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这天,一如往常。朗朗晴空,风轻云淡。只是秃荒的山丘上有些萧索,随风卷起的淡淡细沙让人鼻子一阵搔心的刺痒。
这是山海盟第十七次的穿越探研了,后研队技术组早已对时空隧道再次开启的定位以及周边磁场的数据掌控驾轻就熟。
回想起第一次的畏首畏尾、胆战心惊,仿佛过了百年一样,让人不免心生感慨。
观测仪上的蓝光照亮了小邵那张尚带些稚气的脸,他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羽绒服,深呼了一口气:“这天儿,没风没雪的,干冷呐。”
“不过他们这次去的时间可真够长的,我以为昨天就能回来呢,没想到今天这个时候仪器才有反应。”老朱拧开了保温杯,嘶嘶吸溜口热水,瞅了眼屏幕,坐在了小邵身边的折叠椅上。
小邵转身盯着老朱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想了半天,迟疑道:“朱伯,玲玲姐这次去之前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啊,我很少见她那样。是不是上次他男朋友那事……”
老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她呀,早跟那个三心二意的王八蛋一刀两断了。我这个孙女虽然重情,但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感情上的事虽然心里不好受,但她性子刚强,绝不会把这种情绪带到生活和工作中。”
“这次见面,我能明显感觉她心情很低落,出发之前就经常自己一个人愣神。”小邵补充道。
老朱皱了皱眉,缓缓说道:“我知道,我自己的孙女我最清楚啊。她那副模样,要真是因为感情的事困扰,我还倒不用担心了,只是……哎……确实不对劲呐。这次出发之前的一周,她天天晚上都睡不好,不是哭醒就是吓醒,有的时候还说梦话。”
“啊?梦话?”小邵凑了上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朱。
“没错啊,我听到过几次,说些什么‘卓老师,咱们真的赢不了’、‘红姨你快把东西藏好’、“我真的不知道白泽的下落”。我也不懂她说的啥意思,第二天早上问她她也不说,哎……”老朱说完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卓老师、红姨……那岂不说的是?”
老朱点着头,并没有看小邵:“我事后也去问过卓枫和锦红,玲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俩也是讳莫如深,什么也不跟我说。这次探研队回来,如果玲玲还是那个样,我一定要好好问明白。”
“不知道都是怎么了,我感觉自打上次回来后,江老也怪怪的。”小邵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哎哎,别这个怪那个怪的了,注意仪器,这里的磁场有变化。”老朱霍地探过身子,用手指敲击着小邵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亮起了一个小红点,小红点越闪越快,提示音也密集地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小邵陡然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屏幕,大声喊道:“杜老师,张哥,时空隧道要打开了,东北方向50米!”
不远处一辆白色依维柯上下来两个人,每人手里拿着一个手持式探磁仪器,慌忙跑向小邵说的方向。
然而还没等他俩跑出几步,前方的天地间像被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巨大的仿佛要吞噬掉大地的黑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黑洞幽暗深邃,里面涌动着星星般的银色物质,曲回缠绕,缥缈迷离,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引力,要将人裹进去一般,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去。
杜老师和小张晃过神来,赶紧四处张望,寻找着探研队的身影。
然而这个洞口实在太大了,大到他们是如此的渺小,他们只觉得两只眼睛实在不够用,搜寻了半天,也没看到他们要等的人。
突然,小张眼睛一亮,拉着杜老师,指着西边:“杜老师,那边,那边出来人了!”
杜老师扶了扶眼镜,眯起眼睛使劲看着,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是那伙外国人,打头的那个,黄头发,本杰明。”
“哼,这些人,鬼鬼祟祟的,说不跟咱们合作就不合作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小张愤愤道,继续左右张望着。
“哎,东头,东头,在东头。”杜老师说着就往东边小跑而去。
“不是!”小张叫住了杜老师,无奈地说道:“是隐土帮那群混蛋。”
杜老师立马停下了脚步,咬牙切齿地朝地上淬了一口:“真是的,这回一定得跟江老好好说说了,再不能放任这些土帮子的人不管了,每次都偷着跟过去,再这么下去,早晚得出事。”
“咦?嘿嘿……”小张伸着脖子张望着,幸灾乐祸地说道:“易龙那家伙好像是被打了,啧啧,想不到他也有今天。”
杜老师望过去,只见一帮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捂着头,脸上淌着血,低头奋不顾身地跑着。
“完了完了完了!”仪器前紧盯屏幕的小邵不淡定了,扯着脖子大喊起来:“磁场不对,整个都混乱了!”
老朱瞅瞅屏幕,满脸抽搐,回头喊道:“老杜、小张,江老他们出来没有?”
然而老杜和小张已无暇回应他的话了,因为眼前这个巨大的时空隧道正在急速地扭曲、变形,仿佛一头突然发狂的怪兽,嘶吼着,咆哮着,歇斯底里。
“江老他们怎么还没出来,洞口眼看就要关闭了!”老朱看了一眼屏幕,又赶忙看向黑洞,气急败坏地大喊道。
“没有啊!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小张焦急地回应着,眼睛不停地扫视着黑洞前面。
老朱、小邵也起身跑了过来,四人一起看向已变形得不成样子的黑洞,惊慌失措地搜寻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黑洞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就在黑洞即将闭合的瞬间,一个血淋淋的人被黑洞吐了出来。那人落地的刹那,黑洞骤然闭成一条细线,黑线在天地间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天仍是那片瓦蓝的天,地还是那片荒芜的地,天地间的微风也一如既往的平淡,就像刚刚那个怪物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承奎,是段承奎!”老朱惊恐地盯着地上的那个血人,大喊道。
四人大惊,赶忙跑了过去。
刚跑到跟前,几人就愣住了。只见段承奎蜷缩着身子,怀里紧紧抱着司空,浑身上下都是血。然而当他们的视线扫到段承奎下半身的时候,倏地头皮一阵发麻,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段承奎的两条腿血肉模糊,膝盖以下几乎只剩白骨,左膝盖上还插着一把箭,那箭已弯得不成样子,就像一条弓着身子觊觎猎物的细蛇。
四人都是搞科研的技术员,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惊骇得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还是年龄最大的老朱回过神冲了过去,众人才想到要救人。
“段老师!段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承奎,江老他们呢?玲玲呢?卓枫、锦红、老顾、大齐他们都哪儿去了?”
奄奄一息的段承奎一听这话,突然发了疯,扭动着血淋淋的身体嘶吼起来:“他们……他们全都死了……啊啊啊……”
四人登时面如土色,老朱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炸裂了一般,他抱起段承奎的上半身,瞪大眼睛激动大喊道:“承奎,你说清楚,怎么回事,什么全死了?”
然而老朱的这一抱,却不知碰到了段承奎身体里的哪处伤,只见段承奎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整个人都痛苦的抽搐起来。
老朱被段承奎激烈的反应吓傻了眼,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僵硬地撑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杜老师见状赶忙过来帮忙托起段承奎的腰,焦急道:“别问了别问了,快把承奎抬到车上,赶紧去最近的医院,快!小张你去开车,小邵过来跟我抬承奎,老朱你去拿仪器,快走!”
“杜老师,段老师的手抓得太紧了,司空拿不出来。”
“先别管司空了,让他抱着吧,先送医院要紧!”
段承奎的血已糊住了他的睫毛,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眼前却依旧是一片血红。他想大喊,可刚才的那口血让嗓子眼又咸又甜,竟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因为痛到极致便没有了痛觉。
他只感觉两腿之间一阵温热,应该是自己尿裤子了。不管了,无所谓了,我得逃,我必须逃出去!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于是怀里的那个司空便抱得更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