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进就像是杨振麾下总兵里面那个带头领掌的人一样,当下果然长话短说,把他最主要的意思表达了。
虽然杨振不太喜欢麾下这么拍马屁,但是他也知道身边必须得有这样的人。
而袁进说完了话以后,其他几个不常来旅顺口的总兵也相继发了言,表了态。
比如登来西路协守总兵府的吴朝左,就紧跟正在袁进的后面说道:
“卑职极为赞成袁总兵的说法。卑职在登来西路见多了逃荒而来的流民,不知有多少流民为了口吃的卖儿卖女,也见多了易子而食的天下惨剧。
“所以卑职深知,无论到了任何时候,粮食都是最重要的东西,比金子,比如银子都重要,有了粮食,就有了一切。
“而今环顾天下,能够让麾下军民百姓都吃上饭的,尤其是还有余力接纳安顿四方流民的,唯有都督,唯有咱们金海、登来二镇而已。”
“没错。都督,卑职也完成赞成袁总兵、吴总兵的看法。”
驻守金州城的金海中路总兵官许天宠,也表态道:
“卑职这次,看了双岛湾的西大库,也看了黄金山下的东大库,还有口内新港的弹药与粮储总库,单说每一处大库存粮,就有一二十万石的储备。
“虽然说,各处大库主要是以番薯干、土豆干等等粗粮为主,可是到了关键时刻,粗粮也是救命的东西,手里有粮,兵员就不是问题。
“所以,接下来不管都督号令咱们去打哪里,卑职相信,我们都能无往而不利,卑职跟袁总兵、吴总兵一样,惟都督马首是瞻!”
许天宠自从投效杨振以来,除了当时在骗开金州城门,迫降沉志祥的时候立下一次大功之后,这两年多来都没有怎么参与大战。
虽然杨振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但是作为金海中路的总兵官,面对屡立战功的其他同僚,他早就心有不安。
此刻,自然是紧随在袁进和吴朝左这两个同样战功不怎么显着的总兵后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他话音落地,其他几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总兵,包括张得贵、张臣在内,几乎在同时站了起来冲杨振抱拳说道:
“惟都督马首是瞻!”
“很好,有了你们这些话,我就放心了!”
眼见麾下这些总兵官们皆如此,杨振心下大定,笑着举手下压,请他们一个个都坐下,然后肃容说道:
“咱们金海、登来二镇,包括征东军左右翼在内,一共十大协守总兵,今天在座的,就有九位。本都督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把你们都找来,的确是有大事要说。”
接下来,杨振便把朝廷两次派遣钦差前来传旨,以及宁远蓟辽督师府、锦州辽东总镇府派人前来联络东西并进的事情,一一说了。
说完了这些,杨振停顿片刻,环视诸将,见众人似乎早有预料,并未有人对此感到惊诧莫名,于是最后说道:
“诸位,收复辽沉,虽说是朝廷旨意,但是,此战并非全是因为朝廷要我们打,所以我们才打,而是我们本来就要打,恰逢朝廷有旨意,其中差别,还请诸位谨记。
“三年来,诸位追随我杨某人,千难万难,开镇金海,募民屯垦,足食足兵,然而,我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在此饱食终日,坐看天下风云变化吗?”
说到这里,杨振再次略作停顿,目光在吕品奇与祖克勇身上转来转去。
他们两个可能在前来旅顺口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一些消息,——毕竟洪承撰、祖思他们踏冰过海前来金海镇的时候,首先抵达的地方,就是金海北路的辖区。
什么事情能够劳动蓟辽督师府以及锦州辽东总镇府的行人,顶风冒雪冒着巨大风险,主动往金海镇这边跑呢?
此中事由,不问自知。
一定是预备联手对敌,与清虏东西两线全面开战这样的大事。
然而一旦与清虏全面开战,顶在金海镇前线,与清虏占领区相接壤的金海北路与金海东路,自然首当其冲。
也因此,方才袁进、吴朝左、许天宠等人纷纷站起来康慨激昂地表态时,吕品奇与祖克勇两个人心情颇有些沉重。
但是面对其他诸路总兵官们信心百倍的表态,他们俩也只能跟着表示惟杨振马首是瞻了。
事实上,他们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
而他们的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杨振的眼睛。
所以,杨振才在说完了朝廷的旨意之后,又说了一番话,然后看着吕品奇和祖克勇,等他们两个说出各自心中的问题。
杨振希望通过破解他们心中的问题,真正统一北伐清虏的作战思想,将各路军民拧成一股绳。
“这个,都督,既然朝廷已有旨意,都督这边也已经下了决心,卑职自当遵从号令,绝无二话,不过——”
吕品奇扛不住杨振的注视,最后还是吞吞吐吐说了话。
“不过什么?吕总兵,你有什么疑问,今天都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北伐清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总要大家上下同欲,才能更快胜利。”
“是,都督说的对,卑职的意思是,朝廷要求四月底前我们率先对虏开战,不知道都督具体是何打算,我军是先攻熊岳、盖州一线,还是——”
说到这里,吕品奇犹犹豫豫没有再往下说,但是他的神情已经很清楚了,他并不是很想打头阵。
但是杨振并不想现在就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他要先弄清麾下各路总兵的真实态度。
尤其是顶在前方的吕品奇、祖克勇的真实态度。
“呵呵,你说呢?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打?”
