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神带着乌天狗一起消失。
    神谷川这时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转移到那个从金山古神头颅里飞出来的人身上。
    “尾崎？”
    那是尾崎龙一。
    之前的判断没错，算是结成大叔半个徒弟的尾崎龙一真的在这里。
    但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金山古神的脑袋里。
    神谷川走上前去，进一步观察对方的状态。
    这时候，被红灵们丢到地上的尾崎龙一忽然站了起来，动作僵硬的就像是某种忽然被上发条的机械。
    “神谷君？”他说道。
    尾崎龙一身上的气息非常混乱，他现在绝对不是清醒的状态，但即便如此还是认出了神谷。
    然后他笑了，看起来欣喜若狂。
    神谷川能看到对方情绪，能感觉到，尾崎绝对不是因为见到他，绝对不是因为“获救”了才如此高兴的，他那混乱的大脑正在因为别的事情而兴奋。
    “神谷君，看呐。”尾崎瞪着眼睛，咧着嘴，把头垂下，并且用手指向自己的胸口，“我的内脏正在闪闪发光！看呐，富足……我们家会一直受到金山古神的庇护。”
    “你在说什么？”
    神谷川将眼眸凝起看向尾崎龙一，在对方身躯表面或者皮下，居然真的有诸多部位和器官正在散发金属的光亮，就和这处洞穴入口处遇到的那四个男人一样。
    不，应该说是要更甚于那四个男人。
    尾崎龙一没能回答神谷川的问题，癔症一般又胡乱言语了几句后，他就瘫倒了下去。
    就像是支持他身体运转的发条动力被消耗完了一样。
    尾崎龙一还活着。
    他只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此外，神谷很清楚尾崎手下也是有式神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状态过于异常，那两个怪谈娘现在似乎都无法现身出来。
    “尾崎好像知道些什么……还有洞口那几个男人……”
    如果尾崎龙一能够清醒过来，或许就能知道这处工匠神藏身的地下洞穴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清醒过来，得快点把他交给对策室了。
    包括洞口的那四个男人也一样。
    神谷川给结成真剑佑打去了电话，在如此深的地下自然是没有信号的。
    但在赛博荒神小悟的协助之下，这通电话还是很顺利的拨打了出去。
    简单讲述了岐阜县这里发生的事情。
    结成大叔听完以后，对于尾崎龙一会牵扯进今晚的事件里也是一头雾水。
    “我让人往岐阜县来和你接头。”但他还是很快安排了人手过来岐阜县接手善后工作，并且告知了他那边的情况，“还有，工业区这边大量人吞食金属的状况已经停止下来了。”
    果然，工业区那边并非是事件的重点。
    神谷川这边解决掉天津麻罗与金山古神，工业区那里的异常自然就会停止。
    不过，听结成真剑佑说今晚受异常波及到的人数很多，估计造成的影响不会少。但具体要怎么做后续的处理，那也是对策室要操心的事情了。
    ……
    天津麻罗与金山古神全都陨落后，这片漆黑的地下洞穴就不存在其他值得在意的气息了。
    香月熏与八咫鸟引渡工匠亡魂的工作做完，神谷川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仔细清理了战场。
    与天津麻罗相关的战利品，在战斗过程中就已经被收缴。
    所以，神谷刚才收取的全是金山古神的遗留物。
    工匠祖神没有产出神明心头血。
    但那骨节像是齿轮一般彼此咬合的金色骸骨还在，自然是被神谷完全收纳下。
    除了神骸骨外，现场还额外遗留了一团耀眼的融金。
    流动的黄金聚缩成团，呈现半径大概三十公分的不规则球形。和组成金山古神的融金看起来相同，不过在形态上给人的感觉更加浓郁。
    【黄金髓】
    这是《怪谈物语》给出的物品鉴定名称。
    毫不夸张地讲，工匠祖神原本大到像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可当被击败，并且被抽离出神骸骨，庞大身躯就塌缩成了这样一团。
