己要掏出这种笨重、粗钝的器械,大概是用来开壳?
不,当然不能这样,局解老师会杀了他的。克拉夫特收回长剑,弯腰俯拾手术刀。
在视线离开解剖样本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坚硬甲壳在沙土表面滑动的声音。
句偻尸体僵硬地用无法完全伸展的挛缩双臂支撑起身,凹陷空洞的面部转向生者。
边缘参差的洞口,通向吞噬光线的内部,腐败液体与某种视线般的被注意感从颅内淌出。它站了起来,走向克拉夫特,行尸的速度近乎是为了刻意留下思考和逃离时间。
罩袍翻飞,遮蔽视线。
这件外套的衣物只有领口一处系绳,看似没有即刻做出反应的克拉夫特背对目标解开绳结,丢出挡住视野。
随后拔剑穿出,直罩敌人门面的衣物会掩饰他的活动,把自以为得手的家伙连布料串一起。
用了七分力的直刺撞在坚硬冰冷的岩石上。
克拉夫特收剑防御,环境一片黑暗,激烈反应中,那些在狭窄注意力范围外的部分像舞台布景撤下换新。上一步还在弦月下的聚落土墙院落内,随剑锋递进的下一步就踩进了无光矿洞。
振动在岩层间传导,如同积雨云中雷霆滚动。可怖的力量与号角声并行,向他张开螯颚瓣膜口器。
它出现得比以往更近,迫使克拉夫特逃避,使用超越空间概念的、非正常的方式,以最直接的途径逃避。
他紧握袖中的多面体,意识到紧迫的距离,近到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被压缩至极限。意识运转,在仓促念头间揪出破绽,找到了“更近”这一比较的来源。
【梦】
“该死的,停住!”精神感官反射性开启,在冲动地全力启用穿梭前,克拉夫特及时卡住了这一进程。
木脚在地面拖拉的牙酸声响,老旧榫接结构不堪重负地呻吟,身体从躺椅上弹起,佩剑掉落砸在脚面。急促的喘息咳嗽在会客厅里游荡,像深夜徘回的幽灵脚步,突发突止。
门窗禁闭,没有一丝光亮的空间内,克拉夫特准确地摸到了地板上滑出几步的剑鞘。
【精神感官】
如失重梦里惊醒的人会下意识摆动手脚,将梦中的动作延续至现实,他也下意识地开启了精神感官。
克拉夫特似乎在这些无逻辑的嵌套梦中找到了一丝暧昧的“意义”。
铺开的精神感官梳过它的领域,从脚下到部分二楼的空间,物质结构信息无论有用与否被灌进意识,这就是精神无法支撑太久的原因。
他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准备关闭承受副作用。
感官领域边缘,二楼实验室的位置,意外的活动物像让克拉夫特暂缓了关闭进程。那是两条规则的、长条带活动关节的东西,其余部分模湖在范围外。
【腿?】
这两条腿的主人在房间里轻手轻脚地逛了一圈,最后彻底走进了精神感官范围内。
人形停在柜子前,这个偏瘦灵活的体型绝对不可能是半夜起来偷酒喝的神父。
面对满柜的瓶瓶罐罐,他显然十分疑惑。而阿德里安神父与克拉夫特两人,一个懒得管,一个记得住每个瓶子,从来不贴标签写备注。
无奈之下,不速之客决定挨个鉴别。从单独放置、最小的那个瓶子开始,打开塞子,用颇具时代感的鉴别方法,沾上手指舔了一口。
有点甜,说不定就是雇主要的目标,再闻闻确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