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丽的城墙高耸入云,莘莘学子在研习四书五经,商贾们在繁华市场上大声喊价,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举目所及,都是一派繁华景象,这便是如今的邕州。
章衡从交趾回来,处理完公务之后,在闲暇的时候,他也喜欢走进喧嚣中享受着闲适的生活,品尝美食,听着琴曲,抚摸着年代久远的瓷器。
经过几年的发展,经济的蓬勃发展,吸引着全国各地的人来到这里寻找机会,甚至有大理、交趾、吐蕃诸部以及南洋诸国的人来到这里,邕州这个城市已经变得十分的缤纷多彩起来。
毕竟汴京虽然繁华,但从这边去汴京还是太远,而这如今被称为小汴京的邕州,却成了南洋诸国商人最喜欢的所在,因为这里甚至比广州还要近得多。
这些商人从邕州拿了货之后,可以走海路,也可以直接走陆路去往大理,或者借境交趾抵达南洋,如此便捷之下,自然吸引了诸多的商人到来。
在章衡征服交趾的过程中,邕州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先是商业上的支持,邕州工业园生产的商品发挥了统战的作用,章衡利用商品收复四大姓以及各峒,在与交趾交易的过程中,除了部份的铜钱,更多的是附加值更大的商品,因为后来李常杰等人发现,贩卖商品获利更多!
可以说,在征服交趾的过程中,邕州的商品才是真正的利器。
而另一方面,征服交趾对于邕州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发展机会,海量的商品被输送到广源州以及交趾,让邕州的工业在初期有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因此,如今的邕州已经初具气象,根据临安商行的人介绍,邕州的商品已经开始覆盖整个广南西路,然后北上往四川的几个路进发。
古香古色的茶楼,二楼雅座,窗边站着的章衡凝视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怎么,舍不得走么?”
章衡背后传来声音,是陆伊宁。
章衡回头笑道:“嗯,有点舍不得了,今日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来看看。”
陆伊宁笑嘻嘻道:“你要是舍不得就不走,官家还能够将你绑回去不成?”
章衡笑着摇摇头道:“你说的是,还真的有可能,我若是不回去,那就有抗旨的嫌疑了,而其他的大臣估计就要弹劾我有造反之心了,到时候估计就是皇城司的人来绑我了。”
陆伊宁有些不屑道:“我看谁敢,如今的两广已经被你经营成了铁桶一般,谁敢来这边撒野,不要命了嘛!依我说,咱们干脆反了得了。”
章衡沉默了一会摇摇头道:“再等等,再等等。”
不是章衡有什么别的企图,实在是还不到时机,交趾初定,国力尚弱,两广毕竟是大宋的国土,虽说基层基本都被章衡给控制了,但百姓毕竟是向着大宋的,变数太大。
最好的时机是等交趾发展壮大起来,然后将南洋以及大理等都收入囊中,到了那个时候,才有足够的实力图谋大宋领地。
陆伊宁哼了一声道:“再等等再等等,你还要回去受那帮人的腌臜气不是,早日将那些人给拉下马,天下的百姓便早一天过上好日子!”
章衡看向陆伊宁:“你从小在宫中长大,与老赵家十分亲热,为什么会想着要跟着我造反呢?”
陆伊宁冷笑了一下:“就是知道他们的尿性,才要造反啊,我执掌内库,知道这些官宦是怎么盘剥百姓的,知道仁义的老赵家是如何吃干抹尽的,汴京城是那般的繁华,可是天下的老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这些年我帮你执掌临安商行,走南闯北的,见过太多冤屈,见过太多的苦难,刚开始我不知道这些苦难到底是谁造成的,可这些年我看你的所作所为以及受到的阻挠打击,我才知道,大宋朝的根底早就已经烂透了!”
听到陆伊宁带着愤怒的抨击朝政,章衡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大宋朝已经是烂透了,大宋太祖太宗设置下来的框架,让后来的有识之士都动弹不得,范相公也好,韩相公也罢,谁也没有办法在这个框架中改革,纯粹是腾挪是根本救不了大宋的。
依着如今官家与文武百官们的做法,这庞大的大宋朝已经是咯吱作响不堪重负了,可官家还不断的在往上面添加负担,文武百官们则是拼命挖着大宋朝的根基,生怕它不早日坍塌。”
陆伊宁点头道:“所以啊,干脆就反了得了,咱们从交趾出兵,邕州本来就是咱们的,钦州、梧州这些地方守备力量薄弱,连之前侬智高都跟玩似的打下来了,换了护卫队,那不是唾手可得么,广南东路各州亦是如此,都是你的老部下,你振臂一呼,直接就望风而投。
如此两广、广源州、交趾连成一片,往北拿下荆湖南路,控制襄州然后顺势拿下福建路江南西路,沿着长江,切断南北,然后将江南拿下来,基本上就跟宋朝隔江而治了。
到了这一步,以你的治国才能,无须十年的时间,长江以南的发展将远远超越北方,届时拿下全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等咱们完成对全国的控制,收回西夏,灭了辽国,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你又何必再回去受那帮鸟人的腌臜气呢!”
