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进可能也知道,杨振这一走,他们也就见不着什么面了,于是说完了这些话,略一停顿,紧接着就又说道:
“咱家奉旨监军松山,与汉卿贤弟你共事到现在,虽然不满一年,但却是咱家平生里面最浓墨重彩、最称心快意的一段。能得识汉卿贤弟,能得与汉卿贤弟共事,是咱家三生有幸!”
听见杨朝进这样说,杨振立刻明白了,恐怕杨朝进的确收到了确实的消息。
“兄长监军松山,督理军法,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功劳卓著。圣上对此,必不会无视,即令朝廷有了旨意,兄长回朝也依然会受到重用。”
杨振见杨朝进情绪不是太高的样子,当即用这样的话语来安慰他,然后接着说道:“而且,关内形势不容乐观,京师朝堂更是一片纷乱,也需要兄长这样的人物回去帮衬圣上!”
“唉——”
杨朝进听了杨振的话,可能是想起了关内的局势和京师的朝堂,突然间长叹了一声,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苦笑着站了起来,冲杨振抱拳说道:“事已至此,也只得如此了。愿汉卿贤弟你移防海东,能够大展拳脚,将来打服了满鞑子以后,可以抽出兵马,入关南下,剿了流寇,报答圣恩!——愚兄告辞!”
说完这些话,杨朝进抱拳一躬身,随后转身离开。
杨振连忙离座,一陪着他,将他送出总兵府外。
崇祯十三年正月十七日的军议结束以后,松山城内外的各路人马都忙碌了起来。
承担留守任务的松山团营各营头,忙着按照杨振的命令精选整编新的哨队。
预备移防海东的其他各支队伍,则忙着按照协理营务处的命令,清点家当,打包行装。
大宗的粮草饷械物资,也开始不分昼夜地往止锚湾船营和小凌河口的水手营方向转运。
与此同时,天公作美,到了正月下旬,惊蛰前后,辽西的天候果然开始回暖,接连好几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每天到了午时前后,松山城外辽东湾近海的冰面上,都会传来“咔嚓”“咔嚓”的闷声巨响,声传十几里,有若惊雷。
但这不是惊雷,而是辽东湾近海冰面开裂的声响。
每到这个时候,松山城内房子上的冰雪,也会化成了无数小水溜,开始滴答滴答滴个没完。
而杨振也开始每天派出人马前往止锚湾船营所在的海岸线上,沿着海岸探察每日的冰情变化。
崇祯十三年正月二十六日,惊蛰节气过后的第三天中午,杨振刚把沈永忠派出去探视冰情变化没多久,就听到总兵府外面一片欢声笑语传来。
很快,许廷选就从前院一路小跑着冲进了杨振的签押房。
“都督,都督,旅顺口有消息了,船队过来了,船队回来了!”
杨振闻言大喜,连忙跟着他来到了门外,这个时候就看见张臣、杨占鳌、沈永忠等人,正簇拥着袁进、仇震海两个欢天喜地地进到了二进院中。
“都督,啊不,金海伯,爵爷,恭贺爵爷,卑职等幸不辱命,带着船队回来了!”
袁进、仇震海两个人一进到院中,看见了匆匆忙忙迎出来的杨振,立刻小步来到院子正中,隔着几步的距离,撩袍跪在地上,与杨振见了礼。
一贯与杨振交情不错的袁进,更满脸欢喜地抢先向杨振恭贺着,报告着。
杨振获封金海伯世爵的消息,已经随着祖克勇、吕品奇、徐昌永等人率部抵达复州,迅速传开了。
包括沈志祥获封襄平伯,祖克勇晋升为金海镇东路协守总兵官,以及吕品奇晋升为金海北路协守总兵官的消息,也一并传得沸沸扬扬。
这些消息,让他们这些心怀忐忑地坚守在敌后的各路将士,一下子放了心。
根据杨振以往的作风,如果沈志祥这个降人都封了伯,祖克勇、吕品奇都成了总兵,那么其他人,可以说人人都会有份晋升。
尤其是,从徐昌永这个大嘴巴里传开来的消息,说杨振从关内带回来了数不清的粮饷财货,传得神乎其神,更是让驻守在辽东半岛上的将领士卒们一下子士气大振。
许多人心底深处隐隐潜藏的被抛弃的恐惧,也一下子消散无踪了。
张得贵、沈志祥、许天宠等人,自从接到了杨振返回松山城的消息,就开始日复一日地催促袁进、仇震海他们尽快率船队迎接杨振过海。
今天中午,经历了一系列坎坷艰难以后,他们两个人,还有俞亮泰、严省三等人,终于带着一支巨大的船队回来了。
“什么爵爷不爵爷的,还是叫我都督听着顺耳一些。老袁,仇统带,赶快起来,屋里说话!”
