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谷会客厅内,众人神情肃穆。原来在阿月赶至地牢前,那些被关押的玄女宫弟子就已经遇害。
饶是冯霍等人久历江湖,阅历甚丰。可亲眼瞧见那玄女宫一干弟子的死状后,还是不免心有余悸。念及作案凶徒虽已伏诛,内心深处仍是不能释怀。
大厅之上气氛凝重之极,那阿星伏在阿月身旁早已哭成泪人,冯妙卿站在他身边寒泪劝慰。众人一阵沉默后,萧云帆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我已问过阿星姑娘,这谷内的卫士一半源于桃花夫人的势力,另一半则是黄陵镇上擒来的男丁。他们一共有八十四人,至于卫士中哪些是桃花夫人的人,哪些是抓来的男丁,那夫人从未向他们透露。
虽然之前这些人之前很难分辨,可现黑衣人出事之后,他们自作聪明,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楚中流性子最急,忙大声道:“萧大侠,你就别买关子了,说出来让大家伙听听,好让咱们把这些王八羔子揪出来,剁碎了喂狗。”季中鸣、尹中豪也随声附和。
萧云帆道:“那个黑衣人之所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是想隐瞒一件事。”冯遇春问道:“什么事?”萧云帆道:“让我们以为桃花夫人在神农谷中安插的势力已经被一网打尽。”霍中原不解道:“难道那个黑衣人不是寻求活路要去通风报信?”萧云帆道:“是,这是他们的计划的一部分。黑衣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趁我们大队人马离谷后,营救被囚之人。为了让我们真正相信,所以那黑衣人才挟持云神医故意从我们眼前走。”
冯遇春点头道:“原来如此。这黑衣人一死,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的人尽数覆灭。”萧云帆道:“可是他们千算万算,却露算了一点。”霍中原问道:“那一点。”萧云帆走到阿星身旁,一手拿住他背心要穴,将他提到众人身旁。
冯妙卿吃了一惊问道:“小狮子你做什么啊?”阿星也一脸错愕问道:“萧大侠,你这是?”萧云帆点中他背心穴道说道:“你不是阿星。”众人面面相觑。这时,云神医走了过来,注目在阿星脸上一瞧,缓缓道“他的确不是。”冯妙卿奇道:“你们是如何看出来的?”
萧云帆伸手指着阿星的下巴道:“如今在场的只有云神医、冯姑娘和我见过阿星的真容。真正的阿星嘴角有一颗痣,而你没有。”这时,那阿星哈哈一笑道:“玉狮子果然厉害,难怪连丁卯也死在你手里。”萧云帆道:“你假扮阿星就是为了混在我们中间好知道我们何时离谷,进而采取行动。”假阿星道:“既然已被你识破,我……”说着他嘴角沁出鲜血来。
“是毒牙死士。”众人齐呼。冯遇春道:“帆儿,如今这个内应自杀,那潜藏在盲卫中的人又如何找出?”萧云帆道:“我说他们自作聪明也非这一点疏漏,他们自以为让所有盲卫中毒,并在那些人的口中安上毒牙,我们便无从下手。可他们忘了,假盲与真盲是可以让云神医甄别的。”云海平道:“事不宜迟,萧大侠,那我们即刻将这些人找出来。”
众人来到一个山洞内,云海平举着灯将那些盲卫的眼睛一一检视后,果然发现有七个人是假扮瞎子。冯妙卿道:“爷爷,既然云神医已经找出这些人,那么我们该如何处置?”冯遇春道:“这些人作恶多端,理当杀掉。不知霍掌门以为如何?”霍中原点头道:“不错,这些奸恶之徒,定当除去,可是他们如今昏迷不醒,我们就算一剑将他们刺死,也难消心头之恨。萧老弟,你怎么看?”
