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楼?这又是什么地方?
苏凌心中疑惑不解,但似乎看到淳庸听到李七檀提起这靖海楼,满脸都是惊讶,甚至还有浓重的懊丧之意。
苏凌有点蒙圈,出言道:“你俩先等会儿再咬牙切齿,这大渤海城,我也是逛过的,什么绮花苑、什么揽海阁的我都知道,也算渤海最有名气的两大楼了,这靖海楼是哪个?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李七檀淡淡道:“苏凌,你自然是未听说过,因为许多年前,这靖海楼被一把火烧了,四层木楼全部化为灰烬......”
他挑了挑眉毛,轻描淡写的似补充道:“哦,对了,这火是我放的......这楼,自然也是我烧的......”
一旁的温芳华低声道:“数年前,靖海楼是这渤海城最高最富丽堂皇的木楼,就建在渤海海边......楼高四层,凭栏望海,大海波澜壮阔,有天地浩大,凡人渺小之感。所以多引文人骚客、名门大族前来,或吟诗作赋,或凭海豪醉。由此,靖海楼成了整个渤海最大的饭馆,而且,普通百姓不可入,可入的皆是达官贵人、高门名阀、风流豪客......只是后来一把大火......如此事已久,现在渤海城的百姓,多不再谈及此楼,苏凌你自然不知......”
“那这样看来,靖海楼果真是个好去处......只是烧了着实可惜啊。要不然我也可以去一揽盛景,顺便再抄两句诗出来......李七檀,好好的楼,你烧他作甚?”苏凌摇头叹息道。
“我烧靖海楼,也是无奈之举......更是处在极度愤怒之中......”李七檀顿了顿,又道:“当年我潜入渤海城后,一直暗中调查我父亲当年之事,想要将我父亲失败的原因搞清楚。结合樱娘告诉的事,加上我和樱娘的分析,我们都认为,这位我们叫了好久的淳庸,淳世叔定然有问题......只是,当时淳庸已然身居高位,更是整个渤海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人物......我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我也曾夜探淳府数次,不知为何,他淳府方圆,以及他淳府内,明岗暗哨数不胜数,那些守卫功夫也十分了得,我最深一次,不过是仅仅踏入了他淳府的第一道院子,便被十数守卫发现围攻。我只得拼死杀出逃走......其余数次,只是刚到淳府外围,便被守卫发觉,均无功而返......”
苏凌闻言,似有所指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淳庸也是一员武将,寻常人也近不得他身,何况渤海乃是沈济舟的命脉根基所在,若不是淳庸心中有所怕之事,定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戒备到这种程度......”
淳庸闻言,却是不服道:“我堂堂长戟卫副都督,如何不能用这许多守卫?守卫少了,如何凸显我身份贵重?”
苏凌实在被他这话恶心到了,一翻白眼,看都不看他一眼。
“苏公子所言极是,我跟樱娘都觉得淳庸府门内外,如此戒备森严,定有原因,这也更加让我觉得他有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才如此惜命。只是他隐瞒的事情是他做了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情,还是他知道一些当夜的实情,怕被人灭口才加了那许多侍卫保护,当时的我实在不敢确定......”李七檀道。
“呵呵......李少将军吗,到了那个地步,你还对淳庸抱有幻想,还觉得他是清白的?”苏凌有些不可思议道。
李七檀叹了口气道:“也不怕你笑话,的确,直到那时,我都不愿意相信淳庸有问题。一则,我当年虽然成年,但多年隐居山林,与外界隔绝,所以多猜不透人心;二则,我父亲从来与这淳庸亲善,更将其视为兄弟,我自小便唤他为世叔,所以,我若不亲自探得淳庸有问题的证据,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苏凌冷笑一声道:“怕是你这份感情,却要被这小人辜负了......”
“我几次入淳府不成,便想过堂而皇之的到他府前,告诉守门的,故人相见,要他通传淳庸,说不定淳庸便真的来相见了......可是当我把这想法跟樱娘说了,樱娘虽年岁比我小,但却看的比我通透,她苦劝于我,言说,如今淳庸是敌是友,难以分辨,更有可能他便是当年造成我父亲事败的阴诡之人,我若贸然相见,怕难以周全。”李七檀叹息道。
“韩樱娘年纪虽轻吗,更是一介女流,然见识心机,的确远胜于你啊......”苏凌感慨道。
李七檀点点头道:“樱娘,是我见过最冰雪聪明、刚烈决绝、忍辱负重的女娘......”
“只是当时我......太过冲动......没有听樱娘的话......”李七檀长叹无语。
“什么?李七檀,你真的堂而皇之的去找过淳庸?”苏凌一阵诧异。李七檀似答非答的看着淳庸道:“这便要问问淳庸了......淳世叔,可还记得三年前此事么?”
