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幽都的路,比他想象中还要安静。
腐朽的碎木,锈迹斑斑的盔甲,被人当成垃圾一样丢弃的头骨和支支吾吾、喋喋不休的老鼠……此刻站在幽都的大门前,抬头望着这庄严肃穆的石门,他回想,这一路上,几个小时的跋山涉水、汗流浃背,最终是为了看它一眼,可这世界上的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连这一眼都没有福气。
樊猊翻开一本四寸长、两寸宽的笔记本,从中小心翼翼地拉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块破旧的石板,上面勉强可以看得出一些沟壑,对于平常人而言,这不过是一块破旧的石板,上面有一些类似土地龟裂的条纹,他却能从中看出倪端,并且一缕胡子,冲着面前的石门微微一笑。
“爹,要不要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到他跟前,举着一把镐头,他身后跟着五人,三壮两瘦,各个都带着手枪,手持做工精致、便于携带的镐头和铁锤。
“老爷子您说开,我们就开。”其中一位壮汉走到樊獒跟前,插腰往那一站。
樊猊摇了摇头。
“这是幽都,不是我们以前开过的庙,也不是我们以前下过的墓,里面定有乾坤的房,外面必须要配一把精灵古怪的锁。”樊猊走到石门面前,抬头看着石门。两人高的石门上刻着一只被藤蔓缠绕的天平,天平的右秤拖着雕刻着细纹花的沙漏,左秤载着装满酒水的杯子,左右两端平齐,分居在石门的左右两侧。
“这门上定有某种机关。”三十多岁的男子放下镐头,他走到石门前,对着上面的雕刻物伸手就要摸。
“住手。”樊猊提高分贝,周围五个人瞅着他疑惑不解。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拉开他的手。“獒头,这不是墓,上面的机关并非在凹凸不平的雕刻物上。”
“爹,这是什么意思?”这三十多岁的男子是樊猊的大儿子,樊猊总共有四个儿子,樊獒排名老三。老大死得早,是被墓穴中的机关拖到湖底淹死的,老二在京城做起了古玩生意,一连几年好运当头,赚了不少钱,老四十二岁那年和他爹闹别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就再也没了消息。老三樊獒沉得住气,做事细心小心,是樊猊的掌中宝,也是他最出色的徒弟,。
“这石门上有众灵护佑,你瞧这月光,这么深的地洞都能打进来,又偏偏打在天平的中心,而周围又是层层咒文,都是经过精雕细刻,随便拿出去几片都是文物。按照祖上传下来的经验,这样的构造绝对不是用物理机关就能打得开的。”
“那该怎么打开?总不能用一瓶硫酸将它烧开吧!”旁边一位壮汉不耐烦地哼哼道。他叫大志,东北人,总是胡言乱语的,口头上很难听出尊重,旁人听了还以为是不服老头子的阅历。大志当年落魄到北方,穿着破鞋在大街上乞讨,樊猊将他带回家中,给了他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他发现大志有着独特的匹夫之勇,是块下墓的料,便交给他专业知识,让他追随自己的脚步,这一走,十年过去了。
“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改不了胡说的恶习,你就不会动脑子?”老头子扭头瞪了一眼大志,大志如同遇见狼虎立刻不作声。
“爹,那该怎么开?”樊獒接下大志的话问道。
“解谜。”老头子微微一笑。“传说幽都是死亡之地,神话书里面各路神仙都涉及过地狱,谁真谁假实在难辨,不过看着上面的雕刻物,似乎是一种平衡,一面的沙漏代表时间,一面的杯子代表阻隔。按照老祖宗留下的经验,那天平应该就是代表万物。”
“可那旁边的咒文呢?”樊獒站在细小的咒文下,这里的灯光太暗,他看不清上面写得什么,其实他心里明白,就算有盏白炽灯,他依然如同瞎子般,没有这方面的文化,看到和看不到是一个结果。
“我暂时还不懂,应该就是关于雕刻物的介绍吧。”老头子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樊獒身边,两只眼睛仔细打量着石门上的东西。
老头子考虑问题的时候,别人不敢做声。这几个人除了大志,另外两个壮汉名为土孙和道阔,两个瘦子名为全志和王清,他们四个跟随老头子上刀山下火海已有五年之久,熟知老头子的怪癖,那就是他考虑问题的时候,别人不能做声,否则等出去了有他好受的。可是老头子深思熟虑的时候,大家难免有些无聊,那手脚最不老实的樊獒私下就开始有小动作。他打量着石门周围的事物,大多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小型雕像,只是这雕像太多,叫人眼花缭乱。
樊獒瞅了一阵,最终把视线放在一条怪鱼雕像上。这怪鱼雕像只有半个手掌大,圆头圆脑,举着一把齐头高的战斧,背后披着种满钉子的铠甲,它的眼睛很小,几乎只是用牙签点上那么两点,而嘴巴却很大,占据了一半脸的空间。樊獒凑近看去,发现怪鱼的手掌并非鱼鳍,它那握着战斧的器官外看像个肉翅,仔细看在肉翅末端有两处分叉,分开的肉须紧紧握住战斧,就好似一只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一样。
