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有个很有名的地方，叫做蛙鸣泉。

    其实，单从外表来看，就是山脚下的一处砬岩，汩汩的清水从岩石的缝隙中经年涌出，和普通的山泉并没有什么区别。可神奇的是，这口山泉的泉眼里面，经常会传出青蛙鸣叫的声音，十分清脆、响亮。

    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很多路过的人，都好奇的走到近前，仔细的研究过，但都没有什么的发现。

    岩石的缝隙仅有一尺来高，中间的缝隙更是狭窄，最宽处也不过三毫米，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是最小的蝌蚪甚至是青蛙卵也别想钻进去，就更别说是成型的青蛙了。

    “咕噜噜呱”

    每到夜晚，石缝内水流的声音夹杂着青蛙的叫声，加倍响亮。有些老辈人就说这里面住着一只成了精的蛤蟆，对于这个说法，大多数年轻人都是持有怀疑态度，甚至是不屑的。

    其中有位代表人物，姓孟，名叫孟耀山，好较真，同时也是好奇，就想看个究竟。怂恿了五个同他一般大的小年轻，找来工具，什么锤子、冲子的，五人合力将石缝凿开，卸下来几块大石头，等把碎石清理干净，就露出里面一个拳头大的扁圆形泉眼。

    在火光下，清澈的泉水流得更加快了，蛙鸣声仍是不徐不缓的高声叫着，像是无所谓般的发出挑衅。

    又凿进了两米，松散的岩石已全部清掉，露出了里面整块山岩，然而谁也没见到半只青蛙的影子。

    挖到这个时候，里面的岩石就硬了，一点石头缝都没有。一锤子下去，石冲子带起一串的火花，只在山岩上留下一道白印，一个石子都没削下来。

    孟耀山连砸了几锤，发现都是同样的结果，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把冲子往水眼边上冲，这才又敲掉一些碎石，可是外面的洞口虽然大了，里面却并没有大多少。洞口被凿成了锥型，再想往大了砸，也做不到了，想要继续挖进去，估计得用炮轰才成。

    “你们就是把这座山挖掉，也未必能挖出金蛤蟆来。这东西得看你有没有那份命，你要是跟它有缘，你不挖，它也会跳到你面前。要是没那份命啊！就是摆在你面前，你也看不到。”这是很迷信的说法，大山里的人都信命，说这一辈子能有多少钱财，都是命里带来的，当然这也都是些老古董的想法，年轻人没几个人信的。

    看到几个年轻人吃瘪，拄着拐杆的老头在一旁笑呵呵的发表见解，虽然思想封建兼迷信，但几个年轻人想要抬杆也做不到。

    首先，谁手里也没有炸药，其次，几人也不是真的相信里面会有什么金蛤蟆，肯挖的也不过是闲得没事做，再者也对这蛙鸣声有些好奇，仅此而已。

    大家哈哈一笑，准备就此收手不干了。

    “你们听，里边好像有动静？”就在这时，一起挖的周兴，突然皱起了眉头说道，本来大家都拿这事当个乐子玩的，此时听说有动静，大家都吃了一惊，同时停下手中动作，仔细的倾听。

    这一听，几个人的脸色同时的沉了下来，连嘲笑几人的老头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里面有呼吸声，什么东西在泉眼里。“这时周兴又补充了一句，其时他不说，大家也都听到了。

    “你们几个兔崽子，莫不是惊动了山神爷爷？”老者一直旁观看热闹，此时听到周兴的话，却是有些后怕了，低骂了一声。

    “哪有山神爷爷，我还是山神老爷呢！”孟耀山蹲在泉眼前边，捥起袖子，伸手就向泉眼里面摸去。他这么做，确实是有些鲁莽了，但他当时只是想：“这泉眼几乎是封闭的，里面怎么可能有活的东西？还有呼吸声，有呼吸声，那得是多大的东西？这么个小泉眼，怎么可能存在太大的东西？”