淳庸先是一阵迷茫,忽的低头使劲的回忆了半晌,方赫然抬头道:“果真!果真!我记起来了......原来三年前,有人报我说故人求见,我问何人,门下回我说只是一个年轻人,我当时并未在意......只以为有歹人要以当年李阐之事做文章,要挟我,便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竟然真的是你李七檀!”
“可不就是我.......”李七檀仰天长笑,一指淳庸道:“淳庸,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无辜......你敢说你真的没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进你淳府被轰出来,走到背街小巷之时,为何会莫名遭到十数杀手的攻击!那些人虽然黑衣蒙面,可是他们手中的弯刀却将他们的身份暴露无遗......那弯刀皆是沈济舟军中制式,淳庸你敢说沿路截杀我的这些杀手,与你无关么?”
“哼......的确是我派人截杀的,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你李七檀......若知是你,我定亲自出马,擒你到大将军近前认罪!”淳庸恨声道。
“哦?淳庸,你既然不知道你截杀之人是李七檀,为何还要......”苏凌有些不解道。
“宁杀错,不放过!虽然我本都督未将他放在心上,更不知他是李七檀,但是,一切对我不利的......我自然要铲除!”淳庸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狠人!真就是个狠人!”苏凌朝着淳庸竖了竖大拇指。
“那次背街截杀,我几近死地,身中数刀,挣扎着杀出,被他们一路追到城外山崖边,眼前山崖下,大海波涛,身后杀手紧逼而来,我以为走投无路,便想要投海而死......”李七檀双目缓缓闭上,想来沉浸到那凶险的回忆之中。
“可是我纵身下落之际,忽的身体一顿,直觉得被人抓住了腰带.....我睁眼看去,果见被人抓住腰带,那人一手扣住我的腰带,一手持一银色盘龙长枪,长枪枪尖搠在山石之中很深处。我和他便靠着这长枪借力,未曾掉落下去......”李七檀缓声道。
“好俊的功夫!”苏凌赞叹道,“不说人急速下坠的当口,仅靠一臂之力便能将人提起,托住已然很难了,那海边山石,多年被海水侵蚀,光滑坚硬,他却可以瞬间枪透其中,那枪还能承受两人重量,而不脱石而出,这枪要搠进石中几何才可以做到......此人的力量已然登峰造极了!”
李七檀点点头,眼中也满是崇敬神色道:“的确,这一托一搠,我也是惊为天人!此人......不是旁人,是我师尊的师弟......我的小师叔......”
苏凌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你这位小师叔的功夫造诣,只在你师尊之上,不在你师尊之下也!”
李七檀点了点头道:“的确,我小师叔神勇无敌,手中一杆盘龙银枪,打遍天下没有对手,更是使枪的祖宗.....放眼天下,我还未遇到过如我小师叔这般功夫境界之高的人呢......”
苏凌暗道,那是你渤海武运不昌,你去龙台就知道了,随便拉出来一个不是九品巅峰大圆满,便是尚品无上宗师。那许惊虎和黄奎甲俩大爹......那关云翀和张当阳两尊神,你小师叔真来了,是龙也得盘着
苏凌也未曾问李七檀他小师叔名姓,他师尊的大名他都不说,这位小师叔怕是更加无可奉告了。
淳庸却是一阵懊丧的怪叫,半晌方道:“唉!可惜了......当时侍卫回报,说你跳崖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反正是个小角色,也就未再仔细调查......若当时知道是你李七檀......我......”
李七檀冷哼道:“苍天不让我死,留我性命,便是要让你做的丑事公之于众!”
“我死中得活......遭受淳庸追杀,便认定淳庸绝非善类!于是便暗中蹲点,想要在淳庸外出半路之时,截杀与他,并当面问清他的罪恶......只是,淳庸平素深居简出,除了去大将军府议事,几乎皆在府中不出。我暗中跟了数月,却没有找到一次合适的袭杀机会......直到三年前那晚......那晚是你淳庸四十大寿,你摆宴靖海楼,或许是为了彰显你所谓名门雅士的虚荣......”李七檀恨声道。
“是夜,靖海楼珍馐美馔、琼浆美酒。几乎半个渤海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渤海重臣皆至靖海楼中,为你祝寿。我扮做靖海楼一布菜小厮混入其中,终于,时隔多年见到了你......淳世叔!”李七檀缓缓道。
“只是,你已然模样大变,原本精干强壮,虎步生威,现在却是大腹便便,油光满脸,活脱如一头猪!席间,你频频举卮,那些捧臭脚的也净找拜年的话,极尽阿谀奉承。或许你喝了几卮黄汤,有些得意忘形,便叫了歌姬艳舞助兴,而你趁嘉宾被迷惑之际,却起身走了。”李七檀深吸了一口气。
“此乃天赐良机,我便在身后缀着你,原想半途结果了你,可你身边还有一队侍卫,我不好下手,你也未至多远,便来到了另一间房中。你向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让侍卫守门,自己推门进去.....”李七檀声音愈加低沉,满目皆是恨意。
苏凌知道到了要紧关口,和众人一样认真的听着。
“我绕到房屋之后,倒挂屋檐一角,点破窗纸,窥探偷听。却见这间房中竟还有酒席一桌,坐了四人......我心中奇怪,听了一阵,才知道这四人的身份......竟然是当年随我父亲起事的四位都督的副将......而你俨然是他们的首领......从你的话中,我才明白,这四人为何不坐在正厅......因为他们现在已然是你军中扶植的心腹,你待他们自然不同,他们深入军中,更不便抛头露面,以免引起沈济舟猜忌!”