    那么多金子只剩下这么一点，神谷川对此稍感惋惜。
    但好在【黄金髓】看起来并非俗物。
    浓缩下来大概都是精华。
    收取完所有战利品，神谷带着尾崎龙一离开了地穴。
    从这片深邃的地下空间返回到地面，山林中的天空已经蒙蒙发亮。
    先前被小貘用睡倒的四个男人，还被【缢死者的缰绳】捆着昏睡在洞口。
    顺手将他们也带上。
    等到脱离大山，神谷川终于遇到了赶来此处的对策室人员。
    “这几个人……哦，尾崎龙一算是结成先生的半个徒弟，他们应该是被金山古神或者天津麻罗的力量影响了。按照我的观察现在还处在异常之中，就先交给你们――如果他们清醒过来，记得通知我。”
    神谷向对策室转交了被他救援出来的几人。
    “神谷先生，您说金山古神或者天津麻罗，引起这次骚乱的是……”
    “嗯，是两尊神明。结成先生应该多少和你们说明情况了吧？深山里的地穴入口我留了标记，你们应该能很容易找到。虽然下面的问题已经处理完毕，但你们要探索的话，最好还是组织起多一些的人手再下去。”
    神谷川说得轻描淡写。
    但对策室来的一行人却是听得心惊胆跳。
    两尊神明所引起的骚乱，这是什么概念？
    还都被“处理完毕”了……
    要是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场的除灵师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说这话的人是除灵业内的天花板神谷川，那就叫人不信也得信了。
    话说，这世道是不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今年不是说还发生过暗淤加美神降临毁灭一个町的事件吗？
    那次的龙神事件，也是由神谷川摆平的。
    很难想象要是没有鬼神弟子，他们这些人到底都会面对些什么。
    神谷川简直就是除灵业内的天降猛男。
    如此想着，现场的除灵师看神谷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崇拜与热切了。
    “我要先回东京一趟，岐阜这边的事情之后我会再打一份报告给对策室，辛苦你们了。”神谷无意与前来善后的除灵师们多做纠缠，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家里，去到常世查看乌天狗的状态。
    鬼神弟子要走，除灵师们当然不会做任何阻拦。
    至于今晚的事件处理是不是有战利品之类的事情，他们就更加不会去管了。
    没说就是没有。
    就算是有，也不会有人敢提议先让神谷川上交战利品，之后再重新分配给他之类的话。
    那样未免太傲慢和不自量力了一些。
    毫不夸张的讲，就神谷如今在对策室的实力地位，还有对策室内神谷派系的规模……就算他本人并没有过分干预对策室的运作，但绝大部分官方底层和中层除灵师，那都是识趣地看他脸色来行事的。
    ……
    常世。
    慈吉医院。
    安放有神椟和神社建筑群系的手术室里。
    乌天狗正端坐在前边，被神纹面具覆盖的脸看不出表情，但一对瞳孔依旧显得坚毅。
    自己身体现在的诡异变化，似乎并未让他感觉到过多的懊恼。相反，如果稍加回味，他还为自己刚才的战场表现感到一定程度的满意。
    “嗷――呋。”
    犬神陪同在乌天狗的身边，现在是缩小了身体的状态。
    狗子看起来颇为焦虑。
    它是真心担忧自己好兄弟的状态。
    “呀，呀。犬神大人，老婆子知道您很急，但是，但是……先别急。”卖脚婆婆一张老脸犯难，眯着一对小小的三角眼继续小心打量乌天狗金属化的翅膀和手臂。
    看了一阵子，却依旧不得要领。
    乌天狗大人那强悍的神明血肉化成了黄金……
    这种事情，哪怕精通血肉技艺的卖脚婆婆都吃不准能不能帮他恢复回来。
    看到医生苦着脸，小天狗的眼神终于沉下来些许。
    他倒不是在为自己惋惜什么。
    乌天狗的身体那都是在神谷川所提供的素材运作之下，一次一次强化至今的。
    在他自己看来，说是“身体发肤受之主人”都不为过。
    这副身体要是以后都保持这种样子，那就很难再继续为神谷大人效力了。
