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馆！
    冯程程抱着冯敬尧的手臂，告状道：
    “爹地，我本来以为阿力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竟然会做这种事，要不是十二他懂得一些拳脚，这一次怕被阿力给暗算了！”
    听她这话，房间里所有人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二百多人都被那家伙给放倒了，这叫懂得一些拳脚？当年霍元甲都做不到吧！
    冯程程却是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毛病吗，说完嘟着嘴，气哼哼的瞪着面前一脸青肿，跪在那里低头不语的丁力。
    她原本还真的以为今天的事情，是因为街面上的青皮阿飞抢她钱包引起的事端，当时心里说不出的自责愧疚。
    可当丁力下车露面的那一刻，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自己人动的手。
    被自己爹地的左膀右臂算计，冯程程感觉自己被人欺骗，哪有不生气的道理。
    许文强站在一旁，一脸复杂的看了看冯程程，又恨其不争的看了丁力一眼，开口道：
    “冯先生，阿力这次做事鲁莽了一些，但他毕竟是一片好心，前几天他还跟我说，程程和程老板走的很近，怕她年纪太轻，要是发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冯程程这个岁数，最讨厌有人说她年轻，就好像年轻一定不懂事，一定会被骗一样，立时有些不高兴。
    她原本还以为许文强与众不同，明辨是非，与她有一点共同语言，可如今谁是谁非摆在眼前，他竟然还在为丁力辩解，
    她也是在气头上，下意识忽略了许文强和丁力之间的兄弟情义，完完全全站在华十二的立场上，才会这么想。
    当即拉着冯敬尧的手臂不依道：“爹地啊，你看他们做错事情还不承认，”
    冯敬尧就是刘丹那一版，刘老爷子饰演洪七公的时候，一身侠骨，游戏人间，堪称经典，可饰演冯敬尧的时候，却把后者的阴沉狠辣老谋深算，演的入木三分。
    现在这个冯敬尧就是这样，听着许文强的话，脸上却是看不出喜怒的样子，不过当女儿撒娇的时候，他还是露出苦笑，用手拍了拍女儿手：
    “好了好了，爹地知道了，你再摇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他说完转头看向一旁正抽着雪茄的华十二：
    “程老板，早就和程程说想请您来家里做客，没想到咱们还没见面，底下人就不懂事让你受惊了，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老板的错，你看这样，我让阿力给你奉茶认错，晚上在百乐门摆个宴，给你压惊怎么样？”
    听冯敬尧这么说，丁力梗着脖子抬起头：“冯先生.....”一张嘴，缺了两颗门牙，都是被华十二那一电炮给弄的。
    “你给我闭嘴！”
    冯敬尧猛然用手指着丁力，身上发出的凶威如同老虎一般，如果说刚才给人的感觉还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者，是一个宠溺女儿的父亲，那么这一刻他才是一个叱咤黄埔滩的黑道大亨。
    丁力立刻不敢多言，神情不甘的低下头去，许文强也是欲言又止。
    华十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老东西不老实啊！
    奉茶认错算什么交代？
    要是真想给他交代，那丁力也不会完好无损的跪在这儿了！
    黄埔滩帮派里那么多规矩，什么斩手斩脚啊，什么三刀六洞什么的，丁力身上一样没有，这叫认什么错呢。
    华十二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
    “冯先生，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来也不是跟你要一个要交代，只是顺路送程程回来！”
    “至于奉茶什么的就不用了，就是一点小小误会，你这边不要怪我出手重了就好！”
    说完掐灭雪茄，站起身道：“冯先生，程程，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告辞离开，对方没有诚意，那也就没谈的必要了。
    路过丁、许二人的时候，看都不看丁力一眼，只是朝许文强点了点头。
    在华十二看来，许文强给丁力求情是应该的，否则还叫什么兄弟，所以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后者有什么看法。
    许文强神色复杂的也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冯敬尧挽留了两句，华十二摆了摆手，都笑着拒绝。
    最终冯敬尧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并没有送出去，而冯程程则一脸焦急追出门去。
    “十二，你是不是生我气了？都怪我，你别生气好不好。”
    冯程程一脸焦急，她在学校里就时常因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根本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爹地是黄埔滩的黑道大亨，今天爹爹的手下想对华十二下手，她怕后者因此会对她生出什么不好的看法。