李七檀顿了顿,又道:“我心中很好奇,为何当年四位随我父亲起事的四位都督皆死难,而他们的四大副将却如你一样安然无恙......直到你们欢饮渐久,喝到大醉,你才将往事似炫耀般的说了一遍......至此,真相方大白!原来我父亲,五军都督还有那些热血将士,皆是死在你们五人的阴谋之中!淳庸,你当年酒后所言,可还记得!”
李七檀眼中怒火熊熊,灼灼质问。
“我......醉酒狂言,如何记得!”淳庸一愣,支支吾吾道。
“你不记得,李七檀记得,我便替你将那夜你的话再说一遍吧!你说,若不是四位跟随你,向沈济舟告密,如何有今日飞黄腾达,高官厚禄!不仅如此,你似乎怕他们忘了,还替他们回忆了一番当年事,这些话,我一字不漏,全部听在耳中,记到现在!一个字也不曾忘掉!”
“你说,其实你最初在沈济舟到了渤海便已然投靠于他,沈济舟以你为暗棋,暗中监视先主公韩甫和我爹李阐,你所有的大义凛然,都是为了迷惑先主公和我爹,而先主公和我爹真的以为你是忠心赤胆之人,我爹更是与你结为兄弟。后来先主公韩甫为沈济舟逼死,但沈济舟因我父还在,虽然我父隐居不出,但沈济舟几次招揽,我父均拒绝,考虑到我父在军中地位,沈济舟仍旧夜不能寐。而你这条狗,如何不讨主人欢心!于是是你献了挑动我父亲李阐兵变反沈,更假意助我父一臂之力。而我父李阐对你从未相疑,更将大事相托。你还在当日席上说,那日你说要为我父说项其余中立的都督们,实在出了李府,便去了大将军府告密。那沈济舟才做好了一切的应对准备,只等我父亲起事......”李七檀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苏凌和众人看去,那淳庸连暖色越来越难看,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如开了杂货铺一般。
“那年上元节,我父终于起事,而你却假托你和我父各带一路兵马,夹攻沈济舟,胜算更高,并未出现在我父身边,但你并未闲着,真的去了另外的几位都督营中,然后联络了早就投靠你的——你寿宴上这四个副将,在那几位都督未察觉之际,突然将他们杀死,夺了兵权,按兵不动。”
李七檀长叹一声,满眼泪水。
“若五军都督兵马齐至,那沈济舟不死也必遭重创,可叹我父亲与仅有的两军都督兵马杀向沈济舟将军府,便遭遇了早已埋伏的长戟卫和将军卫的精锐,双方一场混战,我父亲杀到最后一刻,还苦盼你会带援军前来......!”
李七檀满眼血泪,死死的盯着淳庸道:“淳庸,你以为天下人不知道你做的这卖主求荣之事么?那沈济舟不过答应事成之后,你取代我父亲之位,你便转身将与你出生入死,一同战斗的兄弟们全部出卖,用来换取你的前程似锦,飞黄腾达!淳庸,你这等狼心狗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枉为人之徒,有何脸面还在今日今时大言不惭,卖弄丑态,可知天道昭昭乎!”
字字朗朗,如雷如轰。
淳庸惭而无语,低头喏喏。
“知道真相之后,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杀你,不仅私仇,更是国恨,亦为死难的无数热血将士的冤魂!我更听到这靖海楼背后的东家竟然是你,更是怒火滔天!于是,我潜入后灶,杀尽其中人,将给你们这些腌臜小人准备的美酒和香油全数泼洒,然后一把火......焚了那靖海楼!”
李七檀说到这里,眼中却满是遗憾和悲怆。
“只是可恨可叹!大火焚尽木楼,却焚不死你,更焚不尽世间宵小的滔天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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