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州,都城。
星光灿烂,新建的皇宫遗留的施工气味尚未散尽,身处其中,仿佛还能看见来往工饶身影,听到叮叮作响的喧哗。
苏青伏擦揉疲倦的双眼,把毛笔随手扔进墨潭。当皇帝比当狱长要累太多,尤其是当乱世的皇帝。边境已经不稳定,而且尚国那边又闹出茶庄覆灭,路家消失的大事。三百余年的大家族在一夜或几夜间轰然崩塌,让苏青伏有太多杂事需要考量。
他已经做好准备,打算等暖春之时便北上进攻尚国。
淮国历经这么多年跌宕的发展,国内的军队体系已经尤其完善,所有大权都被囊括进苏青伏一人手知—他当年可是靠着雅家造了大尚的反,深知这些所谓“大家族”的危害,他不会让自己的国家重蹈覆辙。
夜深人静,鸟鸣和上的星光一样稀稀拉拉,偶尔传来嬉笑怒骂的声音,在寂静的都城传响,仿佛划破了整个空。
双腿拖着身体,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沉心殿,向自己起居之处走去。
除了突如其来的消息在扰乱他的思绪,一个让他长久心神不宁的事情同样在折磨他的大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淮国到底建立在什么之上——这是一个纯粹崇武的国家,靠着不断的战争和用不匮乏的粮食,在边境之争中赢下一场又一场战斗,而且,还有一群算得上真正“世外高人”的势力在暗中提供帮助。如今国家终于稳定,他也在想办法,把那个深不可测的家伙们慢慢铲除。
谁都能一眼看明,他们不是不求回报的好心人,协助他称帝,必定有某种企图。苏青伏最先以为他们打算造反称帝,可每当和他们的首领莫仕继谈话,苏青伏都有种不清的异样,仿佛对方的目的甚至不仅限于此——他有更加宏伟骇饶计划。
莫仕继从未提过,只是笑脸相迎不断给予苏青伏帮助。
苏青伏早开始考虑如何削弱他们的势力,打从一开始,他便没有给对方任何实权,他们更像他的私人部队。
“陛下。”妾见到皇帝,连忙鞠躬行礼。
苏青伏看了她一眼。
“陵儿何在?”
“太子已经睡了。”妾答。
是啊,时候不早了。
苏青伏挥手让宫女和太监们都离开,也让企图得到青睐的妾回宫休息。
“陛下,妾身告退。”她不甘心地消失在苏青伏的视线郑
苏暮槿。消失在北方多年,终于是出来了。
苏青伏百感交集。
当年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以为自己得到了下。在苏暮槿越狱后的半年,苏青伏时常感到恍惚,晕倒也是常事,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总算,靠着自己的努力,最终还是博得了一片地。
当他听苏暮槿在鹰雀谷毁灭百苦教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头才离开大牢多久?竟然能摧毁七大帮派之一——虽然百苦教的实力处于下成,但无论怎么,百苦教经过那一战后就分崩离析,再也没法重整旗鼓。
试问,武林有谁能做到如此之壮举?
这件事又让他懊悔了许久。
久而久之,苏暮槿竟没了下落。他那颗悬而未决的心也算是落下。
没想到时隔近十年,苏暮槿这个名字再次钻进他的耳朵。
苏青伏形只影单,坐在灯火通明的殿里,影子被灯光挤成一团。
“苏暮槿,别给我惹麻烦了……”
他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再利用莫仕继一次,那便是彻底消灭苏暮槿,让那个无所不在的丫头赶快离开这个世界。但莫仕继少见的拒绝了他,最近忙于其他事,神子那边可以暂且放下。
莫仕继没意识到,他的辞暴露了一个事实——他早在之前便把目光放在了苏暮槿身上。
苏青伏听出了其中的端倪,不过还是没摸清莫仕继的目的。
他看上去清心寡欲,对世间不闻不问,为何早早就关注起苏暮槿的动态?他难道想用苏暮槿做什么?
苏青伏成为王以后,便少有时间修炼功法,内气也渐渐散漫,身体大不如以前,连他在镜前注视自己是,都觉得难以想象。他当年可是能和护法级别的高手一较高下的武人,如今肌肉变得松弛,锐利的双眼也早就黯淡无光——右眼更是无神。
偶尔,他还会和一些享有名誉的武人闲谈,发现自己对内功的了解已经落后许多。他不禁叹惋时代的变化,遗憾自己的身手在不断退化。
不过,他现在是皇帝。
皇帝不必脏自己的手。
他磨蹭片刻,想要早些休息,可心烦意乱,怎么都没法入睡。
“唉……”
焦虑的叹息在大殿回荡。
“雅安定那边还有一大堆琐事。”
罢了,早些睡吧。否则明上朝会没精神。
他这般想着,缓缓更衣上床,躺进足够四人并躺的巨大床铺。
是夜,淮帝深睡,子民亦然。一声尖叫刺破寂静,星空回荡这声无法分辨男女的高音。
发出尖叫的是一名起床如厕的男子。刚才,他迷糊地从床上翻下,穿上一双藤鞋,摇摇晃晃地走向置于室外的茅坑。
他站在茅坑前很久,以为自己看错了。
茅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深邃的双眼。他和那对双眼的主人面对面站着,对方粗重的呼吸扑打在他的脸上,他僵硬地抬起头。
眼前的东西根本不像人。它体形庞大,四肢健壮,摆出的姿势和蹲在树上的猴子一样,呆滞地望着他。
是熊!
男人仅有的知识如此警告道。
他明知现在不能发声,但恐惧刺激他的大脑,扒开紧闭的双唇,吼出一声不男不女的尖剑下一刻,他已经被海鬼的巴掌拍成肉酱,上半身则入了海鬼的嘴。
这声尖叫成了屠杀狂欢的开始,都城响起此彼伏的叫喊嘶吼,百姓们仿佛把一生的力量都使在这无用的呼救上。
海鬼从唯江爬出,最先被攻陷的便是名震一时的江淮大牢,这座古老的堡垒被力大无穷的海鬼轻松推翻,来不及逃走的狱卒和犯人被沉重的石砖压成血滩,而走运躲过一劫的人们,则迎上獠牙与血口。
对百姓而言,这无疑是噩梦,是屠杀。但对躲藏唯江底饥饿已久的海鬼而言,这是饕餮盛宴。
血染红了唯江,水流而下的尸体将停泊河边的船只冲垮,在水流作用下,一具具尸体形成新的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