    “摸到什么了？”周兴有些担忧的问，大家也都盯着他看着。

    “啥都没有。”摸了一会儿，孟耀山的手感觉到里面都是光滑的石臂，洞口也没扩大多少，自己也放了些心，又确认所有的地方都摸到了，才认真的回答道。

    “嗯，不对，这里面好像有点啊呀！”孟耀山猛的大叫一声。

    几个人都吓得了一跳，但看他脸上挂着笑意才明白，他是故意吓唬人的。

    虚惊一场，孟耀山抽出手，肘都露出来了，猛然间，他的脸色变了，只是一刹那的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都撞向了山岩，紧紧的贴在洞口上。

    “快快拉我有东西缠在我手腕上了，啊”若不是洞口太小，他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拉进去了。

    周兴等人手忙脚乱的抓住他的左手臂，几个人一起用力，硬是没把他的手臂拉出来丝毫，几个人都慌了，孟耀山更是吓得都哭了。

    老者双膝着地，对着泉眼就磕头：“山神爷爷啊，孩子们无知胡闹，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啊！“他的话音一落，拉住孟耀山的几个人就摔在一边，老者开始还庆幸，可是借着火光一看，当场就吓晕过去了。

    孟耀山成了血人，一条右手臂，硬生生的被撕下去了，几个人忙着给他止血，两人抬着孟耀山就往家里跑，有两人扶起了老者，再一人去找赤脚医生。

    泉眼前面暂时宁静了，只有泉眼里还在汩汩的往外流着血水，不时的传出几声蛙鸣。

    孟耀山残废了，但在赤脚医生的精心治疗下，一条小命倒是保住了。

    次日凌晨，天刚刚蒙蒙亮，老者就组织了一群人，带了供品、香烛，摆到了泉眼前面，给山神爷爷赔礼。

    这时，从路边走过来一头黑色的毛驴，驴背上驮着一个青年，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带一顶小礼帽，穿着一身中山装，慢悠悠的往这边走。

    当看到被破坏的山泉，和泉眼前跪着的这一群人时，青年的脸色变了，翻身下驴，几步就走到了泉眼前面。

    “小武，赶紧跪下，给山神爷爷磕头，别冲撞了山神爷爷。”一见面，老者就喝斥来人。

    这青年人看到泉眼只有手臂粗细，就长出了口气，似是不是再那么担心了。眼盯着溪边淡淡的血迹，连说了几声：“还好，还好”

    “小武，你瞎叨叨啥，昨晚小山子把手臂都断在里面了，要不是抢救得极时，小命都没了。“老者训斥他，仍是恭恭敬敬的给泉眼磕头。

    “该，谁让他手欠，幸好这里面挖不动，要不然，咱们这条沟一个人也别想活命。“青年说完这番话，转身牵着毛驴，谁也不理的回家去了。

    奶奶和我说，这个青年就是我的爷爷孟耀武，按辈份是耀山的堂哥，当天晚我爷爷就让奶奶做了几个糯米团子。

    爷爷吃了两个，又拿了两个团子，在上面淋上了香油，还有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奶奶只说那味道有点怪，呛鼻子，具体是啥，她也不知道。

    半夜的时候，爷爷拿着他加工好的团子，偷偷的溜出去，本来奶奶悄悄的跟着，可是那时候，女人都习惯裹小脚，不然就嫁不出去。奶奶虽然赶上了解放，可是脚也被裹残了一半，没几步就被爷爷发现了，又把她给送回来了，爷爷跟奶奶说：“你在家里等我，等一会儿，我送你一件礼物，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不送你了。“

    奶奶知道爷爷的脾气，不敢犟着来，只好在家里等着。

    大概到半夜一两点的样子，突然间响起一声巨大的鸣哇，震得窗户一阵轰鸣，村子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家家都亮起了灯火。