萧云帆抬起头,摸了摸下巴道:“既然他们作茧自缚,那么就让他们这样昏迷下去。”他走到云海平身旁低声道:“听闻这世上有一种制作药人之法,这些人作恶多端,还劳烦云神医将他们统统做成药人。”云海平脸色一变低声道:“那制作药人之术过于邪恶,与医者本心违背,老夫恐怕不能答应萧大侠的请求。”萧云帆道:“这些恶人与其流毒于世,倒不如物尽其用。”云海平沉
吟半晌,叹息道:“老夫就听萧大侠的。”
日暮时分,众人离开神农谷。霍中原将萧云帆的宝剑与璇玑提盒让弟子呈上,萧云帆伸手接过,将包袱挂在背上。向巴山群豪一拱手道:“各位,后会有期。”他缓步走到冯遇春面前,拱手道:“世伯,你们尽快回蜀中吧,等小侄料理完此事,再登门拜访。”冯遇春眼含热泪,伸出手掌放在萧云帆肩头,缓缓道:“帆儿,多加小心。”萧云帆向田孟二人道:“两位前辈这一路上,你们也一定小心。”说着翻身上马。
冯妙卿一双秀目望着他大声道:“喂!臭狮子,记得你说的话,本姑娘生日之时,你若是不来,我一定要你好看。”萧云帆勒住马缰,冲她微笑道:“好,冯姑娘,在下一定赴约。”说着,他双腿在马腹上一夹,绝尘而去。冯妙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咬了咬嘴唇,幽幽道:“你多加小心。”两颗晶莹的泪珠在腮边滑落。
却说萧云帆一路策马向北而行,过得几日,已至陕西华阴县境内。他将马寄在一个农家,而后只身前往华山。
西岳华山,以险著称。南接秦岭,北瞰黄渭。沟壑千丈,风景独幽。萧云帆此来并非登临游玩,而是要请三位高人出山助拳。一日,他风尘仆仆地来至莲花峰下。抬头仰望,只见崖壁高绝,没入云端。一根粗壮的老藤从山崖上方垂下,他伸手攀住藤条,向上纵跃。
一盏茶功夫来到一个平整光滑的石台前。他站在石台上向前方望去,有三间石屋呈品字形悬在山腰。他站在石台之上,纵声大喊道:“侯伯伯,范叔叔,云姨,帆儿来看你们了。”
左侧的石屋内,两个老人正在下象棋。一个老者面容瘦削,颧骨突出好似猴子一般,嘴上两撇鼠须甚是滑稽。他头上带着一顶五彩小帽,身上穿着件破夹袄,肩头蹲着一只小猴。那小猴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倒像是能看懂棋局一般。毛茸茸的小手不时拨弄自己的耳朵,发出吱吱地叫声,似要给主人做参谋。
另一个老者面如大饼,酒糟鼻。一双小眼睛眯成一道缝,忽见瘦老者的马奔入圈套之内,哈哈一笑。立刻伸出五根圆润的手指抓起炮子,啪地一声响,叫道:“吃。”那瘦老者不动声色道:“老范你可想好了?下棋无悔。”范老者拿起棋盘边上的小酒盅,美滋滋地咂了一口,说道:“老侯你想诈我,我才不会上当。有道是下棋无悔真君子。”
侯姓老者伸手摸了摸那小猴的爪子微笑道:“大将军,你说咱吃不吃?”原来这小猴的名字叫大将军,瞧它一副瘦骨伶仃的模样,哪有大将军的气派。小猴听主人发问,忙吱吱地叫了两声。侯姓老者伸出两根瘦如枯竹的手指,捻了捻自己鼠须。笑盈盈看着范姓老者,说道:“我再问你一遍,悔是不悔?”范姓老者摸着那枚已吃下的马,自然不肯。大声道:“老子吃都吃了,还让我吐出来不成?”
侯姓老者咳嗽了一声,抓起一枚车子沉入底线将军。范姓老者落士一挡。那侯姓老者抬马挂角,对方不得不又提老将向上走了一格。跟着侯姓老者又退车,对方的老将自然只能往上爬。就在这时,他将右侧边路的炮,推进四格,以马后炮绝杀。
范姓老者欲以将吃那马,无奈对方帅与那马一线照应着,只得投棋认输。侯姓老者洋洋得意地拿起酒盅学着范老者方才的样子,美滋滋地咂了一口说道:“贪得无厌,我方才可说过了,我的马吃不得。这下你总该信了?”范姓老者气呼呼道:“再来。”将手边的黑棋推给他。侯姓老者道:“你这可输给我两盘了,有道是五局三胜。这第三局要是输了,你就得去哄阿云。”范老者搔了搔头道:“还没比,怎知我已经输了。”
侯姓老者摸了摸‘大将军’,叹了口气道:“你老范做饭在行,这下棋嘛。不是我吹,我闭着眼睛都能赢你。”范姓老者给他言语一激,气哼哼道:“你这牛皮吹大了,你闭着眼赢我?我可不信,你要闭着眼,我也闭着眼跟你下。”侯姓
老者一边摆棋一边道:“这可不成,咱们俩都把眼闭上了,谁来做裁判?”
