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宇当然认识古筝的父母。
高中曾不止一次开过家长会,古浪和苗燕儿都在班上露过面,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两人。
难怪韩昼会躺在轮椅上装死……
作为好兄弟,林安宇很快就大致明白了韩昼的心思,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装傻充愣下去了,不然对方事后一定会受到盘问,于是挤出笑容说道:“叔叔阿姨,那、那个……我刚刚的确是说过少了一个人,其实不只是古筝认识她,你们也见过她的……”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韩昼,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那你刚刚为什么会否认说过这句话呢?”
苗燕儿似笑非笑地望着林安宇,事实上,如果韩昼的这位朋友刚刚不表现得那么慌张,她未必会多想什么,但偏偏对方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十分惹人生疑,就仿佛拼命想要隐瞒什么似的。
所以她一时也不急着问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了,反而更好奇对方如此慌乱的原因。
“我、我,我不能说……”
林安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头,一副心虚不已的模样。
见此情景,苗燕儿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转而看向他身边的白彤彤,笑道:“我记得你也是小筝和韩昼的高中同学吧,你知道这里面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好意思阿姨,我不知道。”
白彤彤轻笑着摇摇头,神态中看不出异样,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们呢?”
苗燕儿又看向其余几个女孩,“你们都是小筝和韩昼的好朋友,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钟银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很不喜欢韩昼的渣男行径,一直觉得这家伙早晚有自食恶果的一天,然而当真的看到对方“危在旦夕”的那一刻,她却有些于心不忍。
犹豫片刻,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见姐姐装作不知道,钟铃也跟着摇了摇头。
她其实不是一个很会说谎的人,但现在是为了学弟和姐姐,就算是说谎也是善意的谎言,因此她的神情倒是颇为平静,看不出什么破绽。
“那……”
“我们还是赶紧送韩昼去校医院吧。”
欧阳怜玉突然开口,打断了苗燕儿的继续询问,面露忧色道,“我昨晚才检查过他的伤,明明那个时候还好好的,不应该突然流那么多血才对。”
她并不是完全为了帮忙转移话题,而是真的担心韩昼的身体出问题。
“对,还是韩昼的伤要紧。”
萧小小连忙出声附和,伸手抓住了轮椅扶手,“古筝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留在这里给她加油,我一个人送韩昼去校医院就够了!”
“那怎么行。”
苗燕儿摇摇头,扭头看了身边的丈夫一眼,“老公,你陪这孩子一起送韩昼去校医院,我和其他人留在这里。”
“好嘞!”
古浪立马走到萧小小身边,笑呵呵地说道,“小姑娘,你让开,还是让我来推轮椅吧。”
“……”
韩昼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也不知道苗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居然临时改变了主意,在校医院和这里都分别留守了一个人,这样无论莫依夏出现在哪里,最终都会被夫妻俩给看见。
韩昼心里很清楚,其实早在银姐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多半就已经露馅了。
以古筝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即便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很难被人推入水中,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力量有限的女孩子。
因此苗姐估计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当然,她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在缺乏依据的前提下,一时很难想到钟银隐去了这次事件中的某个存在,顶多只会怀疑这件事另有隐情,而钟银只是当姐姐当习惯了,下意识把所有过错都担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场缺少了一个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件事无疑给苗姐增加了许多联想的空间,韩昼不确定苗姐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莫依夏就在附近,但事后对自己的盘问肯定是少不了的。
至于古筝那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古筝生性要强,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绝不会主动向父母提起自己不慎落水的事,毕竟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更何况她也清楚苗姐的脾气,即便对方追问起来也不会把其他人牵扯出来,而是会选择像银姐一样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免得苗姐跑去找别人麻烦。
说得幼稚一点,在和莫依夏的争斗当中,古筝是绝不会率先采取“告家长”这种可耻的手段的。
“我和那家伙已经扯平了。”
韩昼还记得古筝说这句话的神情。
尽管在落水事件中她和莫依夏两人的确是相互“迫害”相互“救援”的关系,彼此都有过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可以说是扯平了,但这种事显然不是说扯平就能扯平的。不管是古筝还是莫依夏,其实都将彼此的救命之恩放在了心上,这不会改变她们情敌的立场,但对彼此的态度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两人其实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莫依夏还曾一本正经地分析过,要不是运气这东西没办法人为操纵,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某人为了缓和她们两人的关系才制造了种种巧合,从而促成了这一局面。
对此韩昼表示无辜,虽然他拥有状态栏,但还真没改变运气这么逆天的能力——
“热血青年”除外。
总而言之,哪怕是从这个角度出发,古筝也不会选择向父母“告发”莫依夏。
所以最大的危机果然还是要自己亲自去面对啊……
韩昼心中一叹,古叔苗姐不会逼问古筝,但绝对会逼问自己,对此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就是不知道先碰到依夏的会是古叔还是苗姐……
就在韩昼思索之际,伴随着一声惊呼,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紧张的声音:“大笨猪,韩昼哥哥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坐在轮椅上!”
