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黄昏.北方,某小镇.
风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纵情的刮着.它似乎要把这天和地一并的连根掀起.
风里夹杂着漫天的黄沙,无情的击打在每一个妄想阻止它前进的物体身上.漫天的风沙好像把孤寂的残阳包裹在厚重无边的纱帐里.
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彪悍如牛的壮汉也要蜷曲着身子,艰难的迈出如灌了铅的双腿,缓慢的一步步向前挪动着——似乎每走一步,都是在和自己的意志做最大的抗争.
牛二干脆把酒楼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因为这是这间木质的建筑物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场风沙.他似乎感觉到房子的顶棚随时都有弃他而去的意向.这样的天气,大街上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两边的店铺也几乎全都打烊了.
“他nn的,这样的鬼天气连俺牛二都受不了,看来不会再有客人了.”.他的嘴里喃喃的咒骂着.牛二恐怕是最后一个要关门的人了.
他刚刚把手放在门上,眼的余光不经意的往外一扫,却被眼前所见得一切惊愕的像被钉在了那里,半点动弹不得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在最顶风的角度里,大街上却出现了一个昂首走着的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在越来越大的风沙里,他竟然走的那样的轻松.不,他好象只是在散步一般——身子笔直,头颅高昂,两臂舒展,步率轻盈.……
更重要的还是很快——牛二把手放在门上时,他还在百米之外,但门刚刚关上一半时,他已赫然站在了牛二的面前,距离不会超过一米.
牛二抬头看了来人一眼,再一次被惊呆了——来人顶多十七八岁.透过来人随风轻舞的乌黑飘逸的长发,他看到了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好看的一张男人的脸.
特别是那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里的明眸,竟是那样的黑亮、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深邃...而从中自然散发出来的眼神却又是如此的无邪、如此的善良、如此的亲切……让人不自觉的有一种温暖、舒服、祥和、沉醉的感觉.此时,牛二感到击打在脸上的风沙,就像少女温柔的轻抚一样的舒坦……
那少年突然开口道:“我饿了.”虽然只有三个字的声音,却如一样的动听.浑厚且富有磁性.
牛二本想说“我要打烊了.“但是出口的却是一句:客官里面请……”
牛二用抹布狠狠的擦着桌子上厚厚的一层沙土.既然人家进的了店来,就要热情的招待.‘顾客是上帝‘的道理牛二还是懂得的.
“客官,您想喝点什么俺们这有上等的女儿红、竹叶青,甘美醇静;还有陈年的二锅头、火烧子,浓烈爽口……”牛二热情的介绍着.
“我想喝碗白开水.”,年轻人抬起了头,认真的说着.牛二闻言,抹布差点没掉在地上.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进了沙子.
“那,那您想吃点什么呢俺们这里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鸡鸭鱼牛羊肉还是应有尽有,甚至还可以为您现宰两只山珍尝尝.”牛二不免一边有些得意的啰嗦着,一边在添着茶水.
“我想吃碗阳春面.”年轻人愉快的说着,像是在吃一道天底下最可口的饭菜.
‘哗啦‘,牛二手里的茶碗应声掉在了桌子上.年轻人一边轻轻的说了声:“小心点”,一边已然已经把茶壶拿到了自己得手里.
牛二赶忙陪了个不是.却又不得不再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很疼,看来是没听错.
他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这个年轻人,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说笑的端倪.……可是,他失望了,年轻人俊美的五官,每一处都充满着诚意.牛二只有离开去做了.
“店家,请等一下.”突然那年轻人开口了.
牛二充满期待的小跑了回来,眯着眼睛灿烂的问道:“客官还想吃些什么”
“不,我是说,给我做两大碗的阳春面.”年轻人诚恳的说道.牛二突然觉得有些眩晕……
年轻人吃的很慢,但却很香.牛二不禁开始打量一下这个人的穿着,心里暗暗思忖:‘这么俊美的少年总不会是个叫花子吧不会没钱吧’可是又不像——年轻人一袭得体的白袍,虽然不是很名贵的布料制成的,却是极其的整洁.更重要的是他的神态和举止,极度的文雅和潇洒.这绝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所能做到的.
