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大哥!留我一条生路吧!......”杨邯满眼皆是恐惧,垂死挣扎的疯狂哀求起来。
剑影连绵,顷刻之间汇聚成一点,朝着杨邯疾落而下。
只是,原本满眼愤恨神色的贺长惊却在最后时刻,蓦地脸上有了一丝犹豫的神色。
那原本下落的剑锋蓦地凝滞在半空,迟迟未曾下落。
他虽与他深仇大恨,可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兄弟。曾经漫天大雪中,那个无助而绝望的眼神;曾经他府上无论什么活计都去做的憨厚身影,曾经廊亭月下,把酒言欢,宁酊大醉两个人的身影;曾经满天星斗之下,两个切磋武艺,夜话投机的身影。
他如何能够全部忘却了
现在,真的要死在自己的手中了么,一切都将在自己的一剑之下,烟消云散
贺长惊是一个念旧的人,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他却蓦地有些不忍心取他性命。
虽然杀他十次,他都觉得不解恨。
然而死者已矣,师尊也说过,生者莫要多造杀孽......长惊啊,暗影司终究不是见得光的正途......你应早些脱离才是
或许,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他拉了杨邯一起加入暗影司,怎么还有以后的种种呢。
杨邯看得出来,贺长惊犹豫了,于是他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一把抓住贺长惊的腿,不断地哀求起来道:“大哥,放小弟一条生路,小弟从此隐姓埋名,再不为恶了......大哥,小弟求求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贺长惊的腿,用力的摇晃着。
贺长惊心绪起伏,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看着脚下哀求的杨邯,又抬头望着夜空,长叹一声,双眼微闭,清泪纵横。
罢了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吧,我贺长惊,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你起来吧......现在就离开,不要再作恶了,从此之后,洗心革面,退隐深山,莫要再入这红尘了......否则,我放过你,伯宁大人和暗影司找到你,你也是身死的下场......”贺长惊缓缓收回长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杨邯蓦地愣在原地,他未曾想到,贺长惊真的会放自己离开,他的眼神之中满是震惊。
只是贺长惊不过刚背转身,走了两步。
杨邯眼中的震惊神色便已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怨毒和狠戾。
他一字一顿道:“既如此,小弟谢过大哥不杀之恩!”
话音方落,他忽的纵身而起,手中细剑如闪电,似毒蛇撕咬般的朝着贺长惊后心直刺而去。
“既然我活了,那你就去死吧!”半空中,杨邯挥剑极速冲向贺长惊的后心,恶狠狠的说着。
苏凌和林不浪看得清清楚楚,上一刻苏凌还在感叹贺长惊是一个憨厚而又极为重情的人,只是太过优柔寡断。
下一刻,场上形势突变。
林不浪也是脸色大变,两人想要出手去救,已然来不及了。
杨邯此剑疾如闪电,顷刻即至,他出手便下了死手,务求一击毙命。
急切之间,苏凌和林不浪同时大喊道:“贺长惊,小心......”
贺长惊似乎恍若未闻,仍旧低着头,背对着杨邯,朝着苏凌的方向缓缓走来。
只是,那杨邯手中的细剑似挨似未挨着自己的后心之时,贺长惊蓦地动了。
身形如鬼魅一般,刹那之间向左侧蓦地一斜,极致的速度,闪出几道虚影残像。
杨邯一剑刺空,可是仍旧不顾一切的朝着贺长惊闪的方向,细剑向左,横划而去。
贺长惊若还用方才的身法,杨邯这一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刺中的,可是,贺长惊的神色凄然寂寥,似乎更有一股浓重的万念俱灰。
他不躲不闪,只是微微的抬了一下自己的左臂,长叹一声,声音低沉而嘶哑道:“杨邯啊,杨邯,我已经决定放过你了,可是你为何要逼我杀你呢?何必呢?何苦呢?你既然如此恨我,我便用我一臂,换你一条性命,这也算你我之间的恩怨从此了结了罢......”
贺长惊的话刚说完,杨邯的细剑一闪,横着正砍在贺长惊的左臂之中,一阵血浪,飞溅而出,接着贺长惊的左臂被杨邯一剑砍断,在半空中悬滞了几息,洒下斑斑点点的血迹,方落在尘埃之中。
贺长惊失去左臂,似乎一点也不觉的痛,只是脸色蓦地惨白,额头豆大的汗珠点点滚落。
看得出来,贺长惊在极力的忍着断臂的巨大痛苦。
杨邯见自己一剑砍了贺长惊的左臂,心中狂喜,不顾一切的哈哈狂笑起来,那笑声夹杂着无比的疯狂。
只是片刻之间,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和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他缓缓的低头,寻找使他剧痛的来源,然后、惊骇的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杨邯的眼中有震惊、不解、不甘、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恐惧,巨大的恐惧。
那种恐惧是直面死亡的恐惧。
他很容易的找到了令他剧痛的来源。
一柄长剑——贺长惊右手中握着的,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插进了他的小腹之中,从身前插入,剑身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锋利的剑尖从他身后带着斑斑血迹直透而出。
这一剑,足矣毙命。
而令他不解的是,他根本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意识,这贺长惊是何时出手的,而且一击必中。
看来自己的功夫比他差得远啊
贺长惊一剑刺穿杨邯的肚腹,转身撤剑,退步。
长剑剑身,滴滴血迹从上缓缓滚落。
“一臂换一命......杨邯,你我之间,再无恩怨......”
贺长惊不再看他,死亡,对杨邯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杨邯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他不顾一切的张着嘴,贪婪的吸进他能够吸进的空气,妄图延长死亡的到来。
“你......那一剑......我为何从未见过......”
