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初夏,即使下过一场雨,也还有些热。
紫花巷的青石板路显得油漉漉,巷底一户人家的小院里,一年轻书生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两月前,赵平安在办公时里抽空午睡,哪想到一梦醒来,就身在这北宋常州城里了。
思维是自己的,不过当时印象最深刻的是手小了一圈。
前后多次注视着大水缸里的倒影,往日的自己不复存在,怎么看都是个称得上漂亮的古代小书生,约莫十八,瘦弱是瘦弱,唯一看得顺眼的地方是“他”眉毛秀气,眼睛清亮,有种讨人喜欢的灵气。
当时赵平安急了,满脑子带着屋里的瓷器和字画反穿回去的想法,直至所有的希望破灭。
能否回去已不是重点。
经历了极度不适的初期,既然没崩溃掉,那就得回到生存要务上来。
现在赵平安每时每刻都逼着自己静下来观察,尽量适应这陌生又懒散悠闲的北宋时光。
河边是不敢再去了,古代的城外和想的不同,总是充满了各种危险,也捡不到什么好东西。
上次被一只半大野狗追着咬,打是打不过,跳河逃命前,还是被它在脚上咬了一口。
导致那几天里的世界像是很苍凉,始终不确定会不会死于狂犬病。
最近一月没为了找传送门和随穿越的道具而乱跑了,主要就是在院子里,给邻家小姑娘讲讲故事。
这挺好的,除了搞好邻里关系,还可以从小姑娘嘴巴里适应口音,听到许多这时代的事。
米是真没有了。
但屋头却放着一坛非常好的酒,是前天刘都头送的。
前阵子刘都头面临县衙的基础素质考核,看他为《韩信点兵》之类的问题而挠破头皮,赵平安也就多句嘴,给他讲解并补习了一下。现在那位刑侦大队长的考核圆满过了。
收获一坛酒没啥用,却也算是赵平安逐步开始融入这时代了。
这身体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父母留下了这个小院,有举人的身份,不用服役不用上税,所以尽管今日的晚饭还没着落,但似乎也不算贫困?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如果你打算停止搞鬼,那咱们就这样吧。”
赵平安对天空说完,便于院子的躺椅上午睡。
正巧梦见被城东的徐婆娘打赏了个炊饼,抱着猛吃的时候,觉得鼻子痒。
醒来瞧瞧,是那前个月刚满五岁的小姑娘,她在旁边用羽毛使坏。
“平安哥哥又睡过时辰啦,不知今日可还有故事听呢?”
这北宋书生的身体也叫赵平安。
从穿到这里起,这小姑娘就爱来听故事。只要是故事她都爱听,不过比较起来最爱《白娘子》和《赵子龙》。
此小姑娘偶尔是有耐心和良心的,有次赵平安午睡时下起小雨,她就跑回去拿来一把花油伞,乖乖在旁边撑着,赵平安故意睡了很久,她就撑了很久。
后来小姑娘说“生怕平安哥哥睡不够脑子不清晰,讲的故事不好”。
说的也算事实。
有次没睡够,不高兴之下就讲了个比较虐的故事,小姑娘听后哇的一声哭起来。
那次撑伞后她说“伞送给平安哥哥啦”,赵平安本着平凡心收了礼物,但有次撑着出门,巷口遇一小娘子,乃是她小姨妈。
记得那时小姨妈诧异的看一眼花雨伞,脸红的掩面而去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赵平安坐起来舒展个懒腰。
小姑娘好奇的问:“平安哥哥老戴个面具在这躺平晒太阳,是不是为了和故事里的那个包龙心一样,只晒个传说中的‘青天印记’在额头,而不像变成黑炭?”
赵平安取下面具道:“你悟性还可以。”
小姑娘又追问道:“今日还讲故事给宝儿听的对吧?”
“小铃铛,今日你想听什么。”
赵平安发现这货的鼻涕流出来了,便拿起挂她肩膀上的手绢给她擦擦。
小铃铛是赵平安给她取的绰号,皆因她脖子上总拴着个铃,到哪都会响。
取得相当没水平不假,然而赵平安毕竟是这巷子里小有名气的读书人,给人赐号在这时代太正常,现在好像她的家人也跟着叫她小铃铛了。
小铃铛道:“现在追听的故事七八个啦,每个故事老是讲到关键时就停更,弄的宝儿都不知道要听什么了。”
但凡拿不定主意时她都选白娘子。
于是,赵平安在脑袋里整理了一下关于白娘子的残缺剧本……
听完故事,小铃铛就被她娘喊回去吃饭了。赵平安则继续在院子里饿着肚子。
没多久院门又被推开,两个带刀汉子走了进来,身穿衙门差人的服饰。
他们手扶在腰刀柄上,分开顺着小院走动着观察,最终绕回来站定,盯着赵平安。
赵平安记得,往日在街市上看到的吃梨不给钱的差人里,三次有两次是他们。
一个差人大声道:“我说赵平安,你整日里装神弄鬼,戴个面具躺这里,意图何在?”
另一差人轻拉他一下,凑近低声道:“注意言辞,毕竟不是来拿人。”
“都说你聪明,猜猜看,此番我兄弟来此为的什么?”
那暴躁的差人这才调整了一下语气。
赵平安想了想道:“该是刘都头找我。”
“咦……”
两人对视一眼,很是诧异。
赵平安道:“这小院少有人来,我也没什么熟友,根据两位提及‘都说你聪明’,又会把我三人联系在这地方的,只有刘都头。”
脾气大的那人道:“为何不能是来拿人?”
赵平安道:“也存在这种可能,不过以两位平日在街市的行为作风而言,若来拿我,早一条绳索勒翻于地,哪会说这许多话。”
两人又楞了楞,觉得这小子貌似有点神奇了,难怪刘都头指名要找他。
“走吧。”
不等二人催,赵平安率先走出院门,“刘头找我通常是自己来,此番却让你们来找,应该是有上司在,他不方便走开。他是本县负责刑案的都头,上司是知县和县尉,若这二位相公之一在现场,那就一定是大案,这次该是死人了对吧?”
“?”
后面的两差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脾气大的那人低声道:“说这家伙戴面具装神弄鬼是假,瞅着像是他真能通鬼神?”
另外那差人摇头道:“鬼神之说实属骗人,但刘头说这家伙聪明不呆板,专门让来找他,想必真有些门道。”
有个诡异的感觉是,和此二人一起很丢人。
只见街坊小贩们都刻意放低了说话声,偏开目光或低下头,故意不想被这两差人注意到。
忽听脾气大的那差人喝道:“王二麻子,果然是你,卖梨归卖梨,但你见我兄弟居然敢不打招呼还低着头,肯定有什么隐瞒,快些招来!”
“吆,是范家大郎二郎来了,我就瞧着怎么如此眼熟,整了半天真是两位大爷,不忙走,过来吃两个梨解暑。”
王二麻子慌忙拿了两个梨跑来孝敬,然后一个劲道歉。
赵平安只得站远了些,以肢体语言表示和此二人不怎么熟。
没甩袖而去的原因是米吃光了。
这身体真的干不动体力活,舞文弄墨也不怎么会。难得有这机会被人想起来利用下,至少今晚是有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