嗓音清脆稚嫩,像极了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女孩。
不,不是像……
是芽芽的声音!
韩昼愣了愣,今天不是工作日吗,莫依夏逃课也就算了,怎么连芽芽都来了?
林安宇恼怒心虚的声音立马跟着响起:“你这家伙,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林幼芽冷哼一声:“我说你怎么一直不肯让我过来给古筝姐姐加油,你是害怕我看到韩昼哥哥现在这个样子对不对,说,是不是你偷袭了他!”
“少胡说八道。”
林安宇似是有些头疼,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都是韩昼哥哥和古筝姐姐的朋友,你别乱说话,不然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林幼芽的气势弱了些,但还是有些不服气:“那、那你先告诉我韩昼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不等林安宇开口,就听身边的白彤彤忽然问道:“我记得你妹妹已经上初中了吧,她现在应该在学校里上课才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咳咳!”
林安宇干咳一声,尴尬道,“这个我晚点跟你解释……”
身为好兄弟,韩昼当然清楚林安宇并不是一个容易心虚的人,哪怕当年逃课去网吧被抓了个现行的时候都能恬不知耻地把锅甩到留在教室里的他头上,事后更是再三祈求让他以父亲的身份在检讨书上签个名,脸皮奇厚无比。
因此即便真的是他将本该在学校里上课的林幼芽带到了这里逃课半天,面对众人的疑惑也能冠冕堂皇地找个理由应付过去,而不是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韩昼立即就明白了林安宇的用意——
对方摆明了是在帮他蒙混过关啊!
一个本应该出现在这里,明明古筝也认识,但却在古筝的父母出现后不敢露面,甚至于林安宇不敢说出名字的人……
不就是芽芽吗?
她完全符合上述条件。
至于为什么林安宇不敢说,当然是因为担心古筝的父母看到他带妹妹逃课跑出来之后跑去找两人的父母告状了!
所以林安宇才会故意装出这副唯唯诺诺的人设,就是为了和一开始的慌乱反应相互呼应。
如此一来,古叔和苗姐就会恍然大悟,认为原来那个所谓的缺席的人其实就是这个逃课的初中生小丫头,而众人之所以一问三不知,要么是真的不知情,要么就是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有所隐瞒。
甚至于,结合林幼芽小孩子的身份,两人或许会重新思考古筝等人落水的真相,以及钟银一个人揽下所有过错,像是在包庇某个人的原因。
韩昼叹为观止。
可以说,随着林幼芽的突然出现,之前许多无法解释的事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只要接下来不再出什么岔子,想必古叔和苗姐都会渐渐放下怀疑,不再往别的地方联想。
韩昼松了一口气,心说虽说眼神差了点,但好兄弟不愧是好兄弟,没想到林安宇居然能想出这样一招好棋。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弄不好这家伙并不是眼神差,而是从一开始就在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古叔两人进入陷阱……
韩昼越想越怀疑这才是真相,不过很快又觉得奇怪,以林安宇的智力,照理来说不应该有那么周全的计划才对,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他思索片刻,忽然暗自苦笑,心里有了答案。
能弄出这样一个计划来,既能让他胆战心惊,又能在最后化险为夷,有些幼稚又充满了恶趣味,除了那个家伙之外还能有谁?
果然……
还得是依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