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
侬继封大踏步进入侬智高的院子,口中大声喊着。
侬智高呵斥道:“都多大人了,怎么这么不稳重,以后怎么带兵打仗!”
侬继封见到侬智高,几步跨到侬智高面前,然后低声道:“大哥,有重要的事情。”
侬智高嗯了一声,看了看左右,低声问道:“什么事情?”
侬继封低声道:“我接到了黄氏家主,您猜我在黄氏族人中看到了谁?”
侬智高低声斥道:“卖什关子,赶紧。”
侬继封赶紧道:“我看到了李常杰!”
侬智高闻言愣了愣:“李常杰?”
侬继封咬牙道:“嗯,李常杰,这个名字你或许不太有印象,但他另一个名字你就应该很熟悉了,叫吴俊。”
侬智高闻言眼睛顿时红了:“是他!”
侬继封也是咬牙切齿:“对,就是他!阿爹就是丧命他的手下,我当时虽然,但却记得他,就是他亲手砍下阿爹的脑袋!”
兄弟二人相视泪目,俱都回忆起往日的悲伤。
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侬智高的的祖上侬民富威望日高,被宋朝封为检校司空、御史大夫、上柱国。
至侬智高之父辈,其势力在兼并斗争中进一步壮大。侬智高的父亲侬全福原为傥犹州知州,后来又占有了万涯州和武勒州。
为了取得宋朝的信任和支持,侬全福自动归附宋朝,圣七年,宋朝授侬全福邕州卫职。
于是侬全福发挥自己的号召能力,利用当地的优越条件,召集四大姓以及各峒民众,一起开发广源州的金矿资源,当时的侬氏如日中,十分富强。
侬全福势力日长,自称昭圣皇帝,立阿侬为明德皇后,封其子为南衙王,将广源州改名为长生国,缮甲治兵,坚城自守,拒绝向交趾奉土称臣。
那时候大家志得意满,认为未来可期。
没想到交趾竟然悍然派兵袭击,,将父亲侬全福等人抓走。
为了搭救被抓去当人质的侬全福等人,侬智高不得已,每年都要将炼出来的金子全部缴纳给交趾。
没想到李佛玛竟刀下无情,下诏曰:“朕有下,率土皆臣,诸藩奉贡。傥犹存福妄自尊大,建国僭号,骚扰边氓。朕龚行讨,师广源,俘存福等五人,尽平其地,遂皆斩之于都剩”
此事过去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就在十年之前!
而侬继封正是当年被掠去的人质之一,而他正是亲眼目睹吴俊亲眼杀死他父亲的人。
李常杰已经认不得侬继封了,但侬继封却牢牢记住了这个刽子手!
“大哥,我带着人去将此僚拿下,割下他的脑袋为父亲报仇!”
侬继封虎目蕴泪道。
侬智高似有所动,但随即摇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待我想想。”
侬继封急道:“还有什么好想的,这李常杰是咱们的杀父仇人,他在升龙我们奈何不了他,现在他却送上门来,这是他自己找死啊!
不仅是他,还有那黄显科,竟然勾结交趾贼人,也是死不足惜,我带着人将他们的脑袋都给割下来!”
侬智高摇摇头道:“就是涉及黄氏,才要慎重起来,四大姓关系到章相的战略,若是因为我们轻举妄动坏了章相的大事,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侬继封气道:“你总是口口声声什么章相的大事大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白脸汉人!是他带兵打败了我们,若不是他,咱们已经将两广拿下了,不定现在已经重建了长生国,你也不会被四大姓嫉恨!
现在咱们的杀父仇人已经来到了我们面前,我们却要去考虑什么狗屁章衡的想法!
都杀父之仇不共戴,还有什么事情比报仇还重要的!”
侬继封十分不服气,带着仇恨质问自己的亲大哥侬智高。
侬智高死死盯着侬继封,想要用大哥的威严慑服弟弟,若是平时,侬继封或许就怕了,但此时的侬继封却也是瞪大眼睛怒视侬智高,丝毫不肯让步。
侬智高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光靠这个服不淋弟,只能温言道:“李常杰不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是李佛玛那狗贼,不杀李佛玛,就谈不上报仇,大哥为什么要支持章相,是因为章衡能够带领我们向李佛玛讨个公道,若是不顾大局杀了李常杰,那杀李佛玛将遥遥无期,你懂么!”
侬继封呵呵冷笑:“章衡能够带领我们讨公道?嗤!大哥你也曾是个英雄人物,怎么现在竟然懦弱到这种地步呢,哦,不是,是昏庸到这种地步呢!
章衡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宋朝的官,懦弱宋朝什么时候敢去招惹别的国家?
没有宋朝的支持,章衡拿什么去向交趾讨公道?呸!他现在连四大姓都搞不定,还想搞交趾!”
侬智高气得满脸通红,侬继封还不停下来:“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带人去将李常杰这狗贼的狗头砍下来,去祭奠父亲,还有黄显科那狗东西,也一并给杀了!”
着侬继封就要转身离开,却被侬智高拉住了:“不能去!”
侬继封甩了一胳膊,却发现被侬智高紧紧锁住,顿时气急:“你放手!你不放手的话我要动刀了!”
侬智高也终于是气恼了起来:“你拔一下试试,你若是敢在我面前拔刀,就算是阿母要哭,我也得干掉你!”
侬智高这话一出,侬继封顿时气焰全消,因为他知道,侬智高这话不是假的,虽两人是亲兄弟,但侬智高毕竟是话事人,自己敢对话事人动刀,那也是取死之道,就算是母亲阿侬,也不好为自己话。
侬智高见侬继封不话了,这才温声道:“杀父的仇恨我比谁都记得清楚,我跟你承诺,此生不报杀父之仇,我侬智高便誓不为人,你记住了。
章衡这边的事情,你不理解没有关系,但你不相信我没有关系,你应该相信阿母,你尽可以去问阿母,如果阿母同意你去杀李常杰,那我不拦你。”
侬继封嘟囔道:“我去问阿母,阿母定要让我来问你,还不是一样。”
侬智高闻言终于笑了起来:“阿母自然有她的判断,她认为我有足够的判断力,这难道还不够么?”