    这时候――
    手术室里安置的神椟上，黄绿色荧光飞舞不止，在空中卷成涡旋。
    “怎么样了？”
    神谷川从光屑之中现身。
    “啊，神谷大人。”卖脚婆婆表情迟疑，“我不太确定乌天狗大人现在的情况。”
    “嗯……”神谷沉吟了片刻，从【蜃气布袋】里摸索出几样物件，排到地上，“这是天津麻罗和金山古神遗留下来的东西，你感觉有能帮助天狗他恢复的吗？就算物品会损毁也没有关系。”
    神谷川将战斗所得全都取了出来。
    包括天津麻罗的心头血，金山古神的骸骨，【黄金髓】。
    以及一块拳头大小，由不同金属融合构成，呈现心脏形状的，还在不住跳动着的块状物。
    最后这件物品，是天津麻罗的遗留物。
    名为【工匠之心】。
    神谷已经从玛丽手下的红灵那里拿过来了。
    拿东西的时候虽然有些急切，但“久为人父”的神谷川还是夸赞认可了一番自己的义子义女们。
    这使得那些小家伙们很是高兴。
    “如果这些东西不行……那我们现在去三途川。香月和八咫鸟引渡了一众工匠亡魂到彼岸花海……或者，跟我去趟现实，尾崎龙一不知道为什么被裹在金山古神的脑袋里，见一见他没准会有什么帮助。”
    神谷川把一切可能有用的人或事物全都提了。
    看起来是不惜代价要救回乌天狗。
    “神谷大人……”心性坚韧的小天狗把头垂下一些。
    他现在内心的触动，比刚才见到医生叹气摇头还大得多。
    卖脚婆婆在那一堆战利品里摸摸索索，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黄金髓】上，原本迟疑且纠结的老脸忽然舒展开来：“这个，就是这个！老婆子我原本还没有什么把握的，但看到这东西……神谷大人，我想我们不用去冥河以及现实了。”
    “有办法了？”
    “我觉得能行，而且不至于把这团融金毁掉。我觉得利用它和我的油脂，可以协助将天狗大人身上的金属部分抽离恢复。”卖脚婆婆如获至宝地将【黄金髓】捧起，“我有感觉，神谷大人，这东西好像和老婆子我鼓捣的血肉技艺很般配。说不定以后我还额外能利用它做些什么。”
    一团融金和血肉技艺般配。
    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但转念想想，天津麻罗不就是用融金给金山古神重塑身体的吗？
    而且习惯了“俺寻思”的卖脚婆婆说能行，那感觉八九不离十。
    没准她真能够通过【黄金髓】处理掉乌天狗身上的异常，甚至可以从治疗过程之中获益，钻研出更高水平的血肉技艺……
    卖脚婆婆兴奋了一阵子，又重新冷静下来些许：“不过，神谷大人，到底是老婆子我之前没接触过的事情。而且要是直接对着乌天狗大人测试，一旦失败恐怕无法补救。所以，我想申请先做一次实验。”
    “实验？”
    神谷心说，没想到一直是野路子的卖脚婆婆，如今都变得有如此严谨的科研精神了。
    自己的高天原还真是很能激发怪谈们上进。
    “你要怎么实验？”
    “就是……”卖脚婆婆的目光越过了神谷，落在实验室的稍远处。
    而在那个位置，是正摇晃着脑袋，如瀑发丝飘摇的泷夜叉姬。
    泷姬原本正一脸好奇，远远观察新送来病患的会诊情况。
    但没想到吃瓜吃着吃着就吃到了自己头上。
    注意到血肉医生的炽热视线，公主大人缩了缩脑袋：“婆婆，你是什么意思？”
    不妨把话说的再清楚一点。
    “泷姬大人，您看啊，您昨天不是新长出一只右手来吗？”卖脚婆婆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泷夜叉姬：？
    听明白了，直接对着乌天狗测试不行，对着我来就行了是吧！
    “不。”大概是看出了泷姬的惊恐，卖脚婆婆出言安抚，“不会在泷姬大人身上直接实验的。我是想，能不能允许我将您新长出来的右手切下来？只切右手就可以了。”
    泷姬那能不断生长重塑的血肉，对于卖脚婆婆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绝佳研究素材。
    用来现行实验【黄金髓】的效果再合适不过。
    泷夜叉姬：？？？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