看到这儿,樊獒抬头看了一眼樊猊,老头子依然在研究石门上的咒文,便又继续研究这条怪鱼。他双眼一转,发现它的背后也有那么一条怪鱼,背对着它。从后背上看那条怪鱼比拿斧头的这条苗条的多,尖头尖尾,后背披着光滑的铠甲,背后背着两把接近身体粗的圆筒,圆筒上的花纹雕刻精细,很像古时候打仗用的贵族大炮。它也长着酷似三根手指的肉须,只不过它握着一把和它等高的镰刀。这引起樊獒一阵好奇,他很想看看怪鱼的脸,便伸出手拿起这枚雕像,却发现它的底座和下面的石台是一体的,可是手感告诉他,这条鱼并非牢牢固定在此,拿不起的同时又能感受到它的颤抖。樊獒没有多想,一扭这条怪鱼,竟然把两条怪鱼调了个,将这条长着血盆大口,满嘴尖牙的怪鱼转到了面前。
“嗯?”没等樊獒仔细看看这条怪鱼,就只听樊猊那边一声轻呼,他扭头一看,门竟然开了。
“你小子在搞什么鬼?”老头子眼尖,一眼看出倪端,他转过身快步走到樊獒身边,一把推开他,瞅着那条怪鱼就蹲下来。
“阿爹,这东西一转,那石门就开了……”
“难道我自己看不出来吗?你小子平时说的头头是道,一道关键时刻就管不住自己的手,我们早晚得让你给害死!”老头子一吼将樊獒后面的话呛了回去,樊獒抬头看了看其他五人,他们都一脸无奈和诧异看着他,老头子平时很少发火,愤怒的时候只是自个生闷气,大志和老头子待得时间最久,他知道,老头子上次发火怒吼的时候,还是七年前,那时自己一镐头没轻没重,差点把文物凿坏,惹得老头子满腔的怒火。
老头子伸出手想触碰这条怪鱼,突然他猛一回头,身后一阵阴风吹过,紧接着就是连续的脚步声,听上去只是一个人的。
听到有声音,五人立刻掏出腰间的枪,樊獒也拿出腰刀,几个人直勾勾看着大开的石门,可是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是隐约听到里面沉重的呼吸声。
“火折子。”老头子对大志轻声说道。大志掏出两根点着后扔进石门中,那微弱的火光在石门中扑腾了一阵便很快熄灭了,他们一无所获。
“再扔!”老头子命令道,土孙便拿出五根火折子,一股脑地扔进去。这次火头明显猛了不少,扔进去的时候,他们只看到有一张脸一闪而过,紧接着,当火折子纷纷落地之后,周围立刻燃起熊熊烈焰,这股烈焰如同火焰喷射器喷出的火焰一般喷出石门,樊猊眼疾手快一把将樊獒拉倒在地。
“趴下!”老头子发出沙哑的嘶吼,可是这已经晚了,站在最前面的大志和土孙来不及闪躲,顷刻间就被烈焰吞噬,而他身后的王清、道阔和全志身上也有不小的烧痕。
“大志!”老头子想伸手将大志的尸体拉回来,樊獒一把拉住他的手。
“爹,不行!太晚啦!”
突然面前一阵热流袭过,紧接着就是一阵咯咯的笑声。樊獒觉得有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是道阔给枪上了膛,经验告诉他,只要弹药上膛就准没好事,于是他顺着道阔的眼光看过去,看到石门中的烈焰之中站着一人,并且以极快地速度向着这边冲过来。
道阔二话不说一梭子子弹打出去,那人颤抖一阵便坠落在地,他倒在道阔的身边,背后仍然冒着火焰。道阔觉得不对劲,快速用手一翻,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眼帘,吓得樊獒倒吸一口凉气。通过他残留下来的衣物辨认,那正是土孙。
面前的火焰同时也照亮了里面的东西,那是用一座座雕像摆成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放着一把石砌匕首,火焰逐渐熄灭,里面的景物也都慢慢堕入黑暗。
“还走吗?”樊獒被土孙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他虽然活了三十几年,却从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死法。
“走!我倒要看看这样代价得来的结果是什么。”樊猊率先一脚踏进石门,绕过余下的火焰,穿过重重雕像,他们来到那枚匕首面前,几人盯着匕首一言不发,那就是一把普通的石头匕首,上面精雕细刻一些花纹,可是刻得非常精致,难免让人失望,因为越久的朝代,就越难以完成这样的工艺品,这就表明这玩意的年代不怎么久远,可是再看看周围的雕像,仿佛又是另一个世界,让人感觉是有人故意将这枚廉价的匕首放在中央,吸引注意。
“等等!不好!”老爷子瞪着匕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一个急转身,身后的石门已经有了关闭的兆头,道阔一个箭步奔过去,本想撑住石门,为大家拖延几秒,可是就在他双手触碰到石门的同时,石门合拢的速度突然加快,随着一声惨叫,活生生的将道阔挤碎了身体,溅出那一股鲜血直到樊猊脚下,可是他并没有因为道阔的死感到痛心,更大的恐惧侵袭了全身,因为他看到一物站在樊獒的背后,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烧得半焦的土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