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烀羊头、羊蹄、羊排、羊蝎子的汤,已熬成了奶白色。
灶坑里柴火冒着红火,使得大锅里的羊汤鼓着小泡。
金小梅掀开锅盖,王美兰亲自端着盆上前,将盆里的拆骨肉撒入锅中。
赵玲双手掐着一把柴火塞进灶坑,这把松木枝全都拇指粗细,遇火即燃噼啪作响。
金小梅把锅盖盖上,不到一分钟再掀开时,大锅里奶白色的汤已经滚开。
沸水鼓泡,拆骨肉随之浮起;沸水泡炸开,拆骨肉又沉下。
王美兰又端过装羊杂的盆,将其倒入锅中,将滚开的汤压住。
但很快汤又沸腾起来,此时只剩羊血没下了,王美兰往里横跨一步,看了眼屋里墙上挂的大钟,嘀咕道:“这咋还没回来呢?”
金小梅知道王美兰是等香菜呢,忙来一句:“快了,咱把汤捞盆里,他们也进屋了。”
这时,徐春燕和杨玉凤走到门口,徐春燕问王美兰说:“二婶儿,外头是不是得起锅了?”
“掐多少分钟啊?”王美兰问了一嘴,杨玉凤以反问的形式答道:“你不说让掐二十分钟吗?”
“嗯,起吧!”王美兰冲外一摆手,道:“咱那馅儿,肉搁的多,锅里装的还多,得二十分钟!”
“嫂子!”赵军见杨玉凤、徐春燕要出去,连忙道:“不用你俩抬帘子,我跟解臣去!”
说到此处,赵军还喊张援民道:“大哥,一会儿你给我们开门!”
屋里熬羊汤,屋外蒸烧麦。
灶坑里烧着火、大锅里冒着气,但等开锅以后,若是一个个地把烧麦往盆里捡,不等捡完,估计也就凉了。
所以,得抱着盖帘往屋去。
外头的大锅多大,锅里的盖帘差不多就得多大。
这盖帘是张援民用八号线围的,虽说两边有拎的环,但那一大盖帘有一人合抱,在上面摆满烧麦,那也是挺沉的。
所以,赵军没让两个嫂子抬。
等几个人从屋里出来,杨玉凤端着一盆凉水,徐春燕一步先到锅前,快速将那围锅盖四外圈的抹布扯下,并丢入水盆里。
然后,徐春燕掀开锅盖的一瞬间,一团蒸汽骤然散开。
此时张援民在不远处打着手电,但蒸汽散开的一瞬间,赵军等人也全都视线受阻,看不见锅里有什么了。
徐春燕拿着锅盖左右一扇,蒸汽四下消散,只见那一个个开口烧麦坐在盖帘上的苞米叶上。
这苞米叶,是收苞米的时候,专门收集起来的。只要贴苞米棒子的那几片嫩叶,晒干了以后十张一沓、十沓一捆,留着蒸干粮的时候当一次性的屉布用。
“我来!”解臣带上手套,拽着盖帘两端的环,双臂发力将盛放着烧麦的盖帘端起,转身快步奔屋里走去。
当解臣到门口的时候,张援民拽开房门,让解臣得以入内。
下一锅也这样起,赵军端着第二帘烧麦,也进了屋子。
待将房门关上以后,张援民过去把灶坑里的火压灭,而杨玉凤和徐春燕得把锅里的水舀干。
这样,等大锅里没水后,能借着灶火的余温使锅内残余水分蒸干,以免大铁锅生锈。
就在三人忙活时,赵有财等一行四人回来了。
今天赵有财都没来得及稀罕狗,拎着饭盒进到屋里,将其往王美兰面前一递,笑道:“你不要香菜么?给你拿回来了。”
王美兰瞥了赵有财一眼,家里这么多人,也没办法跟他计较。但当打开饭盒时,王美兰却是一愣。
“呵呵。”赵有财笑着一指,道:“我让他们直接给收拾出来,都洗完了,你直接剁就行。”
“小梅呀!”王美兰随手把饭盒交给了金小梅,而她则拿着笊篱往出捞羊汤。
笊篱探到锅里,先捞干的,一大勺落入盆中,有拆骨肉、有羊杂、有羊血。
当干货捞得差不多了,王美兰接过赵玲递来的水舀子,使它去舀汤。
此时奶白色的汤倒入盆中,落在那些羊货上,只听dua、dua声响,羊肉独有的香气弥漫在赵军家各个角落里。
四大盆羊汤,两盆向东屋,两盆往西屋。杨玉凤接过王美兰手上的活,将屋里大锅刷了,又起锅烧油,使青椒干炒了羊头肉。
羊头肉胶质十足,当炒到收汤时,无需勾芡,汤汁就已粘稠。
西屋里,李宝玉、解臣各拿一个酒桶,给面前一个个酒杯里倒酒。