听着陆伊宁的话,章衡大笑了起来,在陆伊宁的话中,拿下大宋仿佛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不过说实话啊,划江而治现不现实不知道,但要拿下两广与交趾连成一片,倒真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想一想,之前以侬智高军的战斗力,两广就差点全被拿下了,若不是章衡有先见之明修建了广州城据城而守,说不好连广州都被攻下了。
若是由自己指挥,然后由现在的交趾军队攻打两广,拿下来应该是十分轻松的,至于拿下荆湖地区控制长江分割南北,可能就没有那么轻松了,至于拿下江南可没有那么轻松。
如今的大宋虽然问题一大堆,但也没有到一推就倒的地步,不然也不可能在群狼环伺之下还依然歌舞升平的。
想要击败大宋,还得里外结合,光是从外部进攻不行,光是从内部瓦解也很难,大宋的结构很奇妙,从内部瓦解相当困难,从外部也不好打,而造就这些付出的代价是失去进攻性。
嗯,就是一头老乌龟。
既然事不可为,所以,章衡回京了。
这一趟来广南西路,从皇佑元年到皇佑四年夏,足足三年多的时间,而这三年多的时间,章衡干下的事情也是十分夺目的,首先他造就一个大城,其次他灭了一个强国。
只是灭国之事,未必就有功劳,甚至会有祸事,因此回京的路上,章衡说不上踌躇满志,而是心怀警惕,毕竟,想要趁机发难的人估计还是不少。
就在章衡回京的路上,他收到了一个令他十分震撼的消息。
那个对他十分欣赏的老长官范仲淹死了!
章衡听闻到消息时候有些愣了,庆历元年,官家召范仲淹回朝,授枢密副使。后拜参知政事,上《答手诏条陈十事》,发起“庆历新政”,推行改革。
不久后新政受挫,范仲淹自请出京,历知邠州、邓州、杭州、青州,至今已经是将近十个年头过去了,而在今年改知颍州,在扶疾上任的途中逝世,享年六十四岁。
章衡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对宋朝这些后世多有大名的名臣的操守是颇为钦佩的,但另一方面,他对这些有着大名,但对国家命运却没有重大改变的名臣又是有不屑的感觉,这里面的感觉颇为复杂。
在章衡看来,范仲淹也好,韩琦也罢,王安石、司马光亦然,还有苏轼兄弟、章惇等人,号称北宋名臣,但这些名臣不过是文名颇佳,给大宋乃至于后世留下璀璨的精神财富,论从政治上对国家的贡献,章衡着实是看不上的。
好嘛,虽说如此,但一个对自己颇为欣赏的长辈去世,终究是心中不太好受。
中元节前夕,章衡一家终于赶至汴京。
中元节在大宋的诸多节日中,算得上是一个十分盛大的节日。
虽然还没有到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但整个汴京已经变得热闹非凡。
汴京的街头巷尾彩旗飘扬,处处灯火辉煌,整个城市都为中元节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浓浓的喜庆气氛。
章衡一家的马车驶进城中,街道两边已经是热闹非凡,小平安被各种各样的果、糕点和零食所吸引,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而这些东西也吸引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围拢在一起,都想品尝一尝。
章衡见状笑了笑,干脆抱了小平安,走进热闹的人群中,给小平安买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年糕,小平安两只手拿满了各式美食,在品尝美食的同时,在父亲的肩膀上欣赏着属于汴京的繁华。
章衡抱着小平安走过桥梁,汴河上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灯笼和灯。这些灯笼和灯构成了一道道华丽的风景线,虽然是白天,但已经可以想象到到了晚上会有如何瑰丽的奇观。
小平安为各种动物、神话人物的灯而惊呼,邕州虽然繁华,但却比不上汴京这百年积淀,就比如那高耸的烟塔,瞬间点燃了小平安的气氛,拼命摇着章衡的手,说晚上一定要来看,在曾幼薇好笑目视之下,章衡无奈地答应了小袄的请求。
虽然还是白天,但已经有很多人在赏灯了,他们在讨论着这些灯在晚上的时候会有多漂亮云云,而在经过一些酒楼的时候,小平安又陶醉在歌声和舞蹈中。
这些舞蹈队伍手执灯,簇拥在车上,在街头来回游走,不过这不是正式的演出,而是在为明晚的中元节夜做训练。
而此时的街头不只有歌舞表演队伍,还有各种各样的游戏活动,这些倒算是汴京比较常见的游戏,人们兴高采烈地跳跃着,在嬉戏中相互交汇,小平安的两只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在这一刻,人们忘却了生活中的烦恼,只留下了欢笑和喜悦。
章衡颇为感慨与曾幼薇道:“说起来还有些对不住小平安了,原本她应该早就见过这些繁荣的,可是跟着我东奔西走,现在竟是对汴京孩童习以为常的东西都没有见过,唉,都怪我。”
曾幼薇摇摇头道:“夫君说的什么话,我们母女二人只有跟着夫君你,我们才是真正的快乐,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快乐,至于其他的,现在不也能够欣赏么?”
听到曾幼薇这么说,章衡心里好受了许多,只是心里也知道,等到以后的某一天,等他举起旗帜的时候,这种美好估计也会很久才能够享受了,于是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带着妻女好好地逛一逛这汴京城,免得小平安以后连对汴京城都没有什么概念。
见到曾公亮的时候,恰是傍晚时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的笑容。
而曾母却是眼泪落下,拥抱着曾幼薇,又将小平安紧紧拥抱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的。
亲情之爱是永恒的,久别重逢的日子是最让人欣喜的日子。
曾公亮感慨道:“幼薇她母亲这几年总是落泪,常常怀念着幼薇以及小平安,这一次你们回来,可要在家里多住一住,好慰藉她的思念之情。”
章衡笑了笑道:“这还不简单么,就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好了,反正我也十分怀念曾府的饭食。”
曾公亮大笑了起来,然后端详了一会章衡,感慨道:“居正,你长大了。”
如今的章衡已经不是少年时的单薄,身板变得十分健壮,而目光端凝,不怒而自威,朝廷重臣的气势颇为摄人。
就如同曾公亮所说:“居正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