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擒虎晨间来的国君府逼宫,当时斩断手臂,回去包扎一番,吃了些增进气血的灵药,为怕白绝久不见人发怒,已经第一时间到了国君府前跪着。
此时春风和煦,无饥寒之忧,偶尔进出的军士、仆婢看他的怪异眼神,与叛乱失败、身死族灭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依崇擒虎的城府,完全都不会在意这些贱民的眼神。
不过,只要有灵智,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神,都有贪嗔恨痴,通天教主都会因怒而想重炼神州四柱,更何况是其他人?
这些贱民的眼神,崇擒虎如何不怒,他只是不在意罢了,如果不是头上有白绝如座大山一样压着,依他先前在桃源国无冕之王的地位,被这些连庶民都不算的“贱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单只是心里那份不快,就足以让他将这些人统统杀光了!
见到白绝回来的第一眼时,崇擒虎的内心,只要自己死了,崇家不被灭族,就已经是万幸;
当白绝答应不杀他,只是罚没一半田产、断一臂、罚跪反省时,崇擒虎的内心,已经多了层羞愤,只是在内心忍着,想着只要度过了眼下艰难时刻,以后再维持住桃源第一名家的身份就好;
可当看到眼前这般多的百姓,在分这般多的牛羊,再听到鲁仲传白绝君令的话,却是从内心涌出一股愤怒悲凉来。
“奉大王令!崇氏一族,擅行叛逆之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凡崇氏主族,俱不在买牛之列!”
鲁仲的大声疾喝,听得崇擒虎头脑一片发晕。
周围看热闹的崇氏族人,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反应。
崇氏主族,那些崇氏嫡长一脉,经历桃源国无数年纷乱,如今约莫只有两三百家,此时俱都面色惊变,脸色发白;
崇氏偏枝,四处开枝散叶的血脉,这时先惊后喜,原本还在人群里,和崇氏主族凑成一堆,站在主族身侧身后,这时却是短暂的思虑过后,迅速远远避开,如避瘟神一般;
崇氏一族,在桃源国代代为尊,只有百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虽然许多族人已经沦为庶民,但大多数生活比着普通百姓还是要好些,一头牛的惠利,本不该这么心态极端。
但白绝的这个态度,却是明显没那么大度,如以往那般当崇氏一族当成左膀右臂,甚至桃源城的国政,都由崇氏暂时统领。
这很正常,叛乱之事,怎么处罚都不为过,崇氏偏枝如今见自己不被针对,顿时毫不犹豫地选择远离主族,甚至有的地位低微,只能拼死卖命的旁枝子弟,平日里看着那些高高在上指挥自己送死的主族子弟,如今失魂落魄的样子,还大觉痛快。
所有人都知道,白绝这是要废掉崇氏主脉了,先前白绝的“大度”,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幻想罢了。
“噗!”
崇擒虎脑海一黑,喉咙发甜,顿时一口血吐了出来,昏死过去。
原先“只要不身死族灭就万幸”的想法,这时候听到自己地位不保后,完全消失得无踪。
没有人想过反抗。
仙神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姓的生活好坏,全凭仙神的心意,凡人连一丁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凡间的人,总想着天界处处美好,但却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可以随手捏死的小蚂蚁,凭什么要仙神对自己好,凭仙神都是佛道两脉的弟子吗?凭仙神心中那或许的、万一的仁善之心吗?
可笑!
凡间活不下去时,饥民还可以反抗,毕竟反抗是死,不反抗是慢慢饿死,赌一把也好,起码有万一的机会,就如当初姬周伐商一般,当时有不少庶民百姓,就通过伐商的战功,改变了一切。
但在仙神的世界,不反抗饿死很痛苦,被仙神拘起神魂,日日炼烧、永世不见超脱,才是最残酷的命运。
崇擒虎不敢反抗。
只敢吐血晕倒!
……
崇墨是国君府里少有识字的,先前站队正确,又被白绝“免去了罪罚”,这时候也在场,查看过崇擒虎只是急怒攻心晕了过去,问过白绝,同意了将崇擒虎带回去休养,这才又放下心来,沉默地帮着百姓选牛、记录。
这个用着顺手的随侍,此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从桃源国第一家族的三公子,沦落到无枝可栖的孤子,白绝不在乎,就像白绝前世从不在乎上世纪冥国时期权贵、美人的“悲苦”命运一样。
崇墨给一个个百姓选着牛,帮他们刻录在册,记着记着,突然掉下了泪来,弃了笔,转身跪倒在白绝面前,不住地磕头,也不说话。
旁边的一些庶民百姓,看着这情景,也是难免唏嘘,有些个屁股位置没坐稳,每天吃着野菜麸糠的人,操起了崇家这些吃肉喝酒的贵人的心,一个个人群里悄悄议论着,甚至心里腹诽白绝行事太绝。
瞧瞧这些从小富贵命的贵人、公子,现在都惨成什么样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大多数百姓,心里还是有点b数的,崇家再惨,过得也只比自家日子好,有什么好可怜人家的?
就自己最可怜!
“有我在桃源一日,崇爱便绝无可能再立身权贵,崇墨,依你看来,崇家以后会怎么样?”白绝淡问道。
崇墨见白绝心坚如铁,顿时绝了心中念头,哭道:“大王容禀,我崇家乃是崇黑虎后人,于西歧国尚还有些血脉,如无意外,我父当带着嫡房子弟,移去西歧国,以后我与长辈兄弟,怕是此生都不能再见了,大王开恩……”
移族去西歧吗?
白绝点头道:“你带崇擒虎回去罢,是随他们去西歧,还是留下来,我都不会怪你,你经历这许多磨炼,又有国相、军师言传身教,一身本事,去了西歧,想必也能重振崇家声名,你自己好好想想。去罢!
国相,去安排其他人掌管桃源国空出的政令;
军师,继续给百姓换牛!”
崇墨拱手一礼,驾车带着崇擒虎往桃源城中赶去,只是走不两步,看着身后渐行渐远,那些群情欢喜的百姓、想起这两年来在国君府的所见所学,很是两难。
不由想起了传说中封神之战时,纣王之子艺成下山后,本该助周室,最后还是在父子亲情下襄助商朝的故事来。
自己,该行哪条路呢?
心中志向,为何突感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