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干净的犯罪现场。
干净到让人以为是自杀。
死者坐在自己位于书桌后的椅子上,脑袋歪向一边。子弹从他的右边太阳穴射入,从左边太阳穴偏上一点的位置射出。
血液四处飞溅,给房间的空气增添了不少腥味儿。室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一切井井有条,甚至到了过分的地步。
死者是个老迈的男性,但是他生前大概率有清洁癖。
要说唯一一点的怪异之处,大概就在于那支用来自杀的手枪——手枪掉落的位置有点古怪。
既然是从右边太阳穴射入,为什么抢却掉在了他的左脚边?
警方显然对这一点也困惑不解。但是,室内确实没有闯入的痕迹。而且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门也是从里边反锁上的。
连警察自己都是破门而入。如果真的是谋杀,那么这就是推理小说家们极为热衷的密室谋杀案。
小说毕竟只是小说。警方可不会傻到非要跟显而易见的事情较劲。要排除他杀的可能,只需检查下那把手枪上的指纹就好了。
负责本案的警察是这一片富人区的警长,对于自己的辖区出现了这样的案子,他当然为死者感到难过。但是又庆幸这不是个谋杀案。
就算是有钱人也会有烦恼,也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自杀并不稀奇。当然,警长还是不打算惊扰自己辖区内的居民,而是要尽量保持低调。
所以他在接到死者邻居有关死者一天都没有出门的报案之后,迅速前来查看。但发现书房的门已经被反锁,当时就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他没有声张,而是让警局里技术人员换上便装,在太阳落山之后赶到。
他努力地掩人耳目、平息事态,可是,让他心烦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出现在了这个自杀案现场。
警长既警惕又烦躁:这张脸既不属于他的警局,也不属于这个辖区。
这个叫他心烦的人名叫柯野。他的确是不请自来。
柯野身体强壮,有一种干练的风格,看着就好似一个穿便装的警察。但是警长确信自己的警局里没有这一号人。
“你是哪位?”
“我?”柯野自我介绍说,“我叫柯野。”
“随便,你他么叫什么名字都行,我的问题是:你是谁?!干嘛到这里来?!跟这里有关吗?!”
警长的态度非常不好,他已经把情况往最糟糕的方面想了,也就是——对面这号人是个记者。
讨厌的记者。总想弄个大新闻。
“自杀案,对吗?”却没想到,柯野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看向了已经被处理完尸体的那个空荡荡的转椅。
“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这个区域的住户,不是么?”
说话间,警长的手已经悄悄伸向腰间,将衣服的下摆撩开一点,刻意露出擦的黑亮的手枪。
柯野的眼睛瞟了一下那把手枪,算是对对方的这个动作表达尊重,就像是在说:行,我知道你啥意思。
“干的不错,”柯野抬起眼睛,“不过你可以离开了,因为从这里开始,就由我来接手了。”
毫无意外,警长的脸色变了。
“你他么到底是谁?你有什么毛病?亮明你的身份!”
警长的手已经彻底按在了枪身。
柯野笑笑:“我是联邦特工。”
“哦,是吗?”警长夸张地哦了一声,讽刺至极。
一个自杀案件,今天才发生,法医说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四个小时……然后联邦特工就来了。
未免也太快了些。
怎么,这个死者是牵涉到什么了不得的联邦重罪了吗?那就更怪了。人都死了,联邦特工还要在这个杀人现场做什么呢?
“联邦特工,”警长讽笑,“好的,让我看看你的证件。”
柯野笑笑,果然伸手去掏证件。
这个动作让警长警惕地直接拔出了枪。
但是柯野掏出的的确只是一个小本本。
递到警长的面前,打开来。
警长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联邦清洁局。
他抬起头,愤怒的看向柯野。
“你他么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联邦清洁局?”
联邦层面,还有这个机构?
柯野非常严肃:“对,你的语文老师教你教的很好,你没有读错。”
“他么的!”警长说着,就将枪抬起来。
当然,按照执法程序,他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将枪口对准一个无辜的公民。
然而,如果对方是伪造联邦特工身份,就另当别论。
关键还伪造得这么离谱。
可是柯野根本没有退却的意思,而是微笑地举起双手来,并不回避对方的枪口。然后他示意着警长的另一侧腰间。
“你的上级应该给你发来通知了,案件的权限已经转移。为什么你不查看一下呢?”
这让警长万分意外。
因为,眼前这个家伙居然还知道那套新发放不久的内部通讯设备!
警长没有放下枪,但还是犹豫地将手摸到了左边腰间。轻轻扯下那个设备,低头迅速看了一眼。
如同古老的传呼机一样的设备上,的确是一个红点。红点后面跟着的,就是这起案件的代号。
红点意味着“无权限”。
他大为吃惊。
“我没有骗你,对吧?”柯野依然保持着微笑,然后放下了双手,立即换上严肃的表情:“请你立即离开!”
如果是一个伪装成联邦特工的家伙敢这么对他说话,警长的枪托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砸到他的颧骨上。
可是现在,他真真切切没有了这起案件的权限。
“你是谁?你又有什么资格?”
柯野不想跟他废话,从腰间拿出了一样的通讯设备,直接举到他的眼前。
上面显示的是个绿色的符号,符号后面的案件代码,便是这一件。
警长以一种愤懑不甘,却又灰溜溜的姿态离开了现场。柯野要回了自己的证件。
联邦清洁局。
没错,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清洁工人。
只不过要处理的垃圾,或者说污染物,跟街角垃圾桶里的那些不太一样。
关上门,再关上灯,只留下桌上那光线暖黄的一盏台灯。
降下窗帘,彻底隔绝外界的视线。
他朝书桌走去。看了一下那张转椅,然后在上面坐了下来。
椅背上的血迹还未完全擦去,子弹爆头带来的死亡的确惨烈。左边的墙壁上,放射性的红色血液仿佛一朵绚烂的花。
柯野在这个椅子上感受了一下死者临终前的最后几秒钟——内心空洞茫然,大概既惊恐,又莫名。然后,柯野脚尖一点,在转椅上旋转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天旋地转,天花板和周围的书架变化成流动的色彩,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这种“不太舒服”,并不仅仅是眩晕所带来的,还因为房间里的气味。
那种令人讨厌的气味。
那种他欲除之而后快的气味。
转椅停下的方向没有正对着书桌,而是对准了左侧的那面墙壁。
顺着血花向上看,有一张小小的肖像画,画的正是死者自己。
还真是一个自我意识挺强的人呐。
画像比照片好多了,展现出了原主人本不具有的那种严肃和威严。画像中人物的嘴角上,有一滴暗色的血。
从“血花”喷溅的方向来说,这滴血的位置有点突兀。
柯野笑笑,从腰间掏出了枪,然后又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子弹。
灯光下那颗子弹,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子弹上膛,再给枪管上一个消音器。柯野站起身来,盯着那画片刻。
然后将枪口举起,顶在了画中人物的脑袋上。
“所以,你现在还不给我滚出来,是吗?”
噗——枪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