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缝隙照射在大地上,地面斑驳的碎影随着微风不时产生着变化,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又缩小。靠近林边的地上多了两座新坟,坟头竖着墓碑。萧云帆与阿狸并肩站在墓碑旁,看着那墓碑。
萧云帆面容憔悴,他向阿狸说道:“阿狸,这世上有些事你未经历便永远不会明白。如今你要回到本该属你的世界中去,你害怕么?”阿狸回过脸来看着他道:“只要你陪我,我便不会怕。”萧云帆微笑道:“你舍得小黑它们么?”阿狸道:“自然舍不得。”
萧云帆道:“自此刻起,你便忘记以前的自己,做回一个常人。”阿狸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心头还是一片茫然。她缓缓道:“我以前过的欢欢喜喜喜,以后也要欢欢喜喜。”萧云帆道:“一个人总会有忧愁的时候,心里难受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能一辈子都过的欢欢喜喜。”
阿狸道:“那我宁愿做现在的样子,也不愿做像你口中说的那样的人。”萧云帆伸手按在她的肩头郑重道:“你听我说,我知道要你改变现在的这种生活很难,换做是我也未必做的好,可是时光总会流逝,而人终究会长大。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只做小孩子。”
阿狸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她心中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永远不能做小孩子。以前是怎样,以后也应该是怎样。萧云帆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话对于阿狸而言或许深奥了些,可是要将一个与野兽生活了许多年的孩子完全改变成人,需要更多的时间与耐心。
她与野兽呆在一起久了,身上难免会沾染野兽的气息。她自己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萧云帆清楚,她有时多半就是把自己当做一只野兽,唯一不同的是她从不吃生肉,也不去伤害那些无辜的生灵,仿佛这片山林的守护神一般。
萧云帆沉默了良久,说道:“你得到一件东西,有时会失去一件东西,你有过这样的经历么?”阿狸想了想,说道:“就在昨天我把自己最喜欢的宝贝石头送给了他们。虽然我心中有不舍,可是说过的话要算数,这是老公公教我的。”
萧云帆道:“是的,当你有过这种经历,你就会明白往后的日子里会有更多取舍。他们曾经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可是你没能守护好他们,你的心里会难受么?”阿狸点了点头说道:“会,就像小黑,我没有保护好它,害的受伤。阿狸还有很多事总是想不明白,你现在能告诉我么?”
萧云帆道:“你想知道什么?”阿狸道:“你说我不是石头缝里出来的,以前老公公说我是在路边捡到的,可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萧云帆微笑道:“自然是你的父母生养了你。没有你的父母这世上自然不会有你。”
阿狸眼神中带着淡淡忧伤道:“可是我的父母也死了,和我的祖父祖母一样。阿狸不明白,为什么老公公要害死他们?”听她如此一问,萧云帆心中不觉有些踌躇,心道:“她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而要将这世间最丑恶的种子仇恨种下去,她这今后的人生只怕永远会活在痛苦里。
这世间本来就有许多的不幸,余家与屠隆的仇恨算是他们上一代的恩怨,随着余老前辈仙逝,这段仇恨应当就此终了。她不应当再背负这仇恨。我既然答应了余老前辈,定当将她照顾好。”
阿狸见萧云帆不答,说道:“你说话啊。”萧云帆道:“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只要记得他们的好就行。你若想清楚和我去外面看看这花花世界,那么咱们收拾一下就上路。
若是你不愿,那么我就将我一身的武艺与学识都传授给你,等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我便离开这里。”阿狸低头想了想,她说道:“以前老公公说这世上的人都是坏的,我见过那些猎人残害生灵,也认为这世上的人都是坏的,可是自从我认识了你,我觉得老公公说的未必是对的。
阿狸答应你,只要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而且一步也不会离开。”萧云帆挠了挠头,皱眉道:“那可不行,我若是出恭你也跟着那可糟糕之极。”阿狸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萧云帆道:“你真的知道?”阿狸笑道:“老公公要出恭的时候也不会让我看的。”
萧云帆道:“其实男女有别,总之这个时候你不能和我在一起。”阿狸道:“男女有别,我是女孩子,你是男的,这个你告诉过我。你还说过没结婚的男女是不能在一起睡的。”萧云帆闻言不觉红着脸道:“好了,好了,那咱们准备一下,这就出发。”
二人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萧云帆一见阿狸身上依然穿着豹皮做成的衣衫,膝盖露在外面,一双光脚踩在地上。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道:“喂,阿狸,你这样打扮恐怕不能出门的。”阿狸一怔,奇道:“我往常就是这么穿的,有什么不对?”