侬继封叹了一口气道:“那大哥你想怎么处理此事?”
侬智高沉思了一下道:“我去找章相,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克制自己,若真是坏了大事,你别怪大哥无情。”
侬继封看着侬智高冰冷的眼神,只觉得不寒而栗。
侬智高却是不理侬继封了,直驱章衡的院。
经过汇报,侬智高才进入里面。
章衡接待了一的客人,却依然神采奕奕地处理政务,看到侬智高进来,章衡笑道:“侬帅今也见了不少人,怎么不好好休息一番,明还要开会呢。”
侬智高赶紧道:“章相,有重要的发现。”
章衡看到侬智高脸色凝重,顿时明白了是大事情,转身与外面的壤:“暂时别让人进来。”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章衡才看向侬智高。
侬智高赶紧道:“有交趾人混到会议来了,今日我胞弟侬继封迎客,在黄氏族人中发现了交趾的狗贼,那人原名叫吴俊,后来改名李常杰,号称交趾绝代双骄之一,与李道成同名。”
章衡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李常杰?”
侬智高看到章衡的神情,顿时有些惊讶:“章相知道此人?”
章衡点点头:“略有耳闻。”
何止是略有耳闻,对于章衡来那是大名贯耳!
前世章衡接触过一些两广的资料,尤其是宋朝与交趾熙宁年间的资料,宋越熙宁战争中,这个李常杰犯下的累累血债,章衡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熙宁八年,李常杰率领水军,攻入宋朝边境,先后攻陷钦州、廉州及邕州等地。
李常杰在整场战事中最瞩目的行动,就是进行了大屠杀。
当攻陷邕州后,由于知州苏缄不愿降服而自杀,全城军民“无一人降者”,于是李常杰便尽屠五万八千余人,并钦、廉州死亡者几十余万人,并俘虏三州人而还。
几十万饶血债,即使相隔近千年,依然令章衡难以释怀,因此对此事已经此人记忆十分深刻。
这就是个刽子手!
可恨那越南人还将其视为英雄,在越南史料中记载李常杰侵宋取得巨大胜利,越南人对其甚为尊崇。
根据越南史料《皇越神只总册》和《历朝宪章类志》的记载,李常杰死后,其故乡太和坊的土人祀其为福神,祈祷多应。
此后越南各个朝代都尊其为上等福神,号称“翊运广威大王”。
河内市有祭祀他的机舍灵祠,至今越南人仍认为他是民族英雄。
1974年西沙之战时南越方第十六号军舰即以李常杰命名。
想及至此,章衡杀心顿起:“你他现在就在寨子中?”
侬智高点点头道:“他混在黄氏族人之中,就在黄氏族人落脚处的院子里,章相,要不要属下去将其抓起来?”
章衡待要好,但随即摇头道:“你待我想想。”
章衡的大脑快速的转动起来。
这个李常杰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嗯,他跟黄显科混在一起,想来是黄显科给交趾透露的信息,也就是,自己这边会议的事情,交趾那边已经全部知道了,也就是,自己图谋广源州的事情,交趾那边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了。
章衡心中一凛。
虽迟早要跟交趾对上,自己也对交趾有想法,但绝对不是今日。
杀了李常杰这个选择行不行?
恐怕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听侬智高所,这个李常杰在交趾的地位还不低,甚至被称为绝代双骄之一,那么这个事情就不简单了。
一来李佛玛派出这么一个人,明他对广源州的事情十分重视,二来么,自己一旦杀了李常杰,恐怕会触怒李佛玛,以他对历史上李佛玛以及交趾的理解,是真有可能会兴兵广源州!
一番快速的思索,章衡立即有了新的想法。
章衡转头看向侬智高道:“不能动他,而且,方案可能要有所改变了。”
他看到侬智高目光炯炯看着自己,顿时意识到其中或许还有内情:“怎么,这个李常杰与你有仇?”
侬智高缓缓点头道:“杀父之仇,是他亲手将我父亲的脑袋砍下来的。”
章衡沉默了一下:“节哀。”
侬智高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已经过去十年了,倒也没有多哀了,就是我的几个兄弟……”
侬智高没有全,但章衡立即理解点头道:“以后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现在只管相信我就是。”
侬智高没有多什么,见章衡没有多便告辞而去。
章衡在灯光下沉思了许久。
李常杰的突然出现,的确是打乱了他的布置,原本他是想要恩威并施收服四大姓以及各峒的峒主,但李常杰出现了,意味着交趾已经窥视在侧,却是不能再施行下去了。
否则交趾看到他收服四大姓以及各峒主,广源州要易主之下,李佛玛若非甘心失去广源州,那他一定会起兵进攻广源州,甚至顺势打进广西!
若真是这样到时候不仅广源州没有拿下,反而刚刚开始建设的邕州也要被迫打断发展进程,那自己的图谋也会尽数落空。
不仅如此,可能还会有更加糟糕的结局。
此事若是传回汴京,韩琦那些人可能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打击交趾的狼子野心,而是要控诉自己在轻启边衅,为了功劳挑衅交趾,以至于引发战争,到时候可能连安抚使都干不了了!
想及至此,章衡轻轻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不过他很快就坚定了起来。
世上的事情便是如此,想做事的人就是会受到无数的掣肘,可真要做事,便不能怕这些掣肘,否则是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的。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谁的手段更加高明了!”
章衡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