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已确定长航公安要进行体制改革,要成为行政编制单位。据说走私犯罪侦查支局也要改革,要改成江南海关缉私局滨江分局。
没想到快年底了,刚升格为副处级编制的水上治安支队(水上公安分局)也迎来了改革,并且动作比长航分局和滨江走私犯罪侦查支局更快。
市局昨天刚开会宣布的,今天就要有动作,因为再过几天市局就要通过滨江电视台、滨江日报和滨江广播电台等媒体发布对各分局辖区范围进行调整的公告,各分局也要对各基层派出所、责任区刑警中队和交警中队范围进行调整并对社会公布。
调整各分局乃至各基层派出所、责任区刑警队和交警中队的辖区范围不但很正常,而且非常有必要。
滨江这几年发展太快,很多郊区变成了高楼林立的城区,很多农村变成了工业区,以前的一些农田变成了宽阔平坦的马路……总之,十年前的公安机构设置已跟不上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必须与时俱进进行调整。
这次改革中变化最大的是交警系统,一下子加设了好几个交警中队。
“最惨”的当属水上公安分局,以前由于没“根据地”,同时为了更好的维护水上治安,市局把江边一些人口密集的小码头、市场划由水上分局管辖,水上分局也由此设立了三个派出所。
现在,只要是岸上的辖区全部要移交给港闸、崇港和开发区等分局,连民警都要调过去。
今后只内设三个大队,其中一大队主要负责水上人口管理、治安案件审核把关和政工,二大队负责滨江水域乃至豪河水域治安,三大队驻营船港,负责内河船舶最多的滨启河开发区段治安。至于江上的治安,水上分局也有权管辖,但主要以即将改制的长航分局为主。
换言之,水上分局是在水上治安支队基础上成立的。现在随着治安形势的变化,又要变回水上治安支队。
市局内部的机构改革,不存在任何阻力。
很多民警舍不得离开水上分局,但命令已经下来了,只能依依不舍的从水警变成了岸上的治安民警。
王文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开完大会,主持完移交工作,回到办公室身心俱疲。
这时候,水上分局的前局长周洪居然打来电话。
王文宏缓过神,拿起电话扶着眼镜苦着脸道:“周局,兄弟无能,没守住阵地,愧对你,愧对鱼市长,也愧对三野的在天之灵。”
“这是说什么话?”
周洪能理解“王瞎子”此时此刻的感受,劝道:“长航公安对长江跨区域行使治安和刑事管辖权是国w院要求的,再说这几年的治安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把岸上的辖区移交给几个分局,确实更有利于滨江的治安管理。”
王文宏下意识问:“真的?”
“你这些年干得比我好,你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谁。”
“周局,能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好过多了。”
王文宏深吸口气,苦笑道:“岸上的阵地守不住,只能尽可能留几个骨干。赵红星留下了,马金涛也留下了,陈局说等马金涛进修回来,就给他提正科,让他当水上治安支队副支队长。”
水上分局的民警一样是周洪的老部下,周洪追问道:“杨远呢?”
“水上支队不能没有水警,杨远也留下了,杨远接替马金涛担任水警三大队长。”
“这就好,水上分局虽然变回了水上支队,但不能没有水上执法的骨干。”周洪顿了顿,随即问道:“老王,咸鱼知道这些情况吗?”
“知道,昨晚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拥护市局的决定。”
“我刚才给他打电话,手机关机了。打向柠的电话,一样没打通。”
“你找他有事?”
“今天一早,上级给我们发了个紧急通知,让我们查一条渔船。咸鱼虽然不是渔政,但他对我们滨江几个渔港的情况比较了解,我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那条渔船的。”
王文宏好奇地问:“查一条渔船?那条渔船怎么了?”
“长渔3705,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上级很急,让我们今天下班前上报到底有没有这条船,我们滨江的渔民有没有见过。”
“我们这边的渔船一般是‘江渔’和‘滨渔’,‘长渔’不是我们这边的,上级为什么让你们查?”
“岸上有套牌车,海里一样有‘套牌船’,还有很多什么都没有的三无船。再说渔船跟货船一样,不可能总停泊在母港,它会进沿海各渔港补给,也可能躲在一些没有渔政站的小港湾里逃避检查。”
王文宏反应过来,连忙道:“咸鱼的手机打不通,应该是没电了。”
“他去哪儿了?”
