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没有否认自己将郑明强变化成狗的事实,却说那并不是造畜术。
闻命相信老道没有撒谎。
没必要。
此人性情怪异,行事乖张,虽然有点喜怒无常,很难摸到其情绪变化的规律,但内在逻辑自洽,并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说他光明磊落,确实没有藏着掖着,对杀人一事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且不说在当今这个法制社会,这么做不可取,单就以暴制暴的手法就显示出此人性情中极为极端的一面。
说他滥杀,也没错,但那八人里的确挑不出半个是无辜的。
执刀鬼将名叫徐恺,早些年靠放帐和替人收帐为生,后来转行做起了倒卖假酒的行当。
单从表面看,似乎也没那么该死。但实际上,徐恺与一个律师勾结,后者出主意、做局,将那些急需资金周转的正经商人引进套里。九出十三归,还不上钱,徐恺就带人去泼猪血、堵大门,跟踪、威逼,无所不用。
九年前,某公司高管跳楼桉;七年前,海城一家三口烧炭桉;女大学生被迫做‘外卖’,‘送餐’时遇到熟人,逃出酒店慌不择路被车撞死;某银行职员因欠债挪用公款,留下遗书割腕身亡...
这些都是徐恺和那个律师合伙干出来的好事。
风声紧起来转卖假酒期间,曾发生多起酒吧客人集体酒精中毒事件。在那个律师的操作下,每次都是推个替罪羊出来,根本都查不到徐恺头上。
嫁衣女张燕妮,这是一个将整容、套用他人身份、骗婚、洗房等一系列手段,玩明白了的阴毒女人。
张燕妮出生于一个小山村,是个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美人。或许正是这份虚荣,让她走上一条不归路。
十六、七岁跟着一个外乡来的生意人跑了,自此再也没和家人联系过。在深城做了生意人的小三,期间生意人的妻子打上门来。张燕妮怀恨在心,本想教训一下那女人,结果失手将对方勒死。
生意人怕了,让她去自首。张燕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伙同情夫,没错,在做小三期间,她又勾搭了一个当地的地痞。两个奸夫淫妇逼那生意人将卡上的钱全部转出后,将其杀害。
夫妻俩死后被切碎了喂猪,不是比喻就是字面意思,那地痞有个朋友在郊外开养猪场。
再后来,张燕妮来到海城打拼,在夜场工作时遇到一个同乡女孩。她担心那两桩命桉会查到自己头上,于是心生毒计,将那同乡女孩杀死后,将自己整得与对方有几分相似。
在指纹、血型等公民信息还没采集得那么广泛的年代,套用一个无亲无故的单身女孩的身份,并不难。
僵尸男吴小坤,看面容大概就能猜出这货是干什么的。没错,这是个专门带白货的驴子。
七年前距离江南市不到百公里的湖市,一处偏僻山村发生一起火灾,造成七死十六伤。其中,重度烧伤三人,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
桉发现场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小道观,没有装监控摄像头。那起事件被当成一起灾难,但事实上,纵火犯就是火鬼女林娇。
至于她为什么要那么做,理由很荒唐,却令人细思极恐。
林娇生不出孩子,丈夫要离婚,她觉得自己天天去那道观添香火、捐功德,不应该落得这种下场。
事发当天,她又去求神,正好遇到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孩子,从外地赶来道观还愿。
看着别人家庭美满、儿女成群,林娇由忌生恨,心理扭曲。是夜,对道观极为熟悉的林娇,摸到那一家人住的客户,扔下一把燃着的香。
道观多数是砖木结构,火势一起来,收都收不住。观里的道士们拼死将那三个孩子从火场里扒拉出来,夫妻二人与五名道长,或被浓烟呛晕,或被房梁砸晕,最终命丧火海。
另四个来不及在法阵显化魂身的煞鬼,也都是差不多的货色。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枪毙十回都不为过的选手。
茅青羊在这一点上没有隐瞒,那么,对于是否使用造畜术这种小事上,就更不可能撒谎了。
但不是造畜,又是什么呢?
闻命面露疑色。
“不信么?”茅青羊微微皱起眉,旋即似是想通了什么,有些讶然道:“你...果真不通术法?!”
闻命很实诚地点点头。
“造畜是一种巫术,也的确可将活人变作牛羊猪狗。不过,这种巫术有许多禁制,且极易破除。”
茅青羊一抖袍袖,乌蓬船旁边的水洼,顿时飞溅点水珠。
闻命顿时登大了双眼,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觉醒了水系元素的能力者,才有可能操控得了水。但这老道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什么术法吗?
见自己的好徒儿一脸惊愕,茅青羊心头一阵通达,大有一种装到了的感觉。
“造畜术变幻出来的动物,可鞭打、可驱使,但遇水、遇火,便会恢复原形。”
闻命恍然地点点头,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华武路上开着不少夜宵店,沿街有很多水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郑明强在逃出狗肉店的时候,就应该恢复原形,也不会被那壮汉一锤敲碎天灵盖了。
“那,前辈用的是...”
话说一半,闻命就发现老道面上的表情蓦地一沉。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茅青羊先前还有些发亮的眼眸,瞬间垂落下来。尔后,又抬起头望向远空一轮圆月。
突如其来的沉默。
正值中秋月圆夜,远处有烟火升空,绽放出绚烂色彩。
静谥的湿地公园内,芦苇随风轻轻摇摆,一旁的乌蓬船摇曳着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隐约还有虫鸣声,偶有几摄萤火忽闪。
一身青衫道袍的茅青羊,当真有几分像那水墨画里的仙人一般,飘逸、出尘。
不过,闻命考虑的可不是这些,他正在思考自己该不该趁老道一不留神的当儿转头跑路。如果跑路的话,成功脱身的几率有多少。
他心底隐隐觉得,茅青羊的道行似乎并不是目前展示出来的水准。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
就在闻命脑力拉满,飞速计算着逃路路线和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之时,茅青羊收回目光,低头看向他。随后,老道抬手一指。
闻命双眼顿时瞪大,童孔也瞬间放大。
只见,老道手指之处,那乌蓬船竟从船尾处开始发生变化。
仅一个呼吸的功夫,原本饱经雨打风吹、陈旧且有些破败的小船,居然变成了一艘足可容纳三、四人同时乘坐的崭新画舫。
“地煞七十二术——指化。”
茅青羊一甩袍袖,宽大的道袍袖子落下之时,其面容竟变成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改变了容貌的茅青羊,面色从容道:“此为,假形。”
“不过,此时这般才是为师真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