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风,月惨白,四下里寂静无声。突然,一个半遮面的女子从道路尽头狂奔而来,怀中抱着个啼哭的小婴儿,小婴儿满身血污,看起来是刚出生不久,那血在惨白的月影下格外瘆人。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半遮面女子停下脚步,愤愤地环顾,闷哼一声,从后背抽出长剑,剑身比今夜的月色还要惨白,映照出女子决然的双眸。四周围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可目之所及,除了女子和她怀中的婴孩什么也看不到。
女子一手抱紧婴儿,一手凌厉挥剑,当空劈下,只听一声惨叫,满是乌血的一个怪物现出身来,瘫倒在地。
“给我上,我要那个女婴的剔透玲珑心!”雄浑的声音仿佛一声闷雷在空中炸裂。霎时间,喊声阵阵,可怖的是,你只能听到声响却什么也看不到,仿佛千军万马隐身在空气之中。
女子目光如炬,环顾了一下四周,在她眼中,无论是何魑魅魍魉也无处遁形。她自知单枪匹马是对付不了这众多魔物的,她已经下了生死决定。
所处的是邙山最广阔的一块平地,四里,只需四里的距离。
她深深看了眼手中的婴儿,轻声道:“女儿,别怕,娘不会让它们伤害你的。”
声音落下,利剑扬起,手起剑落,鲜血飞扬,惨叫声不绝于耳。
原本空空荡荡的地面出现越来越多的尸体,个个奇形怪状,似人非人,丑陋不堪。
不知何时,半空中出现了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牵起一抹邪崇的微笑。
女子没有抬眼看,但她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手中兀自不停,口中说道:“早知今日,当初该杀了你。”
男子雄浑的声音响起:“念在你当初给我一条生路,我今日也愿给你一条生路,只要你交出那个女婴。”
女子愤愤高呼:“妄想,想要我的女儿,就得先杀了我。”
“哎,既然你自寻死路,我也没有办法。”男子斗篷中忽传来一声尖细的怒吼,似凄厉的女鬼,“全部给我上。”
时间滞重地在血腥的空气中流淌,女子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悬崖边,挥剑的动作开始迟缓,脚下烂泥般的尸首越积越多,污血粘稠地黏住她的双腿,让她的双腿也沉重起来。再看一眼怀中的婴儿,我背叛了整个家族执意生下你,究竟是对还是错呢。女子面容上滑过一丝忧愁,呢喃道:“你真像他。”
看着看着心神不禁恍惚,思绪被拉进回忆里,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在皑皑白雪中孑立山巅,他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许久。”他的声音似冰雪般凄清,“听闻,驱魔家族的龙家出了位不世出的驱魔师,穿过阴阳界捉拿我,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美丽的女子。”
说话间,他回过头,雪花落在他银白色的发丝上,消失无踪。
“啊——!”随着痛苦的一声喊,女子被拉回现实,一个魔物的利爪刺穿了她的胳膊,剑当啷掉落,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如翩然飞落的桃花。
魔物们趁势一涌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使出身体内最后的法力,一掌打向怀里的婴儿:“龙氏不肖女龙七,乞求诸列祖列宗,护佑我儿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封印!”登时,白光炸裂,魔物们被弹飞出去。
趁着这空档,龙七奋力奔向悬崖,将婴孩抛出。
“可恶的女人!”伴随着凄厉的吼叫声,着斗篷的男子急速飞来。
龙七喃喃念诀道:“守正,驱魔,卫道——诛邪!”一道白光打向男子。
男子一心只在女婴身上,来不及闪躲,重重跌落在地。他从地上爬起,斗篷从头顶滑落,只见他的脖子慢慢迟滞地扭转,赫然现出一张惨白的女人脸,那女人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如附在男人脑后的死灵。突然,眼睛张开,血红的眸子似火焰般燃烧着:“早告诉过你,该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你却心软。”
脖子再次扭转,男人的面孔转过来:“我有我做事的方法,不用你插手。”
共用一个脑袋的两张面孔争吵不休。
龙七淬出口中的鲜血,游丝般低吟:“若不是我刚刚生产,怎么可能抵挡不住。”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心中惨然想道:我大限已至,却无颜去见列祖列宗,还有我的女儿,我怎么忍心她孤单单活在这世上,怎么忍心。
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她的剑,龙氏一族代代相传的斩妖伏魔至宝——龙吟剑。手在剑柄细细摩挲一圈,二十年相伴,九死一生时都亏有龙吟,此刻相别,你会等到你的主人的。龙七猛地一掷,飞剑入石,龙吟深深嵌入石缝中,悠悠的月白光芒闪了闪,熄灭下去,成了锈迹斑斑的铁剑。
龙七吸进她在人间最后一口气,瘫软下去,一缕幽魂飘飘然飞升而去。
*
女婴落下山崖,跌入水中,顺流而下。
这是个宁静的小山村,没有名字,故可称为无名村。此村人口不足两百户,地处山谷腹地,群山环绕,与世隔绝。不知多少世代了,从没有人进来过,也没有人出去。
大清早,村庄还未醒,一个妇人挺着硕大的肚子,抱着几件衣服朝门外走去。
屋内男人嚷道:“不要去了,时日尚早。”
妇人笑道:“睡也睡不着了,找些事情做嘛。”
男人摆摆手:“真拿你没办法。”
妇人慢慢悠悠地向着河岸边儿而去。
来到河边儿,刚蹲下,便听到阵阵啼哭声。妇人起身望望,什么也看不见,怪道:“什么声音,我幻听了不成。”
摇摇头再蹲下,啼哭声若隐若现。她仔细侧耳,起身慢慢寻找起来。刚走出没几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登时,血水从身下流出,妇人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来,呼吸,呼吸……”温柔的女声传进妇人的耳朵,她跟着引导慢慢调整呼吸,腹中剧烈的疼痛牵扯着她的神经。
“用力!用力!”那声音鼓励着她,她忍着剧痛试着用力。
“对,就是这样。”
她试着往周围看,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哇~哇~”伴随着阵阵婴儿的啼哭,妇人终于泄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陷入昏迷之中。
等她再醒过来,已是躺在家中,相公焦急地凝视着他,眼角挂着泪水。
她如做了一场梦,呢喃道:“我怎么了?”
她相公激动地握紧她的手:“你生了,龙凤胎!”
妇人闻言,唇角不由扬起:“可是真的?”
男子转身,把两个婴儿捧过来,越看越是欢喜,本来想的是一个,这一下竟是两个,怎么能不开心。
妇人看着两个婴儿,又是爱怜,又是心疼,指着女婴道:“咱们女儿这左脸上,怎么有这么一大片红疤,矮油,长大了可不要嫁不出去呀。”
男子憨憨地道:“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