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山阳村,晴空碧水,万物生长。
陈时坐在老桃树上,嘴里叼着嫩绿的草杆,听着不远处山阳书院的朗朗书声,舒服惬意。
真是岁月静好啊,陈时感叹,他伸出小手,看着金色的阳光从指缝中泄下,遥想自己穿越后两世为人,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漫上心头。
“啪”一个小石子飞来,打断了陈时的回忆。
原来又是书院的娃娃们扔过来的,他们下学发现了窝在树上的陈时。
“山长,山长,那草包又在树上偷听您讲课。”
一个娃娃一边嚷嚷着跑去告状,领头的谢怀德则操着手一眼挑衅的看着陈时。
其实,说陈时偷听,着实冤枉他了。
九州大陆崇文,但历史传承却不似蓝星,陈时若真有心当个文抄公,把上辈子所学抖落个一二三,挣个大儒位一点问题都没有,努努力成就亚圣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对于山阳书院那一套,陈时自然是瞧不上的,他喜欢来书院旁的老桃树上发呆,只是觉得老桃树像极了他前世种在院子里的那颗桃树而已。
除此之外,陈时的爷爷陈松年也不让陈时去山阳书院读书,他老说书院教的那一套迂腐酸臭,男子汉大丈夫是万万不能学的。
于是乎,陈时不上学又天天猫在老桃树上的举动,被山阳书院的学生们当成了窃取知识的可耻行为,被一致视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两世为人的陈时自然不会跟一群娃娃计较,他撇撇嘴,呲溜滑下老桃树,拍了拍的灰尘,转身回家。
六月头,孩儿脸,说变就变。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气顷刻间乌云翻涌,狂风大作,陈时不得不加快脚步回家。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愈发暗沉,狂风扬起砂石,吹得归家的人睁不开眼睛。
此刻的陈时还不知道,乌云已经在他的头顶聚成一个漩涡,旋涡之内一道道闪电忽隐忽现。
明明是中午时分,天色却漆黑如墨。
乌云把天空压的越来越低,一场灭顶之灾正在酝酿,等待陈时的将是难逃的劫数。
“呲啦”
白色的闪电如银蛇般爆闪而过,隆隆的雷声好似行进的战车由远及近,豆大的雨点像子弹般落下,砸的小小少年肉疼。
密集的雨点逐渐掩盖了世间万物,闪电短暂破开黑暗,天地间雨雾弥漫,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世间万事万物仿佛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陈时和这骇人的暴风雨。
陈时终于慌了,饶是阅历如他,也没见过如此阵仗,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无助而弱小,他只想回家。
不远处的茅屋里,陈松年满脸担忧的看着雨中的陈时,满脸凝重,一言不发。
陈松年不是不想帮忙,天雷当前,他也无能为力,一切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注定了,天意不可违。
为今之计,只有等待,只有祈愿雨中的陈时能安然渡劫,曾经叱咤风云的陈松年,如同十二年那个雨夜一样再次心生无力感。
“轰隆”
泼天的雨幕之中,一道碗口粗的惊雷夹杂着雨点在陈时的面前爆开,气浪震得陈时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直响。陈时不知道恐怖如斯的天雷,他还要经历两道。
“轰隆”
第一道惊雷刚过,手无寸铁的陈时还没反应过来,又一道惊雷劈面而来。
第二道天雷的威力比第一道更甚,陈时被劈得双耳失聪,只觉得浑身酸麻刺痛烧,全身上下没一块肌肉是舒服的。湿透的粗布衣服紧贴皮肤,雨水的凉意穿胸刺骨。
陈时哪受过此等折难,双脚渐渐无法支撑,瘦小的身子瘫倒在雨水泥淖里。
瓢泼大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雨水渐渐的在陈时周身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轰隆”
就在陈时准备挣扎着站起来时,积蓄了毁天灭世般威力的第三道惊雷从天而降,直劈陈时天灵盖。
天雷精准落下,少年浑身一软应声倒下,彻底失去知觉。
此时,雷声渐歇,乌云却不曾散去,肆虐的大雨狠狠浇在陈时身上,在一动不动的少年身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茅屋里,陈松年将雨中的一切尽收眼底,心急如焚。
他知道三道天雷落下,陈时的劫数就已度过一大半,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但陈时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陈松年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泥水之中的少年身上,生怕错过一丝动静,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瘫倒在泥水之中的少年仿佛故去了般,毫无生机。
陈松年望着漫天雨雾,脑海里闪过这些年含饴弄孙的浮光掠影。
虽然心有芥蒂,但过去这十二年确实是他近两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快乐时光,也多亏了陈时这小子的陪伴,让陈松年的丧子之痛没那么痛彻心扉。
想到这,陈松年威严了一辈子的双眼渐渐湿润,他咬紧牙关,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只见陈松年从茅屋内翻出一支小拇指粗的金漆线香,金黄的香杆上用朱砂点缀着北斗七星。
如果此时有修士路过,就一定会惊叹陈松年手中的逆天之物,因为那金漆线香正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十二品七星续命香。
陈松年双手捧香,对着东方虔诚三拜,然后将线香插入香炉,咬破中指,双手凌空结印。
随着陈松年一滴精血溢出,香炉之中的十二品七星续命香无火而燃,如芝兰似金桂的香味随着袅袅烟雾充盈了整个茅屋。
陈松年默念陈时的名字,十二品七星续命香的烟雾如同有生命一般直奔雨中的陈时而去。
不一会,青色的烟雾便将陈时缠成了一个青色的烟球。
烟球之中七股星芒显现,陈时渐渐衰弱的脉搏终于又开始有力的跳动起来,只是陈时依就没有苏醒,此刻的他正天人交战,两世记忆揉成一锅浆糊。
“小时,别看手机快来吃饭……”
“时儿,快醒醒……”
“陈时,你小子是不是喜欢杨雨薇……”
“草包,又来偷听夫子讲课……”
无数声音在陈时耳边呢喃,吵得他脑仁疼,陈时甚至了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自己要做什么。
雨还在下,雨滴却无法穿透包裹陈时的青色烟雾。
十二品七星续命香一寸一寸的燃烧着,眼看香体即将燃尽,烟雾之中的少年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陈松年心脏一阵紧缩,双眼如同燃尽的金香般坠入深渊失去光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时儿,快醒醒……”
沧桑而有力的声音渐渐盖过了其他声音,青烟之中,少年紧闭的双眸眼皮微微抖动,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
就在最后一缕烟雾到达之时,烟雾之中的少年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谁。
我就是我,我就是陈时!
两世为人,独一无二的陈时!
少年猛的睁开一双丹凤眼,刚毅的双眸光华流转,周身缠绕的青烟轰然散去,暴风雨骤然停歇,一道金光刺破乌云照在少年如玉的脸庞上,给瘦小的身影镶上一道金边。
陈时沐浴在暖洋洋的金光之中,瘫软的身体逐渐有了知觉,他双手撑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艰难但坚定的朝家中走去。
看到孙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朝自己走来,悬在陈时头上的利剑终于解除,茅屋内的陈松年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瘫坐在竹椅之上。
虽然,陈松年知道,金香一出,安生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