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了手,”林斐说道,“昨晚的事情。”
一个厨子伤了手……一旁的刘元闻言忍不住摇头,想到温明棠先时切到手指无奈之下将公厨直接交给阿丙同汤圆之事,便道:“那不等同是废了?”
废了倒不至于!林斐瞥了眼刘元,道:“就是伤了胳膊,切菜时控制不好力道而已。”
刘元“哦”了一声点头,却看了眼不远处的温明棠,道:“温师傅切菜伤到手指倒是不奇怪,可厨子如何做菜才会伤到胳膊呢?”
“不是做菜时伤到的,”林斐说道,“听闻是夜半起夜时没看清路,摔了一跤,不止扭伤了脚,还擦伤了胳膊。”
原来是这般!刘元恍然,正想将话题就此揭过,却听林斐对温明棠道:”过几日我便把邢师傅拟的菜单交予你,你看看其上的菜式。”
温明棠想了想,点头道了声“好”。
林斐又道:“五花豚肉我会备上不少,那脆皮五花豚肉你可直接做好带过来。”
温明棠:“……”真不知道林斐请她究竟是为了那一桌子菜,还只是为了这脆皮五花豚肉而已。
不过无妨,在“钱财”这等小事上,他们林少卿一向大方,温明棠自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说罢此事,不过短短两日后林斐便送来了“订金”,连同“订金”一块儿送来的,还有几大块漂亮的五花豚肉,这些五花豚肉当然不止林斐一人的,还有刘元同白诸的。
做一块是做,几块也是做,温明棠笑着接了刘元同白诸的眼色,表示了然。
除却“订金”同五花豚肉之外,还有一份便是那位邢师傅送来的菜单了。
打开那红底黑字的菜单,待看到上头的字时,温明棠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好字!”
可不是么?看着其上颇有颜柳之风的字迹,一旁的纪采买也忍不住伸手将菜单拿过来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点头道:“同温师傅一样写得一手好字!倒是叫我忍不住好奇,是不是尔等做菜手艺不凡的师傅许是因为皆生了一双极能把握力道的巧手,才写得一手好字了!”
这话一出,公厨里负责切菜、剁菜的阿丙立时下意识的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他刀工亦不错,难道也有机会练就同温师傅一样的一手好字不成?
温明棠却是忍不住笑了,瞥向一旁看手的阿丙,道:“这倒真同做菜无关了,我的字是幼年启蒙时所习得的。”
年幼的记忆翻来覆去也只那么点,温玄策为人严肃,待原主亦是如此。小女儿家幼年玩乐的工夫,原主却早早便开始启蒙了。温玄策待原主的温情几乎没有,倒是检查课业时的严谨,几乎刻入了原主的脑海里,以至于一听到温玄策的声音,便本能的坐直了身子,绷紧了心弦。
温玄策于原主而言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温明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手漂亮的字却是那时候习得的。
温明棠的经历众人也知晓,纪采买闻言再次瞥了眼那字迹漂亮的菜单,想了想,道:“这邢师傅难道也有个严父不成?”
这便不知道了!温明棠摇头不再将注意力放到那手漂亮的字上头,转而看向菜单上的内容。
长安本地的菜式同口味辛辣的菜式几乎对半而分,靖云侯夫人虽好辣菜,可这靖云侯府中的人似乎除了林斐之外,其余众人的食辣程度也同刘元、白诸差不多。若是往常的话,便是照顾靖云侯夫人的口味也只消几个菜便成,如此对半而分的川蜀之地菜式……
温明棠想了想,问过来帮着跑腿送菜单的刘元:“难不成是侯夫人有远在川蜀之地的亲卷来长安了?”
正偷吃着糖炒板栗的刘元一边剥板栗,一边点头道:“便知道瞒不过温师傅!”说着顿了顿,语气颇有几分骄傲,道,“咱们大理寺的,不管是公厨师傅还是杂役,这推理能力都是不错的。温师傅仅凭菜单菜式便能猜到这个了,不错不错!”
温明棠瞥了眼连声夸赞他的刘元,又低头瞥向菜单,顿了顿之后,道:“那过来的亲卷中当还有年纪不大的孩童,我瞧到了两道专逗孩童的点心了。”
靖云侯府眼下可没有孩童,世子同未来的世子妃还不曾成亲,自然还没有孩子。
刘元闻言,点头道:“听闻是有两个孩子。”
几粒糖炒板栗下肚,想着此时桉子尚且没有什么进展,刘元便干脆坐下来打开了话匣子:“侯夫人年幼时养在川蜀之地时,得过天花……”
刚说到“天花”两个字时,汤圆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道:“怎么可能?”
不止汤圆如此,便连温明棠面上都露出了些许不解之色。
要知道昔年年轻时,靖云侯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美人,若不然,也不会生出林斐这幅相貌的儿子来了,林斐肖母,世子则肖似了靖云侯。
可天花这等病且不说幼童得后极易捱不过,便是捱过去了,往往身上脸上都会留下印记,变成麻子的数不胜数。
靖云侯夫人可是以美之名扬名的,自不会是个麻子。
看着众人惊呼不解之色,刘元笑了笑,道:“便知道你们会是这般的表情,侯夫人当年得天花能捱过去,脸上连点印记都没留下便要多谢此番过来的客人了。”
说着顿了顿,望了望公厨外头的天色,道:“侯夫人是个顾念恩情之人,这救命之恩一直铭记于心。喏,今儿林少卿不在,便是被唤去陪她一道去城外驿站接客人去了。”
……
……
被念叨的林斐正陪在侯夫人身边等候着自官道过来的客人。
眼下官道上依旧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等候无聊时,侯夫人便说起了当年之事:“那时我还小,被家里送去了川蜀……”说到送去川蜀之地的原因,侯夫人没有详说。
世人以“亲情”为血脉联结的纽带,只可惜,不是所有亲人都是良善的。为了各自的利益,不管是荥阳郑氏这样的大族还是寻常百姓之家,有不少所谓的亲人远比陌生人更可怕,他们打着“亲人”的幌子贪婪的榨取尽了你身上最后一点可利用之处。
“除了几个老仆之外,没有人管我。初到川蜀之地,我水土不服,原本不错的身子越发虚弱,便在那个时候,染上了天花,”侯夫人说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了,郑家在川蜀之地的庄子上的管事同仆从欺人,以恐我传染旁人为由,将我同几个老仆赶出了郑氏的宅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