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已经彻底糊涂了。

    在从海牢被征黎卿救回，和莫仕继、莫徐仁交换情报后没多久——估计就两个时辰左右——空居然出现了一缕绵柔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漆黑的云朵竟渐渐散开，芝麻被阳光吞噬成渺一点，突然袭来的暴雨也转瞬不见踪影。

    莱城被黑暗笼罩一周左右后，终是重见光明。

    可事情没有就这么结束，反倒向越来越奇怪的方向发展。

    要塞之外的海鬼们在午夜发动邻一次大规模进攻，但被卫军成功阻拦，之后的两三，又发生了几次断断续续的进攻。幸亏海鬼们实在没有组织性，莫依听有些海鬼侥幸撞塌了临时筑墙，其他海鬼却没能跟上，错失了“良机”。

    期间，还是没有莫鞠翊和雪楚月的下落，雪家也耗费了大量人力，不过都是无功而返。被派出外面找粮的卫兵还传来消息，他们发现了易海卿和举国卿的尸体，但依旧没有寻到依皇。

    秦龙龙因为举国卿离奇死亡而摆脱了被监视的状态，渐渐习惯了断腿后的日常生活。

    而在放晴后的第十六，最让莫依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发生了：易海卿身穿一袭白袍，回到了莱城，而周围人已经忘记了易海卿的存在，理所当然地认为易海卿就是依皇——和当时李锐川的情景一样。

    他光明正大地宣布自己将重振莱城，将残存的海鬼驱出岛屿。

    依皇结束在问堡举办的盛大仪式后，莫依连走带跑赶回莫家的临时居所，找到这几关系逐渐融洽的莫仕继。

    他不确定莫仕继是否记得，不过当他进屋，看到对方露出和当自己听易海卿是依皇时一样震惊和惶恐的表情后，他不安又高胸道：“你还记得易海卿？”

    “没错，这是怎么回事……”莫仕继在狭长的屋内徘徊，随后忽然加快脚步，冲向大门，“我得找易海卿问个明白！”

    “等等！”莫依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如果他记得易海卿，那他也一定记得——“你可知李锐川？”

    莫仕继迷茫：“李锐川？没听过。”

    “怎么可能？！”莫依大惊失色，“你记得易海卿，可为何不记得李锐川？”

    “你在什么啊？莫依？”

    “抱歉。”莫依松开他的手，“以后我再跟你解释，现在一同去找易海卿吧。”

    “你也要去吗？哦，对。”

    前几，莫依就告诉了雪楚月被易海卿抓走的事。

    “你们要去哪？”刚踏出房门，一个声音便从后头传来，莫依知道这是谁的声音。这些日子和莫家的人居住在一起，他对这个庞大的家族有了许多了解。

    现在话的这位婆婆名叫莫铁逸，她从很多年前开始性格就变得暴躁，语气很冲，胸口常别着一朵惨白衰败的花。莫依听她变得如此不正常，是因儿子莫厉在几年前出海失踪。具体是几年前，莫仕继过一次，不过莫依压根没打算记住。

    她现在神经质般，口气中带着责备，质问他们要去哪里。

    莫依没话。

    这件事要由他们家的莫仕继出面。

    “逸婶，现在是白，我们出去应该不碍事吧？”

    疯婆婆被这一句话噎了回去。她瞪了两人一眼，不过他们都背对她，只觉得身后一阵炽痛。她不再阻拦，他们便顺利离开。

    “你刚才去问堡了？”莫仕继迈开大步，他比莫依高一些，莫依不得不加快步频，“易海卿真成了依皇？”

    “千真万确。”

    莫依心不在焉，他还在纠结为什么莫仕继不记得李锐川。

    李锐川和易海卿成为依皇，这两件事有什么不同吗？

    “怎么会这样？”莫仕继不带喘气道，“大家不都易海卿已经死了吗？问堡那些人看到他是什么反应。”

    “你应该知道，所有人都把易海卿给忘了。”莫依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

    “但你还记得。”

    “你也是，”莫依道，“可能还有个别人会记得，我们或许该找到他们，不过现在还是觐见易海卿为好。”

    “嗯。”

    在去问堡的路上，两人没再做更多交谈，都独自思考待会儿见到成为依皇后的易海卿该些什么。

    其实莫依毫无头绪，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糊掉了，根本理不清思绪。他只好看着走在左前方的莫仕继，庆幸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问堡之外还围了很多人，都渴望一睹阔别已久的依皇的尊容。

    莫依心中发出苦涩的笑声：大家明明知道这是新依皇的登基大典，可却没有个人想过之前那位依皇去哪了。这到底算什么事？

    莫依和莫仕继两人挤开人群，站在最前面，问堡上只有祭司们的身影，一问才知，依皇已经进问堡了。

    “怎么办？”莫依问。

    按惯例，现在依皇正在问堡内接受“降礼”——但凡新依皇登基，都需要经过这样一道繁杂的程序，莫依不知道“降礼”具体要做何事，但他知道一点，“降礼”开始后，依皇将会有长达三的闭关时间。

    “他根本不是依皇。”莫仕继眼里充满怒火，“我一定要问出鞠翊的下落！”

    “喂！贸然闯入会被杀头的！”莫依提醒。

    “你到底还想不想救那个雪楚月？”莫仕继弯腰一把抓住莫依的领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对莫依吼道，“都到了这里，你又开始犹犹豫豫？我告诉你，易海卿现在看样子是大功告成，那些海鬼也都被驱赶，他不需要什么‘领路人’，也不再需要雪楚月去要挟那个叫挈的海鬼，你拖拖拉拉，她不定会死！”

    莫依听后脸色惨白。

    是啊，我到底在顾虑什么？

    他心情复杂，内心忽然空缺了某种东西。恍惚注视周围，正兴高采烈迎接依皇到来的围观者们都好奇地看着他和莫仕继，不知道这两孩子何故在问堡前争论。

    艳阳从云缝中洒向地面，同时划进了莫依的眼睛，他被这光亮震惊，潜藏在灵魂最深处的卑劣感情也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在晴空万里的这下午，莫依忽然明白自己为何对雪楚月耿耿于怀。

    他不喜欢她。

    他当然不会喜欢她，他们只是有一面——或两面之缘。

    只是那，当他听见那个来路不明的海鬼男孩挈真诚地告诉自己，他爱上雪楚月后，一股牵动莫依的占有欲便在他的心头扎下深根。

    他不喜欢雪楚月，只是无法忍受：为何一个卑贱丑陋的海鬼能化作人形，理所当然地和雪楚月一起被易海卿带走。

    “走。”

    莫依想同了这点，顿时释然。

    我就是如此卑鄙无耻。

    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