“他外婆可能快不行了,昨天打电话时他说老太太的情况不好,昨天甚至要给他们交代后事。老太太知道他经济紧张,当着他舅舅舅妈的面,给了他一万块钱,给了向柠一条金项链。”
“老太太不行了!”
“九十多了。”
交代后事,分家产,很容易闹出家庭矛盾的。
周洪忍不住问:“老太太把钱留给他,甚至给了他一条金项链,他舅舅舅妈会不会有意见?要知道他是老太太的外孙,又不是老太太的孙子。”
王文宏对韩渝家的情况最了解,解释道:“他两个舅舅都是三兴人,也都是做家纺的。人家家里有厂,在三兴家纺市场有店面,生意做的很大,一万块钱和一条项链对人家而言算不上什么。
况且老太太很能干,以前种地,自个儿养自个儿,不用儿女操心。后来帮人家做绣品,多的时候一年能赚五六千,一直干到眼睛看不清了才不做,这些年存了不少钱。
咸鱼说老太太身体虽然不行了,但神志清醒。并且她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她一共有多少钱,有多少金银首饰,钱留给哪些晚辈,她早就想好了,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曾孙、曾孙女都有份。”
这就是滨江人,心里只有儿女和孙子孙女。
赚点钱自个儿舍不得花,全要留给孩子们。只要能干得动活,真是活到老、干到死!
周洪不由想起自己去世多年的老母亲,沉默了片刻说:“老太太有福啊,不但儿孙满堂,而且孩子们都有出息。”
“是啊,有福。”
王文宏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接着道:“周局,你不是找咸鱼有事吗,我正好有他大舅的手机号,我把他大舅的手机号报给你。”
“人家家里有事,我就不麻烦人家了。”周洪想想又说道:“我一接到上级通知就联系了几个区县农业局,也安排了人去几个区县的渔港调查,我们滨江这边到底有没有那条渔船,我们滨江的渔民究竟有没有见过那条渔船,下午5点前应该会有消息。”
……
与此同时,韩渝正披麻戴孝,跟同样戴着白帽子的学姐一起,泪流满面的看着平躺在棺材盖板上的外婆。
外婆走了,凌晨4点26分走的。
生前检查出各种慢性病,弥留时很痛苦,去世对她老人家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大舅和二舅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这一刻依然老泪纵横,刚给外婆的娘家人报完丧回来,正跪在大门口烧纸。
大舅擦了一把老泪,抬头问:“三儿,你爸你妈说什么时候能到家?”
韩渝缓过神,急忙道:“我4点半给他们打电话的,他们在姑州卸货,码头老板连夜帮着找了一辆车,算算时间,下午5点前应该能赶回来。”
“不用去接?”
“不用。”
“你姐能不能回来?”
“能,她和我姐夫这会儿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韩向柠知道陵海的风俗,长辈去世,晚辈只要能回来的都要赶回来,低声补充道:“舅舅,我爸我妈也带菡菡回来了,下午5点前肯定能赶到。”
“好,你们先去前面歇会儿,这儿有我们呢。”
“行。”
守灵是个体力活儿,韩渝一天一夜没睡,真扛不住了,带着学姐来到二舅家。
表哥、表弟和表姐们要么在外地,正在往回赶的路上,要么在外面帮着操办丧事。
以前只要请像朱宝根那样的人来帮着收敛,也就是帮老太太换衣裳、整理遗容,请阴阳先生来算发丧的时辰,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事。
现在多了一个环节,要联系专门送遗体的车,要请吹鼓手,要吹吹打打的把遗体送到殡仪馆火化。
韩向柠跟韩渝一样帮不上忙,坐在装修很豪华的西房里,低声问:“三儿,外婆到底是火化还是土葬?”
“肯定火化,现在不让土葬。”
“那怎么还做了棺材?”
“棺材是以前做的,做棺材的时候我正在三兴中学上初二。那天很热闹,亲朋好友都来了,做好之后还放鞭炮。”
韩渝回想起外婆当年对自己那么好,又忍不住流泪了,哽咽着说:“现在虽然都要火化,但棺材一样能用上,等火化完把骨灰装进棺材再土葬。”
“搞来搞去还是要做棺材,还是要土葬,推行火葬有意义吗?”
“入土为安是几千年的传统,是多少年遗留下来的观念,不是三五年就能改变的。其实民政部门不让用棺材土葬,只是工作做不下去,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