萧云帆打开包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衫说道:“这是我的衣衫,你先将就穿着吧。外面的规矩太多,你这样膝盖小腿脚丫子露在外面,会被人笑话的。”阿狸道:“哦。”萧云帆道:“等咱们到了大镇子上,我再给你买女孩子应该穿的衣衫。”
阿狸与野人花豹洒泪而别,自与萧云帆一道上路。这一路上到也相安无事,傍晚时分,二人来到童大牛之前所说的大镇上。阿狸没穿鞋,伏在萧云帆背上。见了什么都好奇,一路上问个没完没了。
他二人走到一家锦衣行门口,伙计便招呼二人进去。一个圆脸的掌柜笑盈盈道:“客官,不知想要点什么?”萧云帆放在阿狸看了看陈列在板壁上衣料,缓缓道:“我要给我这小妹子买几件像样的衣衫鞋袜,你只管挑拣最好的,银子不是问题。”
掌柜见是女客便向一个女侍招手道:“你去陪这位小姐去里间看看,将咱们新进的最新料子都给小姐瞧瞧。”萧云帆道:“慢着。”掌柜道:“客官还有何吩咐?”萧云帆见阿狸灰头土脸,心想她是女儿身,自己总不能给她沐浴。便低声向掌柜的说了几句。
掌柜皱了皱眉头,因为萧云帆提出的这个条件他们从来没这么做过。当下苦着脸道:“这个恐怕……”萧云帆自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够不够呢?掌柜的还为难么?”那掌柜的一见银子,自然乐不可支,连忙点头,吩咐人替阿狸准备沐浴香汤。
阿狸只顾咬着路上买来的糖葫芦,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那侍女得老板吩咐便对阿狸说:“小姐,这边请。”阿狸呆呆地站在那里。萧云帆看着她苦笑道:“傻丫头,进去和这位姊姊换了衣衫才出来吧。”阿狸道:“你不和我一起么?”
萧云帆咳嗽了一声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阿狸道:“男女有别。”萧云帆道:“那还废什么话,记得听人家的话。她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可不许调皮。”阿狸吐了吐舌头,跟着那女侍向里间走去。
那老板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萧云帆心中却想:“这小丫头是他亲妹子么?瞧此人年纪似乎足够做他的父亲了。这人该不会是拐子吧?”萧云帆一眼瞧出老板的心思,笑道:“老板肯定奇怪,我跟你说我这妹子这里不大好使。”说着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老板随即打消了心头的疑虑,暗道:“即便你是拐子,又关我什么事,我开门做我的生意,只要有钱赚就行了。”说着又伸手摸了摸那锭银子,似乎那锭银子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一般。
等到天色很晚,阿狸还未出来。萧云帆坐在一张椅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待他再醒来时,店内已掌了灯。他瞧了老板一眼问道:“老板,我那小妹子怎么还没出来?”老板也心中纳闷,向听一伙计道:“大宝,你去后面问问兰香。”
片刻功夫,大宝从里间走出说道:“老板,我叫了门,兰香却没应。我怕贸然闯进去有失体统,所以……”萧云帆闻言,忽地站起身来说道:“劳烦小哥引路。”
那老板也紧随其后。三人穿过一个照壁来到后厢。大宝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上得台阶。屋内并未有何声响,萧云帆的心急缩了一下,立刻警觉起来,他单掌在门上一按,只听喀喇一声,那门栓应声而断。门板打开,借着灯光只见那侍女兰香横卧在地上,一旁的浴桶内空荡荡的。
那老板吃了一惊说道:“这……”萧云帆伸手探了一下兰香的鼻息说道:“她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说着伸手在她人中上按了一下,兰香转醒过来。萧云帆道:“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兰香道:“我那时服侍那位小姐沐浴,忽然脑后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老板嘀咕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萧云帆走至那水桶旁,摸了一下水温。又在屋内巡视了一番,查探屋内是否有藏有暗阁机关。而后他提气纵身而起,跃上房梁。跟着点亮火折,在淡淡的黄光映照下,他瞧见自己面前房梁上积灰明显少一些,还能闻到一种很特别的香味。
那天窗下方正是浴桶所在,他走至天窗旁。发现那天窗的木格明显有人碰过。他向那老板问道:“最近镇上可有失踪妇女?”那老板摇头道:“客官,小的整日守在这店里,街坊邻里的那些闲言碎语我自然无暇去听的。”
这时,那侍女兰香说道:“大爷,前几日,听闻胭脂店老板的女儿失踪了。”萧云帆眉头紧锁,托着下巴寻思道:“看来此地多半有采花贼。这可糟糕之极,我答应过余前辈,要护阿狸周全。这可如何是好?”
他从房梁上跃下,那老板见他如此身手,心生畏惧。一个大活人又是在他这里丢的,对方告到衙门,自己非吃官司不可。
当即苦着脸,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大爷,千错万错我们的错,你要打要骂,小人认罚。求您切莫告官,不然吃了官司,小的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我这就想法子召集人守,供您驱使。”萧云帆并未理他,径直走至门外,目光投向院中的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