    而这个时候，爷爷却回来了，全身是水，很疲惫的样子，他将一枚瓜子金放到奶奶的手里，就倒在炕上睡了过去。

    后来，奶奶把这枚瓜子金做成了金牙，直到现在还带着，奶奶问过爷爷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爷爷笑着和她说：“我这叫圈葫芦，那个泉眼里有个蛤蟆王，体型太大出不来，我把它圈住放了，它为了报答我，就送给我这枚瓜子金，估计以后那水泉就要枯竭了。本来我是想让那水泉造福咱这个山沟，方便大家饮水，谁知道耀山这不开眼的，把这泉眼给挖开了。“

    奶奶又问：“啥叫圈葫芦？“

    爷爷填了一烟锅汗烟，点燃了，说：“你知道这千年人参满山跑，不好抓吧！”见奶奶点头，爷爷继续道：“这圈葫芦是行内话，行外的人就管它叫憋宝，其实意思都一样。圈葫芦，你知道这葫芦的形状吧？下面是个大肚子，上面一个小肚子，再上面就是葫芦嘴了。”爷爷边说给奶奶，边比划。

    奶奶笑骂了他一句：“我哪年不种葫芦，还用你跟我说啊？当我跟你一样，拿着没去皮的核桃当山梨咬？”爷爷长年在外跑，庄稼地里的事，几乎一无所知，这种地摘果子的事，都是奶奶找人张罗着弄，有那么一次，奶奶将刚打回来的青皮核桃装在筐里背回家，正赶上爷爷回来。

    爷爷常走远路，当时正口渴，见到奶奶背着的没去皮的核桃，拣了一个大的，张嘴就咬了一口，那结果可想而知。

    “什么梨，这么涩？”只这一句话，就涩得嘴都张不开，眼泪直往下掉。

    当时奶奶差点没笑得岔过气去。

    爷爷连忙岔开话题，接着说道：“我们圈葫芦呢，就是先将这宝贝位置找好，在它周围布下埋伏，不让它出这个圈，然后再逐步将这个圈缩小，把这宝贝给赶到葫芦嘴，那这件宝贝就到手了。外行人不知道这行内的事，看我们这么做就说是憋宝，其实也对。”

    “这天地生成的宝贝都是有主的，长成了，顺其自然就会落到他主人的手里，什么怪事也不会发生。但我们圈葫芦就不样了，那是夺天地造化，抢别人的机缘，是逆天行事，说好听点是惩罚，说不好听了，就是遭天谴，各种稀奇古怪、诡异离奇的事都会接踵而来，这就叫报应。”

    “知道要遭报应，你还干这行？”奶奶很不解，骂他道。

    爷爷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似是要把那袋烟，一口气抽完。

    良久才从他的嘴里吐出烟雾。

    当时爷爷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这就是宿命啊！”

    奶奶再往细问，爷爷却闭口不谈了，至于这枚瓜子金为啥会传出蛙鸣声，爷爷没说，所以也没人知道。至于最后的解释，奶奶没听出来，我却总感觉，爷爷只是让奶奶做了一个传话的人，根本就不像是说给她听的，倒像是让她说给另一个人听的一样，至于爷爷究竟是想说给谁听？

    那这个谜底也只有问爷爷。

    只是，在之后的几年里，爷爷就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突兀的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奶奶说爷爷失踪前的那段时间，家里总是发生一些怪事，半夜里有什么东西挠门，抓得咯吱咯吱，爷爷也不让去看。后来爷爷失踪，家里发现了一大堆红毛，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脱落的，有人说是野人，野人把爷爷抓走了，但我们这块山虽多，可从来没听说谁见过野人。

    那时不光是左邻右舍的，几乎把全村的人都惊动了，找了十来天，也没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后来就不了了知了。

    我爸排行老四，那时我爸还没娶我妈，在我爸后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近四十年过去，我最小的姑姑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到现在，奶奶守了半辈子活寡，把闺女们找了婆家，给儿子娶了媳妇，子孙满堂，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只是她一直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她活着的时候，能够再看到爷爷一眼，只是如今她已经越来越年迈，这个愿望，怕是真的难以实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