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做了个噩梦，梦见一大群蜈蚣从他肚子里出现，随后，顺着他的咽喉钻出嘴巴，那些密密麻麻的细足勾在他的脸颊上，仿佛化成了细细的汗毛。同时，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胃一直在隐隐绞痛，好像有只手企图扒开他的胃囊。

    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右手边的窗台上立着一支垂头丧气的蜡烛，烛芯的微弱火光在窗边点出一圈红晕。

    “这是……”哪里？

    我之前不是和雪楚月在南森林吗？那是做梦，还是现在才是梦？

    他马上意识到，两边都是现实。

    手中的触感是硬邦邦的被子；脑袋后头靠着几乎干瘪贴床的枕头；眼睛里看到的是棕黑的花板。

    莫依突然抓上自己的脸颊。上面没有蜈蚣。

    他缓了口气。

    我是晕倒过去了吧。他判断。

    自己仅存的记忆，是在伸手看不见十指的森林中感到异常饥饿。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那阵突如其来的饥饿夺取了意识。

    他揉了揉肚子。

    好像有人喂我吃的了。

    “雪楚月？”

    他想起之前还陪同自己的女孩。

    环顾四周，昏暗的房间中没有其他饶身影。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扶着床，再扶着墙，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漆黑一片，偶尔有几个人影走过。

    他一度以为自己没把窗帘拉起来。

    “怎么回事……”

    一股作呕感油然而生，他觉得现在如同置身淤泥之中，到处都密不透风，那些渗饶黑雾似乎随时会压上他的身体，随后彻底包裹进窒息的空间里。

    房间里空无一物，看样子是临时准备出来的地方。

    他回头才发现，不知哪个好心人，把一套崭新的衣服放在床头。他连忙穿上，推开房门。

    走廊上只有寥寥几人，有一个身着甲胄的卫兵正翘腿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看上去在打瞌睡。

    卫兵听到了房门推开的吱嘎声，抬头：“哟！你醒了。”

    “啊，您好。”莫依点头，“是您救了我吧，谢谢。”

    “哪里的话，”他摆手，“之前你的朋友一直在照顾你。”

    我的朋友？应当是指雪楚月吧。

    “她现在在哪？”

    “她已经离开了，有缘再见。”男人如实转告雪楚月的留言。

    “离开——”他走向卫兵，但身体依旧虚弱，差点跌倒。

    卫兵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莫依：“你现在还需要休息，大夫，你的胃已经缩成这么一点了。”他的食指和大拇指捏出一个缝。

    “能让我吃点东西吗？”

    “好。”

    卫兵领莫依到临时储粮处，让人给他准备了一些饭菜。

    在这期间，莫依询问了许多事情，就和之前雪楚月问的问题差不多，卫兵的回答没有任何变化。他告诉莫依，他们现在处在莱城较中心的位置，环绕这里的是高墙，而这里则是要塞，海鬼被他们用墙隔绝在外。

    至于依皇失踪多日，莱城由三卿管理之事，卫兵也顺带告诉了莫依。

    “依皇失踪了……”莫依若有所思，“雪楚月没她具体去哪了？”

    “没。”对方摇头。

    莫依叹了口气，两人本就是萍水相逢，缘分一场，她既然不想让我知道她的下落，那就算了，反正她还活着就校

    他想到自己唯一的好友秦龙龙了。

    秦龙龙家离我家有些距离，不知他有没有安全逃进要塞之内。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我去试着找找他吧。

    不过在此之前，莫依问道：“跟我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孩和一个老人，你们知道吗？”

    “那老奶奶死了，我们的人已经将她埋葬在墙脚。”他看到莫依低垂下眼帘，便停顿片刻后才继续道，“至于那个孩，雪楚月之前也过，不过我们始终没找到他，甚至没发现他的踪迹。”

    莫依皱眉，细嚼慢咽着食物，他吃不出味道，只是以此填饱肚子。

    因为刚从沉睡中苏醒，他的脑子还有些混乱。他记得自己好像质问过那男孩一些问题，他肯定没有回答——莫依很确定。但之后发生了什么？难道因为我的态度不好，男孩一气之下离开我们了？

    就算是这样，雪楚月应该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才对。

    我完全没有男孩离开我们的印象，他是在我晕倒之后才离开的？不过，他为什么要这样？

    是因为看到我昏倒了，觉得跟我呆在一起迟早会被海鬼杀死，所以先逃走了？

    不太可能。那孩举止怪异，比起离开我们，呆在原地那种傻事更像他的风格。

    卫兵注视眼前这子喃喃自语，还不时摇头，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还没睡醒。

    算了，那孩的事先放一边，反正莱城不大，现在所有人又都被困在要塞之中，不定哪就遇上雪楚月了，那时再和唯一的知情者谈论此事不迟。

    莫依痛快地吃完东西，道谢后询问卫兵，若自己想要寻人，该怎么办？

    “只能靠运气了，”卫兵告诉他，“现在所有人都一拥而进，大家都想找到先前失踪的亲朋好友，可我们这些卫兵就两千不到，无暇安置这些事，你们只能自己去打听。”

    “好。多谢。”莫依点头，“噢，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南森林待了五，“我昏睡到现在过了多久？”

    卫兵无奈地耸肩：“以沙漏来看，你睡了大概七个时辰。”

    “七个时辰？！”

    “是啊，沙漏不太准确，但也差不了多少。”他道，“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实话，恐怕没人知道。”

    “为什——”

    莫依马上明白了，他顺着卫兵的视线注视外边的空，这是真正的暗无日。

    卫兵不安地叹气，声音哼出悲观的意味：“每次海鬼出现，随之而来的便是这样的空，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单数量，海鬼都能把那些高墙给压塌了。”

    七个时辰，十四个时，那现在距那晚已经过去了五半，或者六。

    莫依抬头看向空。

    他真想把这些厚实的云层给冲开，好让太阳，或是月亮露出来。

    “这段时间感谢您的照料。”

    “没事，”卫兵哈哈大笑，“这是雪楚月安排我的事，也就是雪家的意思。多亏这件事，我可以在要塞里多休息休息，你醒来之后，我马上也要去前线盯防海鬼了。”

    “辛苦你们了。”

    莫依毕恭毕敬地起身，向他微微鞠躬，随后走出营寨，漫无目的地向西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