赵军则动手给大伙盛羊汤,他同样是先盛干的,看着那羊肉、羊杂、羊血装了几乎一碗,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再一勺汤,缓缓倒入碗中,看着奶白色的汤充斥羊肉、羊杂、羊血的空隙并渐渐没过。
赵军端起碗,将其送到赵有财面前,紧接着又给李大勇的碗里盛。
在盛羊汤之前,每个碗的碗底都放了葱花,但香菜是后放,盐面与辣椒也是个人按自己的口味来调。
大葱是自家种的,十月份拔下来,经过晾晒使葱叶和外面一层皮发干,但不影响里面的葱白和葱心。
如此再将葱储存起来,能吃到来年。
这葱花是由葱白和葱心切的,葱白是白色的,葱心则发黄白色,辛辣中带着丝丝甜味,能够中和一些羊的膻,如此使羊汤更加鲜香。
满桌人面前都摆了羊汤、酒杯,大伙传递着装咸盐面、辣椒碎、香菜段的碟子,还有装醋的瓶子。
赵军使小勺了少许盐和辣椒撒在羊汤里,又使筷子拨了一撮香菜段,使筷子翻动拌过,左手端碗送到嘴边,右手拿筷子往嘴里扒拉着干货。
羊肉、羊杂、羊血几乎塞满了整张嘴,赵军鼓着腮帮子一嚼,满足感充斥着整颗心。
羊杂分心、肝、肠、肚儿、肺,这几样加上羊肉、羊血,七种羊货,每一种的口感都不同。当大口咀嚼的时候,口感的层次分明。
众人唏哩呼噜地吃着羊汤,在稍微填了下肚子后,赵有财举杯招呼大伙喝酒,而赵军和李如海则是夹起了烧麦。
虽然和饺子一样都是包馅,但烧麦对林区人来说,属于新鲜吃食。
特殊制成的烧麦皮,吃起来口感很特别,里面的馅是羊肉胡萝卜的。肉量十足,蘸上老陈醋,吃口烧麦,咬一口蒜,然后再吸溜一口羊汤,赵军不禁感叹道:“这羊啊,我妈杀对了。”
赵有财斜了赵军一眼,他想跟着吐槽两句,但今天这帮人都来他家吃饭,如果赵有财埋怨王美兰杀羊的话,不免有小气的嫌疑。
所以赵有财没吭声,心想着明早有机会得数落王美兰两句,日子这么过,得有多少钱够吃啊?
……
此时西屋里,解孙氏心情愉悦、胃口大开,端着碗唏哩呼噜的嘴里划拉。
眼看着解孙氏把空碗放下,王美兰随手拿起汤勺,探入盆里一豁楞,起满满一勺干的,对解孙氏道:“来,大姐!”
“哎!”解孙氏一手托碗底,一手扶碗边,接住王美兰的好意后,笑着对王美兰说:“妹子,你这羊汤真的太好喝了!”
“哈哈……”王美兰不怕这些人吃的多,相反对于她来说,这些亲朋好友吃的越多、吃的越可口,她才越高兴。
“来!”这时,老太太把装香菜段的盘子递给解孙氏,道:“搁点儿香菜。”
“哎,婶儿,我自己来。”解孙氏接过盘子,一边往碗里拨香菜,一边对王美兰说:“那次上镇里,我二姑爷领我下馆子,我喝三碗羊汤,也赶不上咱这一碗实惠。”
“那是!”王美兰笑道:“还是咱自己家整得好!”
……
羊汤、烧麦,确实不错!
赵军干掉了十二个烧麦、两碗羊汤,感觉肚子撑了的他,眼看解臣起身往对面屋去,他也跟了过去。
解臣是惦记他妈。
当解臣进到东屋时,解孙氏正端碗要喝汤呢。
“大姐呀。”王美兰在旁劝道:“剩那口汤,不行就别喝了。”
到此时,解孙氏已经吃了十个烧麦。而这羊汤,也是第三碗羊汤了。
正如她自己所说,赵家这羊汤,可是跟外头那羊汤不一样啊。眼瞅着解孙氏吃不动了,强把碗里干的吃了,王美兰就劝她不要剩的那点汤了。
“那不行!”解孙氏拒绝道:“剩的这是福根儿,那能扔么?”
“妈呀!”解臣见状,连忙凑过去,道:“福根儿,你给我吧。”
一看是自己老儿子,解孙氏才没吝啬。而解臣也不嫌他妈,拿碗就把剩那碗底汤喝了。
喝完羊汤,解臣把碗往桌上一放,紧接着就夸王美兰道:“婶儿,你这羊汤整的真好。”
“哈哈哈……”被人这么一夸,王美兰别提多开心了,她哈哈一笑时,正看见赵军进来了。
“儿子!”王美兰冲赵军摆手,道:“你明天能整着狍子啊?”
