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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鸣正在前厅内等得焦急,却见出来的是君黎,有些未敢便信,冲上来一把便抓住了他道:“你们还好吧?秋葵她……她……她人呢?”
君黎听他声音微微发颤,暗道他还真是为秋葵而来,便道:“她没事,放心好了。反是你这两天怎样?”
沈凤鸣没答,打量君黎满衣的血迹,见他神色并不沉重,也有些将信将疑:“你怎么伤成这样?朱雀让你来的?他自己怎不来?”
“是我说想见你,他便让我来了。”君黎道。“因为……我和秋葵恐怕还要在此暂留一下,我想找你帮个忙,先带个口信给刺刺,省得她担惊受怕。”
沈凤鸣拧眉,“暂留?道士,你们……真的没事?不是朱雀要挟你这般说的吧?”
君黎摇头。“你别想太多,总之——他没为难我们,真的不必担心,隔两日,你便知端的。”
沈凤鸣始稍稍安下心来,道:“要带什么话,你说。”
“你便告诉刺刺,我和秋葵一切都好,叫她一切以自己为要,不要轻举妄动。程公子目下也是安全,我一有机会便会尽力救他脱困,让她什么都不必担心。”
“咦,你已见过程平了?”
“还没有,但听朱雀说起,应该没事,你便这样告诉刺刺就是。对了,刺刺如今应该和夏家的人在一起,你若能找到夏琝,应该能见到她。”
沈凤鸣点头,停了一下,才道:“我前两日也见到程平了,只是没机会来找你,刚刚才得了自由,还赶着去给你们打点了下离开此地之事,谁料回过头却听恭王府的人说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啊……能别这么吓我么?”
君黎知道他始终对自己和秋葵的事情上心,心下不无感激,道:“沈兄,我知道你这段时日已为我们得罪不少人。便这次给刺刺口信之后,你就什么都不必管了,否则,再为了我们惹到什么麻烦,我……真要过意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凤鸣道。“我只是觉得朱雀这人恐没善心,你们现在没事是万幸,但留在这里毕竟危险,有机会还是尽速离开。”
“你只放心就好,我们会小心应付。”
“但……”
你觉得我会拿秋葵的周全开玩笑么?君黎道。这事情你真的别管了。
沈凤鸣听他这般说,才道,好,只要回头别让我见着湘夫人有甚闪失,否则……
晓得你关心湘夫人。君黎取笑他。先替她谢你了。
沈凤鸣竟是一语塞。自来只有他拿“湘君”“湘夫人”的说辞来闲话君黎,谁可料这道士竟也偶会这样反击一次。这倒令他顿觉不舒服起来,一挥手,道,你们没事,那我就走了。
君黎点一点头,便送沈凤鸣去厅口,行走间忽觉沈凤鸣动作似有迟缓异样。
你……还好吧?君黎犹犹豫豫地道。看你……也像受了伤?
没有。沈凤鸣只道。你们自己小心。
君黎终归觉得有些不对,回到里头,见过了朱雀,听他仍是与秋葵说着话,想了想还是上前道,师父,我想问件事。
朱雀似乎早有所料,抬眼看他道,若是关于沈凤鸣——没错,他这两日是被我关在地牢里。
我是想问——你是否有对他用刑?
用刑又如何。
果然有!君黎不忿道。我就见着他有些不对劲。
朱雀不以为意道,他窥视太上皇,原是死罪,我不过罚了监禁杖责,还不算手下留情?要怪便只怪他不识好歹,始终不肯说那日真正偷窥的人是谁,我不得已,另加了一点小刑罢了。
你……一点小刑?君黎忍不住道。这分明就是想私刑逼供,还竟有理了!
朱雀未怒,却反呵呵笑起来,道,怎么,你不服气?也不过皮肉之伤,他既然还敢再找上门来,足证这点小痛根本没让他长记性。
但你……
君黎还想说什么,却也知与朱雀没什么道理好讲,不无气馁地住了口。无论如何,朱雀肯将沈凤鸣好好地放出去总还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朱雀却看向秋葵,笑道,不过,若我早知沈凤鸣是替我女儿隐瞒的,当时倒该留点情面——是吧?