“这个,既然都督问了,卑职就大着胆子说说卑职的想法。”
面对杨振的询问,吕品奇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根据我们以往的打法,当然是都督带领我们打出来的战法,最好还是等待辽东湾冰面开冻之后,动用咱们的水师战船,先行攻击敌后。”
吕品奇之前是走水路,沿海袭击过清虏占领区的,而且还曾随船北上辽河口,摧毁了清虏在辽河口好不容易修筑起来的几处炮台。
之前他曾跟着杨振,打过好几场绕道敌后,攻敌不备的胜仗,似乎已经习惯了绕开敌人主力,避实击虚的打法,对于跟清虏硬碰硬似的决战似乎充满了疑虑。
只听他继续说道:
“要知道,自从当年,多尔衮率军南下受挫之后,便征调人力,在熊岳城、盖州城等地加固城池,增修城防。
“如今过了浮渡河往北,许官堡、石鹏山、墩台山、沙岗子,熊岳河口,盖州河口以及连云岛,驿道两侧,清虏堡垒遍布。
“咱们要是一路勐攻坚城,打将过去,就是咱们军中重炮是清虏数倍、十数倍,也必然造成大量损失,且耗时耗力,事倍而功半。
“所以,不是卑职畏难避战,不敢攻坚,而是应当扬长避短,好好使用水师。当然了,如果都督下定决心,命卑职强攻熊岳、盖州,卑职也无二话。”
说到这里,吕品奇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看着杨振。
因为他相信,杨振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杨振的确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听他说完了以后,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了祖克勇。
“祖总兵,你说呢?”
“如果与清虏决战能够避免,卑职希望延后一年半载进行。但是如果都督决心已定,卑职自当遵从都督号令!”
显然,祖克勇并不想现在就跟清虏决战,他希望再拖个一年或者半年。
但是他的这个想法,立刻被杨振否决了。
“我不是问你现在该不该打,而是问你现在应当怎么打?”
“既然如此,卑职以为,应当水陆并进。可以金海北路和金海东路为先锋,一从南,一从东,摆出攻击熊岳、盖州的声势,待清虏调集兵马,集结于熊岳、盖州左近以后,我军出水师载精兵,攻敌后路。”
“嗯,那么攻敌后路,具体当攻何处?”
“可从辽河口入,直击海州城。一旦出其不意拿下海州城,往北则足以威慑重镇辽阳,往南则足以调动盖州与熊岳的清虏回撤,到时候,或许不需要强攻硬取,盖州与熊岳城就能落入我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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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祖克勇反对现在就对清虏发起全面进攻,但是对此问题,他显然已经有过深入的考虑。
就此而言,他可能不是一个好的决策者,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好的执行者。
也就是说,他虽然有可能能反对杨振的决定,但是如果杨振已经作出了决定,他也会选择服从,并认真执行下去。
“昨天午后,卑职曾登上瀛洲号与乐浪号参观,一艘巨舰装载大小火炮凡六十门,我军舟师有此巨舰,直入辽河口谁能匹敌?”
杨振叫他们这些人参观旅顺北城,参观弹药、粮储大库的同时,当然也没有忘了叫他们参观一下瀛洲号和乐浪号。
杨振叫他们参观来参观去的目的,其实就是全面了解金海镇的实力,如今,参观的效果已经体现出来了。
瀛洲号和乐浪号上装备那么多重炮,显然给祖克勇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当然了,说到这里,祖克勇虽然略微停顿了一下,但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很快,他就继续说道:
“我军与辽西兵马,既然约定相互配合共击清虏,那么到时候,一旦拿下海州城,辽西兵马即可再次攻取广宁城。
“若清虏救广宁,则我军可抓住时机经营海州,若是清虏不救广宁,而是来进攻我军,则辽西兵马或可趁势拿下辽河以西。”
“祖总兵,若是辽西兵马拿下辽河以西土地,对辽西兵马当然是大好事,可是于我军又有何益处?”
祖克勇出身辽西宁远祖家,所以在所有涉及辽西的议题上,他只要一张口,就会自然而然地引起别人的猜疑。
此时也是这样。
他的话刚说完,袁进就插了一句话。
袁进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不想为辽西诸将火中取栗。
崇祯十三年年底广宁城反正前后的辽西作战,袁进麾下兵马以及松山兵马出了不少的力,到最后便宜全被辽西祖家军占去,到现在都让他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