杨振笑着上前,将袁进、仇震海一一拉了起来,然后领着他们进到了签押房中,请他们落座说话。
“你俩快说说,复州城情况如何了?金州城,旅顺口现在又如何?”
众人一落座,杨振便急不可耐地向他们两个打听海对面的情况。
虽然他心里有数,知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到了此时,仍忍不住有一些忐忑。
“好着呢,都督!复州城有惊无险,还在咱们的手中,而且现在有了祖克勇、吕品奇他们的增援,就是满鞑子真来了大军,也撑得住!至于金州城和旅顺口,更是安然无恙,好着呢!”
接下来,袁进、仇震海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辽东半岛诸城的情况,简要地向杨振说了一遍。
满鞑子果然没有发动大军南下攻打复州城,只在十一月初稍经试探,便退回到了熊岳城,此后除了不断南下哨探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都督,这个情况说来也真是奇怪,满鞑子的后方叫我们占去了三城,但是从十一月到现在,快三个月了,他们竟然忍得住无动于衷。这真是奇了怪了!”
简单说了辽东半岛上的大致情况有以后,袁进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杨振见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满脸的疑惑不解,呵呵一笑,对他说道:“那你们是怎么想的呢?你们以为,满鞑子那边又为何不南下进攻复州城呢?”
看见杨振么问,袁进与仇震海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们认为,必定是满鞑子那边出了天大的事情,以至于无暇派军前去攻打我们!”
袁进斩钉截铁地这么说道,而坐在他边上的仇震海也看着杨振使劲点头。
杨振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不置可否地跟着点了点头,随后抚掌笑道:“好了,不管背后是什么原因,总而言之,满鞑暂时不来攻我,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好消息。”
说到这里,杨振笑道:“好了,你们海上颠簸,一路辛苦,今日权且休息一番,晚上本都督给你们接风洗尘。
“等到明天一早,我们搬运物资,装载上船。最晚在后天,正月二十八,就是我们启程出发之日!”
袁进、仇震海等人听了,连忙站起来,行礼告退。
他们自己倒是想办法上岸,进城来见杨振了,可是他们带回来的大量船只,仍在离岸数里外的海面上漂浮着。
白天有阳光的时候,冰面开裂,此时用大船开道,可以硬蹚出一条航路来,可是到了晚上,气温下降,这个航路备不住就又要冻上。
他们也需要想办法将大量的船只,沿着开辟的航道尽量地靠近松山外海的海港码头。
就这样,当天下午,袁进、仇震海也并没有休整上,在张臣、杨占鳌、郭增福等人率部配合之下,他们使用松山弹药厂新出的被杨振命名为爆破筒的变种万人敌,硬生生在港口附近,炸出来一片船只停泊地。
这才让跟着袁进和仇震海归来的船队得以在近岸的地方停靠,也才让船上的桨手和水军能下船到止锚湾船营和水手营沙洲进行休整。
当天晚上,杨振请了杨朝进、夏成德、张臣等人作陪,为袁进、仇震海、俞亮泰、严省三一行接风洗尘。
席间众人又问起复州、金州、旅顺的情况,袁进等人又向在场的诸将述说了一遍。
旅顺口这个不冻港的优势,到了冬天辽东湾封冻的时候,立刻显露无遗。
辽西海岸上存在的被满鞑子大军踏冰偷袭的危险,在那里就完全不存在了。
十一月底辽东湾开始出现冰层的时候,金州湾以南海面仍旧是一片汪洋。
即使进入十二月中旬,盖州湾、复州湾相继封冻的时候,金州湾的海面也只是一层薄薄的浮冰而已。
至于金州湾再往南,就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浮冰罢了。
到了旅顺口内外的海面上,就更是一点浮冰也没有,大小船只停泊来往极其方便。
事实上,从祖克勇率队踏冰过海抵达复州以后,袁进、仇震海得知杨振决心在惊蛰前后移防,他们就开始不断往从旅顺口派船,往西、往北打探海上情况。
但是海上浮冰云集,行船实在危险,不得不一天天等待下去,直到过了惊蛰节气,他们直到不能再等,方才硬着头皮,发船往西北挺进。
还好,他们一行人几乎全都是经验丰富的海盗或者水师出身,对在冰情复杂的辽东湾里行船十分在行。
一路小心翼翼,历时三天三夜,终于抵达了松山外海几里外的浮冰海面。
杨振等人从他们嘴里得知海上情形,一时间唏嘘感叹,庆幸不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