他声音嘶哑,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说过的,师尊从未看得上过你......这一剑,他如何会教你呢......”
“你......哈哈哈哈!原来师兄,始终还是师兄啊......”杨邯发出了这在这世间最后的狂笑。
不甘而苦涩。
下一刻,他的身体一软,轰然倒在尘埃之中。
杨邯带来的三四十个暗影司的叛徒,见自己的头领死了,先是一阵大乱,不知是谁大吼一声道:“弟兄们,贺长惊杀了咱们老大,咱们杀了他,为老大报仇!”
倒不是他们对杨邯多么死心塌地,而是,杨邯死了,魍魉司想必也不会容得下他们。
唯有当着四大分司主的面,杀了贺长惊,或许还有加入魍魉司的一线生机。
带头之人吼声一落,这三四十个亡命徒,皆同时挥动手中细剑,剑光缭绕,朝着贺长惊齐涌而至。
刹那之间贺长惊被这三四十个暗影司的叛徒围在当中。
贺长惊苦笑一声道:“当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一个个都想要我的性命么?好吧,贺某的命就在这里,你们来取啊!”
那最后一句,几近嘶吼。
说着吗,贺长惊不管左侧断臂伤口处汩汩流下的血,一咬牙,煞白的面容满是怒气,右手长剑一横,低吼道:“来呀!取我性命,换尔等前程!”
苏凌心中此时此刻对贺长惊已然满是敬重。
这是一条纯粹的汉子,却因为暗影司,站在了最阴暗无光的角落之中。
虽然他与阴暗狠辣本性之上,格格不入。
可是他却义无反顾,从来不悔。
苏凌大吼一声道:“杜主事,你们人多,帮我拦住那些暗影司的叛徒,不浪,咱们救人!”
“不浪明白!”
两人各自催动手中兵刃,一左一右,两道白色身影冲天而起,下一刻剑光人影齐齐冲入暗影司的包围之中。与此同时,杜书夷冷喝一声道:“揽海阁,出剑!杀人!”
“喏!——”
一百余揽海阁的人皆轰然听应命,但见剑影缭乱,剑气铿然,朝着那三四十个暗影司的叛徒如潮水般,直攻而来。
一冲之下,三四十个暗影司人就算战力再高,也挡不住一百余揽海阁的人猛烈冲杀,再加上他们群龙无首,顿时被冲散,分割开来。
趁着这个机会,苏凌和林不浪,一左一右将贺长惊架住,轰然冲天而起,半空中两人同时出剑,剑光缭绕之下,四周血光四溅,两人如入无人之境,杀透重围,直冲而出。
三人出了战阵,早有秦羽等候,将战阵外的一块青石擦干净,苏凌和林不浪将贺长惊安置在青石上半躺着。
此时贺长惊面如纸钱,他断一臂,此时当是失血过多,故而精神恍惚委顿。
林不浪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枚淡红色的丹丸,给贺长惊服了。
过了片刻,贺长惊的脸色才微微转好。
他看了一眼苏凌,这才似想起了什么,低低道:“苏公子......与你同行的那位少年公子......可是......主公的四公子,萧仓舒么?”
苏凌毫无准备,被他一问之下,不由的浑身一颤,眼中一亮,急切道:“不错,正是四公子萧仓舒.......长惊你为何问起这个,莫非......”
贺长惊这才缓缓点头,声音更低道:“如此......那便错不了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苏凌五内俱焚,萧仓舒下落不明,一直都是自己的心结,如今贺长惊却忽然提起,他定然是知道此中内情的,可是他却在此晕了过去。
苏凌心中焦急,大声喊道:“贺长惊,你醒一醒,莫不是你知道仓舒下落么?你醒来,把话说清楚......”
可是苏凌连喊了数遍,那贺长惊仍旧昏迷不醒。
林不浪忙道:“公子,不要喊了,萧仓舒的下落他应该是知道的,料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否则他见到公子时就会说的,不会耽误到此时......他现在吃了我师尊的丹药,药力发作,才昏睡过去的,不过血也会渐渐止住,性命算是保住了,待他醒来,公子再问不迟!”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轰然站起,缓缓转头,看向战阵中德纳三四十个暗影司的叛徒,眼中满是杀意,低吼一声道:“叛我暗影司者,惟死!秦羽看护好贺长惊,不浪,随我诛杀叛徒!”
林不浪和秦羽皆神情一肃,轰然应命道:“喏!”
两道流光,再次冲天而起,刀影剑光闪动之下,苏凌和林不浪再次杀进阵中。
苏凌江山笑和七星刀,刀剑并用,顷刻之间砍翻五六人。
对于这些叛徒,苏凌从来不留情。
只是,他杀了一阵,偷眼看去。
却见魍魉司四大分司主和他们身后的不足百人的魍魉司杀手,皆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三四十暗影司的叛徒被屠戮,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帮忙的想法。
不仅如此,他们的眼中还带着些许看热闹的神色,似乎死的这些人,跟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难道,万俟旒和这些魍魉司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这些暗影司的叛徒么?
为什么呢?
这些暗影司的叛徒,已经投入魍魉司了,再怎么说,也是他们自己人啊,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被屠戮殆尽?
苏凌边打边想,终于他隐隐的明白了,为什么魍魉司全伙一动不动,皆在看热闹。
因为他们在借刀杀人。
借苏凌的刀,除掉不属于他们嫡系的阵营,永绝后患。
好一个阴狠毒辣的魍魉司,好一个争权夺利。排斥异己的魍魉司。
苏凌蓦地对死去的杨邯有些不值。
这杨邯和这些暗影司的叛徒,机关算尽,到头来,自始至终,也不过是被人执在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可恨之人,必然,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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