“店家……”年轻人的唤声把牛二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牛二慌忙问道.
“我想打听个地方,该怎么走”年轻人慢慢的说着.
“客官您要问哪里”牛二殷勤得接道.
“常山”年轻人看来说话很简练.
“哦,常山么您只要顺着这条官道一直往南走,三两天便会到了.”
牛二回答完,突然觉得像常山府这样的大地方,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于是,又好奇的问了声:“客官从哪里来呀”
“塞外,长白山.”年轻人答道.
“奥,那去常山做什么呢”牛二本是随便的问出了口,突然倒觉得有点不礼貌了.
“那是我的家.”年轻人极其认真的答道.牛二差一点摔在了地上......
见到牛二的表情,年轻人不禁微微一笑.牛二敢断定这是他平生所见到的最灿烂、最真诚、最完美的笑容.
年轻人微笑着,慢慢的说道:“我说的是真话.家乡的路,我真的记不得了……”说到这里,年轻人的笑容消失了.只见他缓缓的把目光移到了远方,明媚的双眸似乎被一层淡淡的薄雾覆盖了.
“我离开家已经十五年了.那一年我才三岁.‘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却又不太熟悉的名词而已……”.年轻人轻轻的叙述着,看不出他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只是双眸里的那层薄雾越发的凝重了.
牛二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焦急的想要知道那年轻人究竟还要说些什么来……
可是,年轻人的眼神忽的又恢复了光芒.阳光的明媚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只见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缓缓的站起了身来.嘴角边又泛起了迷人的微笑.
“店家,你做的阳春面非常好吃.谢谢!”随着话音,一片黄灿灿的金叶子放在了桌子上.牛二一时间被这片夺目的金光炫得有些发晕.
待他发觉这片赤金叶子足够可以吃他做的一辈子的面时,年轻人已经昂然行走在门外的风沙中了.牛二赶忙追到门边,大声喊道:“客官,还要找您银子.”
年轻人闻声,慢慢的转回了头,真切的回答道:“今天这样的天气,我知道生意不会很好.你本来是要早关门的.只是我来了.所以,剩余的钱,算做我对你的感激.”年轻人虽然说的很慢、很轻,但是,真诚的让人无法拒绝.
牛二看了看日渐西坠的残阳,又不禁发自肺腑的关切道:“客官,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小店迁就一宿,明天再赶路也不迟啊”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
又是一个黄昏.赤红的金乌把大地染成了血样的颜色.却没有一丝的风.路边的柳枝无力的任意低垂着.树下的杂草慵懒得相互依偎在一起……
在路边一处杂草环围的地方,竖立着一块孩童般大小的界碑.破败残缺的碑面上依稀可以分辨出两个镌刻的大字---‘常山‘.
在这条如铺着红毯的官道上,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人正由北向南的的走着.他的眼神深邃而清澈,嘴角微微的上翘.给人一种既无比纯诚又天然高贵的气质.他行走的步伐不快不慢,姿态极其的优美和潇洒.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块界碑上.明亮的双眸产生了一丝变化---这是一种复杂的感觉---兴奋、激动而又些许的害怕和失落——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声音:“赵云,十五年前你被父亲送到我这学艺.现在,我可以教你的,都教给你了.你下山吧...你的家在常山赵家庄.”
年轻人,不,赵云终于踏在了故乡的土地上.此时的他百感交集.……这也许就是‘近乡情更切‘吧.
……
血一样的夕阳。血一样的天地。血一样的长路上。没有一丝的风……
当赵云把目光从界碑上移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迎面袭来一阵寒意.
在他前方十丈外,赫然高傲的屹立着一杆枪.锋利的枪刃散发着血一样的光芒.
握枪的右手就像巨大的鹰爪:枯瘦、修长、有力、坚硬...而右手的主人却长的很滑稽:他比八尺长的枪身整整高出一个头去.却瘦的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和一具庞大的骨架.修长的脸,纸一样的白.空洞冷漠的眼神宛如一滩死水.身上的一袭黑袍看来已经是最瘦的尺寸了,穿在他的身上却仍然肥大的可以翩翩起舞.远远看去,这个人就像是穿上衣服的一棵被剥了皮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