就在此时,二老听见萧云帆的叫声。侯姓老者道:“咦,老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范姓老者道:“我只听到你方才放了一个臭屁。”侯姓老者一摆手道:“我没跟你说笑,我说真的。”范姓老者伸手在鼻端前扇了扇道:“你是不是不敢我和我闭着眼下,想要把臭屁收回去,那可不成。”侯老者肩头的‘大将军’跳到地上,从门外窜出。
萧云帆双手叉腰,心道:这三位前辈莫非不想见我。于是暗运真气,又大叫了一声。那声音正自山崖间回荡,只见半空飞下一个圆球,落在萧云帆身后。圆球张开,伸出手足。啪地一声,萧云帆脑后挨了一记暴栗。他一回头,只见那侯姓老者捻着鼠须道:“鬼叫个什么啊?老子又不是聋子?”萧云帆摸了摸后脑喜道:“侯伯伯,你没聋干嘛不出来见我?”
这侯姓老者叫侯通海,乃是一个江湖艺人,擅长口技,猴戏。范姓老者叫范大统,乃是一个厨子。他们与谢天琊交情笃厚,萧云帆儿时常来此间作客,故与他们十分熟络。
侯通海道:“你小子怎么有空来看你侯伯伯?”正说话间,‘大将军’抓着他的裤管,沿着背心,蹲在侯通海的肩膀上,冲萧云帆龇牙咧嘴。萧云帆奇道:“侯伯伯,你什么时候又养这只小崽子?”侯通海摸了摸‘大将军’的指爪,笑道:“来,大将军快给你哥哥小狮子问个好。”那猴子从他肩头跃下,前臂一拱对萧云帆作揖,吱吱叫了两声,又窜到侯通海肩头。
萧云帆见小猴毛色光亮,眉眼可爱。笑嘻嘻道:“我能摸一下这小家伙么?”侯通海道:“那可得看它脾气。”萧云帆伸出一根手指去逗那猴子,岂料小猴一龇牙,一个筋斗立在他头顶。萧云帆伸手去捉,那猴子又落回侯通海的肩上冲他扮鬼脸。
他二人正在攀谈,那酒糟鼻老者范大统也从空中飞下。萧云帆见他腆着肚子,忙笑道:“范叔叔经年不见,你这肚子倒是有增无减啊?”范大统双手在肚皮上一拍,哈哈大笑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像某些人。”说时,眼神故意向侯通海撇了撇。侯通海知道他讥刺自己,说道:“你这肚子虽大,可不是宰相,你他娘的只是个厨子。”范大统啧啧道:“赖皮猴没见识了吧, 古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我既然能烹出小鲜,便是有治国之才。”
萧云帆见他二老斗嘴不休,忙劝阻道:“两位前辈,帆儿此来可不是看两位斗嘴的。”侯通海眼珠一转,一手拉住萧云帆左臂,笑道:“你是来陪我下棋的?”范大统拉住他右臂,忙道:“你是来陪我做菜的?”萧云帆泥鳅一般从二人臂弯挣出,向后一跃道:“两位前辈误会了,我既不陪你下棋,也不陪你做菜。”
他话音未落,一团红影翻滚而来。啪啪两声脆响,范侯二廋脸上均挨了一耳光。侯通海捂着脸颊道:“小云,你可消气了?”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妪背对着萧云帆说道:“消你个猴头。”说着又要刮侯通海一耳光,侯通海纵身后跃蹲在一块石头上笑道:“打不着。”
范大统又凑上前来,陪笑道:“阿云,是赖皮猴惹你生气,我可没有。”那老妪冷哼道:“你没有个屁?”范大统见她神色狠厉,心知不妙,脚下一滑,也向后纵去,捂着脸颊嗫喏道:“我肚内是有的,可是在你面前绝对不能无礼。”说着,噗地一声还是放出来了。侯通海连忙捏着鼻子道:“喂!喂!你个老范,怎么说话不算数。”
萧云帆双手一拱道:“云姨,帆儿拜见云姨。”这老妪回过身来,伸手在萧云帆脸颊上一扭笑道:“臭小子,几年不见,长的越发英俊了,比你师父强多了。云姨若是年轻个几十岁,准给你勾去了魂。”萧云帆面皮一红微笑道:“云姨现在也不老啊。你看侯伯伯和范叔叔他二人还不是为你吃醋?”老妪回头白了二人一眼,嘴角含笑道:“他们没把我气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