    华十二敏锐的感觉到了冯程程的情绪，转身拉住后者的手，温柔笑道：
    “小傻瓜，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看那个丁力和许文强，都对你有意思，所以丁力看咱俩走的近，才想出手教训我，这件事要非说怪你，那也只能怪你太优秀，太美丽了！”
    这小嗑唠的，让冯程程瞬间霞飞双颊，心里那点惶恐与不安，全都烟消云算，害羞的低下头去：
    “瞎说，我...，我很普通的！”
    “你才瞎说，你要是普通，那这个世界还有漂亮女人么！”
    华十二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对方身上扔，看冯程程含羞带俏的样子，像极了熟透的红苹果，就想把她拉过来咬上一口，可是想到就在人家冯公馆门口，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经过今天的事情，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一大步，冯程程把他送到大门外，站在街上目送他上了人力车离开，直到街口转角处，还在朝他挥手。
    人力车转过街角，在看不到冯程程的时候，华十二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是对冯程程，而是对冯敬尧。
    刚才可以说是冯敬尧最后一丝机会，只可惜他没抓住啊。
    华十二这些日子也了解到了黄埔滩帮派的一些事情，他旁观者清，法租界冯敬尧和三鑫公司双雄并立，彼此牵制。
    今天冯敬尧手下二百多人被他打断胳膊腿，这势均力敌的平衡可就被打破了。
    他不信三鑫公司那三位会不抓住这样难得的好机会，冯敬尧可以说有了天大的麻烦。
    如果刚才冯敬尧能拿出诚意，而不是用什么奉茶，百乐门这样的表面功夫糊弄他，说不定他会出手让其平安着陆，但现在...，呵呵！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华十二自从决定要接纳冯程程的时候，就在考虑冯敬尧的问题。
    无论哪个版本的冯敬尧，这位黄埔滩的黑道大亨，似乎都与小鬼子不清不楚，至少卖福寿膏帮鬼子筹集资金这一块是躲不掉的。
    华十二对小鬼子的态度一向鲜明，他不想也不能有个勾结小鬼子的老丈人，这也是他一直没有答应对方邀请，正式来冯公馆做客的原因。
    如今会有人帮他解决这个麻烦，到时候华十二看在冯程程的面子上，在关键时候出手保住冯敬尧一命也就是了。
    想来他帮助冯敬尧改邪归正，冯程程是定然不会怪罪他，相反还会感激他呢。
    华十二想的没错，今天南京西路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黄埔滩，此时这旧魔都有头有脸的人，此时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三鑫公司，黄、杜、张三位大亨和法租界巡捕房的程子卿程探长正在打麻将。
    程是黄的把兄弟，所以都不是外人，麻将桌上几人正满脸笑容的说起今天的事情。
    “五桶！”
    张大亨打出一张牌，然后朝程探长问道：
    “老程，听说那个程老板在南京西路一打二百多，比马永贞、霍元甲还能打，真的假的啊？”
    程探长‘嘿’了一声：
    “那还能有假吗，姓丁的可不是冯敬尧，他在南京西路弄那么大场面，总要和我们巡捕房知会一声，当时我还特意跑去看了，那程老板简直就是当代赵子龙啊，赤手空拳一下一个，我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跑过去当场拜师了！”
    说完正好轮到他打牌，抓了一张，瞄了一眼，随手打出去：“二万！”
    见没人要，又嘿嘿笑道：
    “冯敬尧这一次可算是伤筋动骨了，让他仗着法国人的势，不把我们巡捕房放在眼里，活该他倒霉，对了，他这一次损兵折将，你们青帮就没什么想法？”
    黄大亨点燃一根雪茄：“想法当然有了，你说咱们打着给那位程老板出头的名义，对冯敬尧下手怎么样，那位程老板可是东北军大帅的把兄弟，凭小杜和那位大帅的关系，咱们这叫师出有名！”
    杜先生呵呵一笑：“黄大哥的主意行不通，我可是听说那位程老板和冯敬尧家的闺女打的火热，咱们要是拿他当借口太过明显，大帅那边眼里不揉沙子，要是真这么做了，怕坏了交情！”
    张大亨不满道：“那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
    杜先生呵呵一笑：“我看不如就直接开战，要什么师出有名啊，只要速战速决，法国人那边想要干涉也晚了，到时候有足够的利益，法国人即便不满也不会说什么的！”
    杜先生说完抓了一张牌，直接推牌：“自摸，胡了！”
    其他几人一看，不由得撇嘴：“屁胡你也胡！”
    “这就叫稳扎稳打！”
    杜先生呵呵一笑，然后把牌一推：“兵贵神速，我去拜访一下那位程老板，咱们今晚就动手！”
    黄大亨、张大亨都点了点头，程探长笑而不语，三大亨与冯敬尧动手，自然需要巡捕房照应，那肯定也短不了他的好处。
    冯公馆！
    时间回到冯程程送华十二出门的时候，冯敬尧移步到窗台前，看着窗外一对璧人，眼里露出复杂之色。
    转过身，语重心长的朝已经站起身的丁力说道：
    “阿力，你知道这一次你闯下多大祸么，我告诉过你不能招惹他，可你就是不听话！”