秋葵低开头,不发一言。纵然心中仍有万种不屑,要她当下再说沈凤鸣坏话,好像也难以说得出来。
君黎听着朱雀对秋葵取笑得亲昵,心里却仍恍惚有些不安。那一个分明可以拆穿一切的信封就放在案上,自己也想了许多圆谎的借口,可是朱雀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便这样口口声声地叫秋葵作女儿了?若他质疑一句,倒还有消除他疑虑,也消除自己担心的可能;可是他不问,这一个谎言,便始终悬在空中,如随时要落下的利剑。
今日的这一切,他是真的便这样相信了吗?
晚膳之后,君黎被朱雀令了跟着,才得以出了府邸大门。
方一出门,已见一名太监迎上,道,朱大人,皇上已在福宁殿恭候多时了。
君黎心中暗暗纳罕,心道皇帝要见朱雀,这太监竟在门口候着等着?莫非朱雀的架子,竟比当朝天子还大?转念一想,方才夏铮、沈凤鸣还不是先后都进来了,想必在外等着也是得了皇上吩咐的——这该算是特别的照顾还是纵容,还是——传说中的——畏惧?
朱雀只是嗯了一声。那太监一礼,便自回去了。朱雀的脚步仍是不紧不慢,沿路反先去了恭王府附近。君黎已见一路秩序井然,想来毕竟内城里都是经过训练的守卫,下午的混乱没持续太久,早已重归平静。
朱雀见并无异样,才转头道,走吧。
福宁殿是皇帝寝宫,一应太监见朱雀带着这陌生的年轻道士前来,都不免心生些惴惴,偏朱雀面色冷冷,任谁也不敢多发半句言语。
时任天子乃是后世称作宋孝宗的赵昚。听通报说朱雀已至,忙迎上前来。朱雀在赵昚面前似乎还留些情面,欲要行礼,反被赵昚一拦道,不必多礼了,朱大人,朕下午听闻有刺客闯入你府中,后又听闻人你已处置了,如今情形若何?
君黎偷眼瞧他,只见他面上倒好像真是关心的表情不假,心下不由称奇。
只听朱雀却淡然道,皇上问的若是那“刺客”若何,他现在人便站在皇上面前。
他说着,侧开身,偏偏将君黎让出来。君黎吓了一跳,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哪敢抬半分头。
赵昚也是大惊,后退数步,才仔细看到君黎。
朱……朱大人,你……这是何意?他不无惊慌,指着君黎问道。
朱雀才一笑,道,皇上莫惊。皇上一贯明辨是非,也该晓得,并非旁人说是刺客,他就真是刺客。
赵昚才稍稍定下神来,抚胸道,朱大人,朕见你一下午都未来报,还深感担忧,你如今一来,竟是来惊吓于朕。
朱雀微微躬身道,朱雀知罪,皇上莫怪。
君黎听他说着知罪,但却显然也没知罪的样子。赵昚却也无怪罪之态,看来又不像畏惧。
只听朱雀又道,下午的事情不过是有人小题大作,皇上不必忧心。这道士与我略有渊源,目下我打算留在府里,今日带他来,也是想让皇上认识一下。宫中既大,太上皇那里又时有召唤,朱雀顾不上的时候,或许有些事便要他来应答,所以他日后与皇上恐还有见面的机会。另有一层关系,便是他与平公子算是好友。平公子初到宫中,不免有些无所适从,我想,留他作陪,恐怕会好些——这也要请皇上恩准了。
哦,难得听朱大人这般推举过谁——朕岂有不准的道理。赵昚说着踱步到君黎面前,道,倒要结识一下,道长如何称呼,师门何处?
君黎有些紧张,垂首躬身道,贫道君黎,师从……
他说着,看了朱雀一眼,后者呵呵一笑,道,皇上这话问得巧,君黎虽是道家身份,但如今是我的弟子,皇上尽可信任。
哦,既是朱大人的弟子,定必亦是高手了。赵昚便道。好,好,那一切但凭朱大人作主便是。
朱雀笑道,皇上既然说了这话,我也便放心了。
君黎再偷眼瞧二人。这与他想象的实在不同。朱雀这张青黑的脸,恐怕任谁看到都会害怕,可是赵昚却不,反似乎是发自内心地信任于他。
朱雀既然有天子撑腰——难怪在这内城之中,谁都不放在眼里了。何止是内城。现今天下武林原就没几人能与他差相抗衡,青龙教主就算武功盖世,可是朱雀现今之势,要灭去一个青龙教报昔日之仇,看来真的一点不难。
可他偏偏只带走了一个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