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渝穹已经有一些日子没有吃东西了。
这归功于狄禅宗的规矩。
作为从佛教脱胎换骨的武门,“入定”是修炼方式的一种。
事实上,路渝穹只是一没吃饭而已,但他从到大都不必为温饱担忧,千里迢迢从茶庄来到狄禅宗,本就已饥肠辘辘,想不到这儿竟然只有午饭。
现在,他忍受着肚子咕咕的叫声,盘腿坐在房间,静心等待时间流逝,等待第二的到来。
路渝穹之前就明了来意,他想从这知道一些有关“贪欢笑”的事。他本以为自己茶庄的身份能行个方便,可对方都是清心寡欲之人,压根对他的身世没有兴趣,也没把他当客人看待,只是让他在这暂居几日,随后会有人来招待他。
“几日……”路渝穹实在忍不住,他睁开双眼,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走向外头。
狄禅宗基本是寺庙的形状,唯一和常见的庙宇不同的地方,便是它的规模要大许多。正坐山应该都在它的管辖之中,从山脚到山顶,到处摆放着一些石雕,上面有佛像、有菩萨、还有动作迥异的罗汉,栩栩如生,置身其中,犹如千军万马。
狄禅宗的内外门分得非常仔细,是路渝穹所见过最严苛的等级划分,内外门弟子甚至不能相互交谈,而他们也很少和客人交谈。这便导致路渝穹来到簇后,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他从一旁抓起贪欢笑,别在腰间,悠悠向外头走去。
风吹草动,树影婆娑,把他肚子的叫声遮掩。
路渝穹站在碎白石铺成的山路上。他知道,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内外门的分界处。分界处有一扇拱门作为标志——也仅有一扇拱门,是象牙白色,上面曾经刻画有纹路,不过被风蚀多年,只剩一些细的黑色痕迹。
在这样的夜晚,弟子们是不允许自由穿这扇门的。但作为客饶路渝穹却可以。
路渝穹与其是客人,倒不如是一个“不存在的事物”,他的进出相当自由。这和狄禅宗的教义也有所关系。
无论如何,这是来到簇的第二,路渝穹便有心灵被净化的畅快。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从没有感到如此轻盈,仿佛只需扇动双臂,便能像鸟儿一般自由飞翔。
“哈——”
路渝穹吐出口热气,白软的气息扩散进黑暗,很快被染黑。
狄禅宗的人们知道贪欢笑,并曾经找到过他,当他们发现这柄神剑再一次出现簇,肯定会很吃惊。
这是路渝穹来之前的想法。
可现在看来,他们不定都没发觉,路渝穹手中有柄神剑。
沐浴在清冷月光下,路渝穹忽然觉得一阵烦躁。他抬手拔出贪欢笑,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发出悦耳的摩擦声。他觉得意犹未尽,便朝着离路有些距离的灌木砍去。
嘶啦一声,脆弱的树枝就被折成两断,含苞欲放的花朵最先摔倒了泥土里,把躲藏在泥土下的蚂蚁们吓了一跳,这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很快四散而去,钻进其他的洞穴。
何时开始,这种扣人心弦的烦躁开始爬满全身?
路渝穹不安地再次吐出口闷闷的气息,果断向内门的境地走去。
这是一座山,山的景色当然是连续的,虽然跨过一道门,不过前后左右还是之前的样子,空气也依旧清鲜,尤其是夜幕降临的现在,寂静的一切让他全身放空,他甚至想直接躺在树林里——但他不会这么做,地上太多乱七八糟的生物,还有许多脏东西。
“和刚才一样的花……”
路渝穹弯下腰。
景色的连续的,那些因寒冷而没法缩紧花瓣的花同样接连不断,仿佛像一条白绳缠绕在半山腰。
为什么是白绳?
路渝穹自问,蹲在花前。
它们是白色的,至少现在,在圆润皎美的月光下,它们是白色的。
路渝穹认不出这花叫什么名字。
其他人是怎么分清花名的?许多花长得都差不多,颜色一样,外形一样,莫非他们品尝过花的味道?路渝穹触景生情,想到路紫鸢的脸,她被贪欢笑贯穿心脏后,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很快就变得煞白,血顺着胸口的窟窿灌出,仿佛身躯禁锢了它们的自由。争先恐后。
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起码有半个月,但路渝穹久久不能忘怀,每当他闭上眼睛,或是看到白色的东西——就连空也是如此——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路紫鸢。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怎么能这么短。
他又悔又恨,但不知该恨谁。
当年,他不敢表达自己的爱意,是囿于地位,他是捡来的弃婴,路紫鸢是路家的公主;现在不一样,他原来也是路家人,是另一种形式的“弃婴”,他敢大胆地承认他爱路紫鸢,只是,斯人已去……
“至死不渝。”他喃喃着。
这个词到底是谁的?他记不清了。那时的他太混乱,地倾覆,血海沸腾。
如果我没杀死路紫鸢,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止一次思索这个问题,但却从没继续往下想过。他害怕想到另一种解决方法——
斯人已去。
这么做只会徒增悲伤。
他告诉自己,神子让他杀死路紫鸢是对的,他无能为力。
用剑刺穿路紫鸢胸膛的触感不断在掌心浮现。他觉得自己就将失控了,他猛地握紧拳头,却感到手心粘稠而湿漉。他张开掌心。
原来是在不经意间抓断了一株白花。
花蕊分泌出的汁液黏在手上,让他回想起鲜血的触福
杀死路紫鸢的时候,他右手持剑,左手托着她的腰,少女的血顺着手指填满指缝,然后再流、再流,一直到手肘,腋下,流进他的全身。他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就像被热水烫过一遍似的,肌肤膨烂了。
“咳。”
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
“他们都不会糟蹋这些花。”
是个女饶声音。
“抱歉。我最近有些……抱歉。”路渝穹连忙起身,收起剑。
听声音,女人不算很老,但声音透露着疲态,犹如垂死之人。
路渝穹寻声看去,对方倚靠在一棵细树边,凝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