    丁力有些不解的委屈道：“冯先生，我就不明白，他不就是一个戏子么，伤了咱们这么多人，还要我给他道歉，咱们那么多弟兄岂不是白受伤了！”
    冯敬尧没有说话，如果不是今天损兵折将，需要丁力这样的莽夫撑场面，他现在真想叫人把这货沉黄浦江里面去。
    都没等冯敬尧说话，许文强上前给了丁力一巴掌：“阿力，你到现在还不知错！”
    丁力捂着脸，不服道：“强哥，你总该让我明白，我错在哪里了吧！”
    许文强用手指戳着丁力胸口：
    “你口中的戏子是东北军大帅的把兄弟，人家大帅曾经放出话来，当亲弟弟一样，别说你，就是整个黄埔滩谁几个人敢动他！”
    丁力不敢相信道：“怎么可能？他一个戏子，能和人家大帅拜把子？”
    “文强说的都是真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客气，怎么会允许他和程程来往！”
    冯敬尧叹气道：“咱们这种人，即便被外面的人叫做大亨，在那些大帅眼里什么都不是，人家想对付咱们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三鑫公司的黄大亨当年得罪了卢小嘉，要不是姓杜的从中斡旋，给人家赔礼道歉，差点就死在地牢里了！”
    丁力这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不由得又是沮丧又是懊悔。
    他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做事情光棍，当即低着头道：“冯先生，强哥，是我错了，我去给那小子磕头敬茶！”
    冯敬尧摆了摆手：“算了，刚才已经把人得罪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们现在要小心面对的是接下来的麻烦！”
    丁力一脸懵逼：“还有什么麻烦？”
    以前冯敬尧更喜欢丁力，是因为他敢打敢拼，但头脑简单，比许文强好控制，现在看他一眼就想开枪，转身道：“文强你来说！”
    许文强点了点头：“我想冯先生指的是黄埔滩的其他势力，咱们这一次折损了这么多人手，其他势力必然乘虚而入，小帮派倒无所谓，三鑫公司那边怕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冯敬尧叹了口气：“正是如此，你们回去准备一下，集合人手带上武器，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情况，我明天会给工部局的麦克诺登先生打电话，争取让他出面稳住三鑫公司！”
    他想的挺好，可却不知道，三鑫公司那边已经决定晚上就对他动手了。
    许文强和丁力匆匆出门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送华十二回来的冯程程，后者堵住去路，对丁力道：
    “阿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郑重的告诉你，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丁力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许文强叹气道：
    “程程，阿力只是怕你受到欺骗而已，那位程老板有没有告诉你，他已经结婚了，还是一妻二妾？”
    冯程程身体一震，目光里有些难以置信，许文强叹了口气：
    “你好好想想吧！”说完便扯着丁力走了。
    华十二刚回到程家班的大杂院不久，还没休息，那坤就过来告诉他，说外面三鑫公司的杜先生登门拜访。
    那坤来魔都也有一阵了，自然知道三鑫公司和杜先生的名头，一脸狗腿的对华十二道：
    “要不说还得是您呐，咱们跟着您走到哪儿都有面儿，魔都大亨见您也得主动拜访！”
    华十二笑骂道：“行了啊老那，别给我灌迷魂汤了，赶紧请人家进来啊！”
    杜先生进来之后，华十二叫人奉茶，两人之间有少帅的关系在，自然聊的亲近。
    喝了两口茶，华十二就问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杜先生淡淡一笑：“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他当即就说三鑫公司要对冯敬尧动手，想着程老板与冯小姐的交情，这才过来打个招呼，问问意见。
    华十二递上一根烟：“您抬举，江湖纷争我一个唱戏哪能说的上话，你们该怎样就怎样，别伤了冯家父女，就是给我面子了！”
    杜先生呵呵一笑：“好说，那您歇着，杜某人就告辞了，等事情办完，杜某在登门拜访！”
    华十二起身送客：“杜先生慢走！”
    等杜先生一走，那坤一脸懵逼走了进来：“怎么着刚来就走了？”
    华十二笑了笑，这位杜先生办事痛快，不拖泥带水，怪不得历史上闯出好大名头，对他的脾气。
    当天晚上三鑫公司的人就动手了，有人拿着冲锋枪，对着冯敬尧的赌场、酒楼、旅馆，烟档、戏院一顿猛扫。
    许文强、丁力带着手下兄弟奋勇还击，但奈何寡不敌众，对方又是有备而来，还有其他帮派插手，他们顾得了东边顾不了西边，等到天亮的时候，便大势已去。
    许文强受伤不知所踪，丁力身中两枪横尸街头，身上还有刀伤，肠子都流出来了。
    冯敬尧接到消息就一直拨打工部局总董麦克诺登的电话，可是一直都没人接听，直到天亮之后，下人告诉他，外面有一位姓杜的先生拜访。
    这一瞬间，这位叱咤黄埔滩的魔都大亨，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