“能!”赵军点头,道:“妈,你就等着吧?我们明天还中午回来,想着给我们带饭哈。”
赵军说的这个带饭,不是把饭带到山上,而是说王美兰中午做饭时,把他们那份带出来。
“行,我知道了。”王美兰应了一声,回头跟老太太和解孙氏说:“江婶儿,明天中午我也给你们带饭。上午十点来钟啊,你跟我大姐,你俩就过来。”
“啊?”解臣闻言,惊讶地问解孙氏道:“妈,你真去呀?”
“那我们闹着玩呢?”解孙氏手往桌子上轻轻一拍,道:“我陪你江奶住两天,我看谁敢惹乎我们!”
“解小儿啊!”这时,老太太笑着问解臣说:“你来不啊?我家西屋空着呢,你要来,就你娘俩住那屋。你要不来,我跟你妈就还搁我那屋。”
“那我去吧……”解臣不想去,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江奶,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啥?”没等解臣说完,老太太就打断道:“你俩来,我那屋还能有个热乎气儿。”
“今天不行吧?”赵军感觉不对,忙在一旁拦道:“江奶你那西屋炕没烧,要不让解臣明天再去吧?”
“那也行。”听赵军如此说,老太太点头说:“那今天,你解娘先跟我走。”
说到此处,老太太看向解臣,笑道:“解小儿,你就放心吧,你妈跟我走没有事儿。”
“呵呵。”解臣干笑一声,他很想跟老太太说,我不怕我妈有事儿,我怕你有事儿。
“哥!”忽然,王田喊了赵军一声,道:“烤肉串呢?”
这小小子一问,其他孩子都看向了赵军。
“明天的!”赵军道:“明天晚上咱烤肉串。”
跟孩子们说完,赵军又跟王美兰说:“妈,我张大哥说的哈,我们整着狍子,把两边腰排剔下来穿串。剩下狍子不卸,他做个架子撑上,整个烤!”
赵军话音刚落,解臣接茬补充道:“说是蒙东的吃法。”
听他俩之言,解孙氏只觉得眼前一亮。此时的她,终于知道自己老儿子为啥来了就不愿意回家了,在这儿待着太好了,一天有吃、有喝、有热闹。
“这行啊!”王美兰看向其他人,道:“明天午后,还都过来哈。”
众人纷纷答应,徐春燕问王美兰道:“二婶儿,是不是还得整点儿啥菜呀?”
“那得整啊,不能光吃肉啊!”王美兰道:“咱家白菜、土豆子都有,那有山菜,咱整四个菜、六个菜的,都行,哎?”
正说着,王美兰忽然想起一事,道:“今天咱屯长搁大喇叭喊,说是要下雪了,那下雪不得就得降温呐?”
“嗯呐!”老太太努着嘴点头,道:“今年下雪晚,冷的也晚。”
听老太太赞同自己的说法,王美兰道:“这时候下雪了,肯定得上大冻,明后天你们都早点过来吧,咱把那豆子啥的挑挑。等下大雪,咱就把豆子拉了,磨大豆腐冻上。”
王美兰如此一说,女人们纷纷响应,赵军则忍不住问道:“妈呀,你要整豆腐呀?”
见王美兰被自己问得一怔,赵军又继续问:“这么多人?还得整两天呐?”
“这么多家呢么。”王美兰抬手往前一指,道:“我们一起忙活,这整一回吃一冬,一家不得磨个四五板儿啊?”
“四五板?”赵军声音都变了,他皱眉看着王美兰,道:“人家能给你磨吗?”
如果把老太太算上,那就是六家,一家四五板大豆腐,少说还得二十四板。就永安屯那豆腐坊,一个礼拜的产量也就这些呗,人家能给她磨就怪了。
“老婶儿!”就在这时,快进化成王美兰小棉袄的杨玉凤道:“咱自己磨豆腐行不行啊?我家还有磨呢?”
“你家有磨?”王美兰惊讶地问道。
“啊!”杨玉凤点头,道:“就买老李家那房子么,他家房后靠角子那旮沓有个磨。”
“还有磨呐?”王美兰更惊讶了,又问:“那天不就石碾子、石槽子么?”
“嗯呐!”杨玉凤道:“我家铃铛她爸说,那备不住是老薛家留下来的,以前李大臣他爸不是买的老薛家房子吗?”
“啪!”王美兰一拍大腿,喜道:“这不妥了吗?”
说着,王美兰数道:“磨、碾子,咱都有,咱磨豆腐、磨面都方便了。”
“可不咋的!”金小梅笑道:“咱包粘豆包,也不用出去磨米了,这回还省钱了呢!”
“下完雪,咱先磨豆腐,完了就包粘豆包!”王美兰把手一挥,道:“再让我家军抓俩猪,咱包饺子,包全是肉的!”
赵军:“……”
好么,整大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